作者：木句木己
“那个传送阵只能送两个人出去。”凌清清闭了闭眼，艰难开口。
正如凌清清所说的那样，失去傀儡丝支撑的洞壁开始剧烈摇晃，悬崖石台隐隐有碎裂之势。
看到他一步未动，只是愣在原地，凌清清费力推了他一把，又将一卷符纸塞给他。
“愣着做什么？快去！将罗睺暂且封印起来。”
“可……”
境中境不比其他幻术，她能从中走出完全是硬耗过来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已经没力气。少女嘴角溢出鲜血，狠狠地瞪着他：“我还有衔云能带我出去，你若是不从传送阵走，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的剑带不动你。”
小凤凰眼睫颤了几分，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凌清清在骗他。
她的灵力早已耗干，衔云还未生出剑灵，又怎么能带她出去。
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一股酸涩与熟悉感。
但苏霖什么也没说，接过凌清清手中的东西，一边躲避头顶落下的碎石，一边朝桑时若的方向跑去。
繁杂的圆形阵法倏地出现，瞬间照亮半边天，一道玄门拔地而起，就在这时周围晃动越来越剧烈，脚下的石台有了塌陷痕迹。
咔嚓——
石台一方塌落，颤颤巍巍地发出最后警告，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
小凤凰手脚利落安置好罗睺魔珠，又提起桑时若将她丢进传送阵，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去找凌清清。
一块巨石轰然砸落，烟尘四起，生生斩断了他的去路，巨石瞬间迸裂，扬起一道飓风，伴随着悬崖塌陷的碎石，凌清清被掀飞了出去，背后重重地砸在石壁上，一阵骨裂之响。
电光石火间，少女反手却将衔云插入峭壁石缝之间。
可就算如此，也只是能拖延几口喘息机会罢了，她意识逐渐变得恍惚，握紧剑柄的手上满是鲜血。
果然不过多久，还不等她松手，那块石壁也呈碎裂之势。
“凌清清——！”
苏霖好不容易爬上了阻挡的巨石，就见凌清清伴着一片碎石烟尘之中坠落。他心中慌乱，上前了几步猝不及防被落石砸中。
看着那道迅速坠下的身影，一股莫大的恐惧突然侵袭而来，苏霖推开身上的石头，奋力朝凌清清的方向扑去。
一道赤金的弧光在黑暗中划过，瞬间照亮了半边洞壁，一对宽大的金色羽翼自少年背后舒展，他飞身而掠，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接下了凌清清，旋即振翅而起，在这片地方彻底塌陷之前冲出天窗。
凌清清的血液正迅速流失，灵力耗尽，四肢也变得僵硬起来，忽觉身上被一股暖意包围。此时的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她费力睁眼，双眸朦胧，迷迷糊糊只能看到一片金红暖光，似乎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坠下，她抬手接过，指尖传来软绒的触感。
苏霖伸手掐着她的脸：“凌清清！凌清清？”
少女喉咙沙哑，微微扬起脑袋：“吵死了。”
冲出洞壁，风雪骤来，苏霖用衣衫裹住她，替她遮挡寒风。
瞧见凌清清有了反应，小凤凰怕她昏睡过去，想着办法与她搭话：“你在幻境里看见什么了。”
此时的凌清清意识模糊，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是顺着他的问题作出最直接的回答，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堙灭在风雪之中道：“是……苏霖。”
“你要杀我？”
“……我要杀苏霖。”
“我就是苏霖。”
少女的眼皮越发沉重：“你……不……”
“喂！凌清清？！”
-
此次他们遇到的镜中境有三层，凌清清破了一层，而他又带着凌清清离开了洞壁的那层，而最后这层是最薄弱，也是最难出去的。
只要，寻到他们进来时遇见的冰川——
但是第三层幻境覆盖的地域实在太广阔了，似乎意识到两人想要破出幻界，境内的天气也愈发恶劣。狂风席卷，苏霖抱着她在一片迷蒙之中横冲直撞，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强行冲破真身封印的反噬已经出现了，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还好之前凶兽那会没擅自冲破封印。”
“反噬比想象中还疼啊……”
苏霖已经快撑不住了。
翅膀的羽毛沾染雪花，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身体也变得越发沉重。就在这时，拨开厚重的雪雾，那道几乎与天地并立的巨型冰川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小凤凰咬了咬牙，身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腾入高空欲图穿过，却恍惚看见对面闪过一道黑色人影，紧接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冰柱横刺过来，他左右闪躲，不经意叫冰柱在左翅上划出一道血线。
失去平衡的苏霖如断了线的风筝迅速坠落，眼看就要撞上冰面。
他陡然一转，一脚踩上冰面，巨大的摩擦掀起一串火花，苏霖借势起身，金羽几乎垂直贴着冰川腾空而起！
当苏霖抱着凌清清穿过冰川的最高点时，他几乎已经耗尽所有力气，展羽瞬间收拢裹住二人，顺着惯性重重滚落在地。
身体如同浸在烈火灼烧一般，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小凤凰回头看着自己血迹斑驳的翅膀，用最后一丝力气对着昏过去的凌清清，神情忧伤道：“我破相了。”
“凌清清你得赔我……”
第18章 偃术
“偃术？”
“我听几位长老说过，偃术早就在百年之前消失了，更别说境中境了。将偃术与幻术合用，就算是当年偃师鼎盛时，也鲜少有人会用这种术法。”虞棠对二人此次的路上所见极是好奇，不住地询问。
凌清清至今昏迷不醒，青云峰上只剩下两个男人干瞪眼，谁也不知怎么办，最后还是小凤凰去九华山将虞棠拖过来的。
小姑娘一面替凌清清上药，一面逮着站在屏风外的苏霖问个不停。
毕竟偃师这一类人消失了数百年，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来说太过遥远了。
传闻偃师的前身原本只是凡间那些制作傀儡的工匠。这些匠人依靠棉线串联傀儡关节，制作出的傀儡形如真人，能歌善舞，原本只是赏玩之用。后来这些本事被一些散修学了去，傀儡匠人又与他们互相学习，将棉线替换成了灵力所制的傀儡丝，开创了“偃术”，并自立门派。
傀儡不知苦痛，确实给人带来了许多方便，是以当时不少世家子弟被派往修习偃术。但木制傀儡仍有许多不足之处，并且极为容易受损，后来部分偃师竟开始拿活人炼制傀儡。
此事在修真引起了血腥风雨，很快偃师一派便被灭了门，偃术也由此被列为禁术，修真界的傀儡也变得极为少见。
如今只有凡间不懂修习的普通匠人经官府报备后才能制作傀儡，并且对数量严格控制，只能作为赏玩之用。
自入凡间以来，苏霖很快就找到真身封印的破绽，只不过反噬太强，而且无法完全破除，是以百年来他一直不敢尝试。哪怕有神躯替他撑着，苏霖这些天还是缓不过来。他强支着精神，胡乱点了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向地上堆积的染血绷带，问：“怎么有那么多血？”
她不是只刺伤了自己大腿吗？
前几日苏霖特意查探过她的情况，灵海干涸，灵力枯竭，寻常修士躺个两三日便好，更何况凌清清她那变态体质。
可自打他们回云行宗整整已有五日了，凌清清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瞧见屏风上的黑影晃了晃，小姑娘紧张道：“欸，你不准转过来偷看。”
苏霖摸了摸鼻子，纵然隔着一道屏风，还是有些不自在：“谁要看她。”
虞棠又回头看了两眼，这才放心，解释道：“不只是这次，陈年旧伤堆积在一起，凌师姐她一直都没好过。不然你以为她那满箱的药瓶还有后面的药田是拿来做摆设的？”
小凤凰疑道：“她哪来那么多伤？”
“剑修本就容易磕碰，更何况她经常带外门弟子下山，突发情况很多，她又要保全所有人。只要得空，她每日勤于练剑，身上的伤自然很难愈合。”虞棠搁下手中的药瓶，“你再帮我递点绷带进来，在左下角的那个柜子里。”
小凤凰依她的话照做，递东西时忽然瞥见凌清清背后的三道爪痕，看着似乎是愈合后又迸裂的模样，他思来想去能对应上痕迹的只有桐州城的骨蝶妖了。可他分明记得是凌清清单方面吊打骨蝶妖，并一早就带着弟子回来，怎么也不像受伤的模样。
难不成是他晕过去后，她只身一人跑去捣毁骨蝶妖洞穴时受的伤？
爪痕之下还留了不少深深浅浅的伤口与疤痕，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苏霖眼皮一跳，忽然想起地道中凌清清背他时，他偷偷用了些力，应当正好压在她伤口上，可凌清清却一字未提，熟视无睹，心情顿时又复杂了许多。
还不是她自己先在滑坡时故意松手的，小凤凰安慰自己，可左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哼唧了两声，又问：“还缺什么？”
虞棠替凌清清换上药后，替她翻了身，额上沁着丝丝薄汗：“凌师姐的金疮药要用完了，这些药她用得太多，都不管用了，你下山替她到药堂取几味药吧。”
她一拍脑袋：“不过药方我忘记放哪了。”
小凤凰起了声：“我去找张纸，你直接报我药名吧。”
虞棠一口气报出一长串药名，又生怕他不小心记错，末了又道：“你先拿来给我看看。”
小凤凰很配合地将手中墨迹未干的纸递了上去。
虞棠的目光从中扫过，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吗？”苏霖问。
“你的字……”她迟疑片刻，“是凌师姐教的吗？”
开玩笑，凌清清那脾气哪有耐心教他写字？怕是恨不得拿墨砚纸笔砸他脑门上。
苏霖立马摇头否认：“不是！”
“怎么了吗？”
虞棠深吸一口气：“师姐与我经常传信，她的字迹我认得，和你的极为相似，而且……”
她指着其中一字道：“师姐早些年总是将这个字偏旁写倒，时间一久也就改不过来了，你也是这么写的。凌师姐没提过吗？”
苏霖摸了摸鼻子，上一次提笔还是在系统教他写所谓的“情书”时，那会他已经很久没拿过笔了，写的字和鬼画符一般，凌清清自然看不出，等到后面叫他抄书什么的，凌清清也就懒得过目了。
他也想不起自己的字到底是跟谁学的，或许是天帝那老头随便派来的学官教他的。
“没。大概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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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清昏迷的日子，苏霖与云颐子俩人天天蹲在她院门前望眼欲穿，云颐子甚至穿上奇装异服开始跳大神，还翻出一堆招魂铃、锁魂链、魂幡等法器，还是小凤凰及时阻止，并告诉他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东西是拿来召死人魂魄的，凌清清七魂六魄俱全还没死，云颐子这才作罢。
两人日盼夜盼，总算在第二天将人给盼醒了。
一听她醒了，青云峰那长年不见人影的长阶上堵满了许多弟子，就连刚刚落脚九华殿的宗主纪眠也赶过来了。
此时的凌清清还很虚弱，自然不可能接见所有人，按照云颐子的意思，只给宗主放了行。
青云峰总共就他们三个人，凌清清病着，云颐子进去陪坐，而蹲在院外拦人的活自然交给他了。
云颐子没给他画结界，小凤凰只能生无可恋挡在院门，险些被挤成肉饼。
好不容易驱散那些弟子，苏霖终于落了一个清净，得闲爬上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