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句木己
不知为何,在女人说到“委屈”二字时?,凌清清鼻子莫名有些酸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极力克制着情绪,将脑袋别到了一旁,不愿让女人瞧见。
女人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扯平,叹了一声道:“其实我昨日也是?到此处来寻短见的,好巧不巧下了场大雨,我什么?也看不见,脚一滑便掉下了那个洞穴中。”
“我想了一夜,只要有人来寻我,我就不死了。谁料我等?来等?去,没等?到那个挨千刀,竟等?到了姑娘你。”
凌清清闭上眼:“我不是?来寻你的。”
女人一拍大腿:“所以说这才巧啊,这么?大的山头?,姑娘你又?为何会偏偏出现在了这里呢?”
她说这话,使劲向凌清清的身上靠,语气中是?说不出的亲热。
凌清清下意识回避。
“欸,你躲什么??”女人撩起袖子,将手臂上那交叠的刻字露了出来。
她将靠近的身体?挪开?了些,唉声叹气道“也对,这寻常清白姑娘家哪一个不觉得我们这些做过风尘女子的脏呐——”
凌清清依旧不去看她:“没有。”
女人立马又?展开?笑颜,往她身上靠了靠。
只不过她并不觉得凌清清说的是?真心话,就当是?小姑娘嘛,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
她歪了歪脑袋,去瞧凌清清的模样。
虽然染了些泥尘,倒也是?个俊俏的姑娘家。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嘻嘻道:“你还别说,在你这般大的时?候我也算是?个府上的小姐,不过后来据说是?我某个舅亲犯了事?,家中的男丁全?被下了大狱斩首,女子也被入了贱籍。他们见我长得好,就将我送去了风尘楼里去了。”
她说这些话时?,并不掺杂其他任何情绪,平静得就好像在编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
“……”
凌清清缓缓将目光移了过来。
“三年前我为自己赎了身,靠着从前弹曲儿唱戏的本事?又?给自己置办了一间茶舍,这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叫城中的商会那群老男人寻了个理由让官府给封了。”
根本无人问她,女人却自顾自地说,
“老娘辛辛苦苦三年一个子都?不赚,还让我倒贴那些猪狗不如的孽畜一笔钱。”
“你说说,这都?是?些狗屁世道?!”
女人骂了两句还不觉得过瘾,开?口就是?没完没了。
等?到骂痛快了,她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凌清清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对她道:“我的茶舍没了,钱也没了,住所也被抵了债。”
“平日里那些献殷勤的男人也一个个全?部没了踪影。”
她原本还想接着骂,但忍住了,扭头?问:“姑娘你又?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此话一出,师父身死的场景立马浮现在眼前,凌清清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当日那些围聚白帝崖看戏的民众,打着为民除害却觊觎百川剑的名门修士、事?后不明真相依旧对师父以唇齿罚诛的无数百姓、还有欲图夺走?师父尸身的仙盟修士……
一幅幅画面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不自觉攥紧袖下的跂踵灵珠。
以她一人之力又?如何与天下人对抗,借助跂踵灵珠是?她唯一的办法。
“姑娘?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呀?”
凌清清垂下眼帘,神色晦暗,她的表面一派平静,内心却在愤怒嘶吼。
凭什么?她的师父因他们而死,那些人却依旧好好活着?
她恨透了这世间的不公。
即便兴许这世上依旧还有无辜之人,并未牵扯入师父的死。
但那又?如何?!
“姑娘,你别想伤心事?,就先想想自己还有何处想去吧。”
凌清清在心中冷冷道,她要去明州,将这颗可以祸乱人间的灵珠投下。
为了杀死那些人,牺牲部分微不足道、如同蝼蚁的人又?能如何?!
……
见凌清清什么?也不肯说,女人也不再追问,只是?道:“不过这就算再大委屈,也别有了轻生的念头?。”
凌清清觉得眼前的人真是?奇怪。
她原先不也是?来这里寻死的吗?怎么?反倒劝起自己来了?
见凌清清不解的目光。
女人笑道:“好像突然就不想死了。昨夜我想了很多,还是?觉得要活下呐。”
“这世间的权贵们不会在意我们这种小人物的生死,好像我们与他们不同,不会拥有人的悲欢喜怒,不会将我们当做人来看,这就是?我的命。虽然烂透了,但好像也并非一无是?处。我点?茶作画远比那些城中的‘先生’要精妙,我弹的曲当年更是?千金难求……明明我做得要比他们更好,那些混蛋凭什么?就能霸占我的铺子?把我逼上绝路?”
“就因为他们手中有权势,他们都?是?大人物吗?”
女人收起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但那也只是?她面对世事?不公唯一能够宣泄的方式。
“可我的命也是?命,就算卑贱,但对我来说也是?全?部,无论如何我都?想活下去。”
即便命如草芥,也想活下去。
当女人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她好像又?听见了另一道熟悉而又?倔强的声音。
“因为不明白。”
恍惚间,她看着年幼的自己,握着一把木剑,站在师父面前。
“我不明白为何弱者不能被尊重,不能在这个世上有尊严地活下去。”
在遇到师父之前,她也是?在凡间四处流浪。
她与所有最底层的孤苦百姓那般,饱受旁人的欺骗与冷眼。
谁都?可以将他们视如草芥,随意剥夺他们的生死。
那时?她还不及师父腰间,却板着一张小脸。
“因为弱者的声音永远不会被人听见,所以我想做强者。”
“我想用手中的剑保护其他人。”
在她眼中,所有人的性?命都?一样重要。
不分高低贵贱。
“当然,我也会保护师父。”
“……”
凌清清仰面,泪水在此时?此刻夺眶而出。
当年她尚且弱小,心中却萌生保护更弱者,从而跟随师父入道。
可如今,她怎么?忘了呢?
哪怕生如草芥,又?怎可轻易弃他人性?命?又?怎可替他人决定生死?
若真的如此,她与自己最痛恶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女人还在一旁絮絮叨叨。
凌清清已泪流满面,可却突然大笑了起来。
女人显然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凌清清倏地站起身,将手中的锦囊交到了女人手中。
“去皇城吧。”
“啊?”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帝当政后皇城中便开?始供女子行商做买卖,一切皆受律例保护。这里面有三十两银子,还有一道护身符,足够你平安抵达皇城。”
不等?女人反应过来,凌清清已提起她的身体?将她从斜坡带至山道。
女人突然萌生了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等?到她回过神时?,凌清清已经走?远,背影几乎快要消失在山道尽头?。
那姑娘竟是?修真中人?
她攥着手中的锦囊,张了张口,却在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想谢她,想说其实去皇城用不了这些钱,还想问问她的心结是?否有了答案。
但是?来不及了。
她心中一急,便脱口而出:“姑娘,我名为许恰儿,旁人都?唤我一声许三娘子,你又?叫什么?名字?”
少女没有回头?,只是?挥手晃了晃,然后迅速消失在女人的视线之中。
“凌清清。”
她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尾音轻飘飘地随叶落下。
天地在此刻静谧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明州城。
一道身影出现在高耸的城门之外。
少女微微仰头?,注视着城门上的大字。
明州背靠东海,这里的人最喜鱼鲜,如今正逢海市开?渔,过往的渔民也比平日多了不少。
“真是?热闹啊……”
凌清清神情有些恍惚,似是?自言自语般。
这要比云行宗山下的小镇热闹多了。
人群中有喜有忧,或为那究竟有没有少付一个铜板而与商贩争吵不休,或为便宜买到今日的新鲜虾蟹而高兴,与商贩眉飞色舞地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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