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既见公子
但是他嘴里还在不断地吐出毒液,一直在说着甘琼英思念他,甘琼英爱的是他。
骊骅再一次拉弓,这一次对准的是钟离真正的脑袋。
钟离正真终于知道害怕,但是他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能够如此牵动骊骅的情绪,他心中痛快极了,就算死也不肯让骊骅好过!
“她爱的就是我,只有我!你杀了我她只会恨你,恨死你!”
骊骅的动作果然顿住了,钟离正真又开始猖狂地大笑,笑到简直都快被背过气去,躺在地上像一只濒死的乌鸦。
“你也有今天!钟离骅!这都是你应得的!毒害父母残杀弟弟,你注定一生孤苦!你从生下来就是个天煞孤星!你活该被人抛弃厌弃!”
“你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骊骅慢慢地放下弓箭,面色变换不定,却并没有像钟离真正想象的那样彻底崩溃彻底陷入疯魔。
他对着身边的人说:“过去摁住他。”
很快有几个人过去把钟离正真摁住,而骊骅将弓箭扔给身边的人,走到钟离正真身边,弯腰去拿他胸口因挣扎而暴露的纸团。
钟离正真看到骊骅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崩溃,看到骊骅向他走过来,朝着他伸出手,低头看一眼终于看到自己胸口的纸团。
钟离正真又开始发疯一样想要捂住,但很快被下人钳制住,只能躺在那里任凭骊骅把纸团拿走。
钟离正在哭嚎道:“还给我!哥哥求你了!把信还给我!还给我!”
“那是她给我的,是她给我的!是她让人送给我的信!还给我——”
“是她写给我的情书,用尽了这世间最缠绵的语言!哥哥你不是想让我娶温雪玲吗,你只要把信还给我,我答应娶温雪玲,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绝不忤逆!”
“把信还给我!”
骊骅手中拿着那个揉皱的纸团,看着钟离正真不顾自己腿上的伤,跪着向他爬过来,就为了讨回这封信。
看上去无比在乎这封信,好像这封信比他的命都重要。
但是骊骅并没有把信给他,他倒要看看,甘琼英是如何爱钟离正真的,是如何像他说的那样,用尽这世间缠绵的语言。
骊骅当着钟离正真的面,在钟离正真的哀嚎之中,把那封信慢慢地展开。
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他胸腔里烧出的怒火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焚化。
他抓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眼前阵阵模糊,泪水顺着脸蜿蜒而下,甚至有一瞬间没有勇气展开这封信,怕他真的看到甘琼英对钟离真真的心意,佐证了自己这一段时间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的真实。
若是那样……若是那样他又能怎么办?
“你不能看!别看哥哥!那是给我的啊……”钟离正真还在徒劳地劝诫,拼命朝着骊骅的方向爬,试图把那封信抢下来。
但是骊骅是不会给他的。
骊骅……骊骅甚至还在学习制作她爱吃的烤鸭。
骊骅抖着手将那信纸展开,终于看到了上面的内容:“见字如面,展信舒颜……暌违日久,拳念殊殷……”
骊骅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眨了眨眼睛,咬住舌尖才继续看下去。
但是很快,他像被定住一样,盯着那张信纸,完全不会动了。
因为那上面写着:“亲亲骊骅,切莫恼怨……”
“亲亲骊骅……切莫恼怨……”
后面的字骊骅仿佛都已经看不见,他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遍,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也忘了呼吸。
等到一口气终于抽上来的时候,他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抖着手拿着那一张薄薄的纸,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咳到抬不起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骊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因为剧烈的咳嗽气息无法喘匀,他甚至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几欲呕吐。
但是那张拿着信纸的颤抖的手,摁在他的心口上面,那么重,又那么轻,重得像是在给自己的心脏一个支撑,以免它停跳。
轻得像是生怕那一张纸,像落在手心的雪一样化掉。
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是写给他的!
“亲亲骊骅……”
骊骅跪在地上,深深地呼气,又深深地吐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他总算是能够正常呼吸,这才发现他身边围拢了一群人,三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三九把他从地上托抱起来,骊骅看着他们在说话,却好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耳朵里一直嗡鸣不休。
他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一样的心跳,听到自己呼吸之间的颤抖,如同哭泣一样的声音。
“殿下!殿下你怎么?快传医师!”
“主子,主子看着我,看着我,呼吸,呼吸啊!”
骊骅站都站不住,只顾着抱住那封信,眼神迷茫,靠着三九和属下们的支撑才能够站直。
今天是四月十九,距离甘琼英离开过去了一百二十九天。
他再一次……接到了她的消息。
第275章 但是甘琼英……真的有做梦梦到他吗?
骊骅是被他的属下拖回屋子里的,三九又将他扶到桌边坐下,灌了一口热茶,不断地按揉着僵硬的全身,好一会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甜角和三九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而这全程骊骅一直浑身僵硬,被人拖着抱着的时候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过那封信。
三九瞥到了一点信上的内容,结合骊骅的这个反应,心中很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在横冲直撞。
只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三九并不能够理解向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主子,为什么一碰到端容公主就会变成傻子。
甜角倒是能够理解一二,感受过甘琼英的温柔之人,很难不折服于她那一份连对下人都一视同仁的气度。
她从不会因为自己身居高位,就居高临下地视人命为蝼蚁,而且端容公主从来都不是装着亲和,她看着你的眼神,和你笑吟吟说话时的神态,就会让你觉得她是从心里尊重着你,将你当成一个人,一个与她平等的有血有肉的人。
就连甜角也会忍不住时常会想起端容公主,又何况是自家主子,这个端容公主倾尽了所有温柔和细致浇灌出来的情感的承载者?
而自己的主子在端容公主转性之前,几乎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等到骊骅缓过来之后,就把身边的所有人都遣散。
并且在他们出去之前吩咐三九:“叫跟着那个影卫的人务必要将人跟住了,若是跟丢了也就不用回来了!”
三九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酸得牙根都疼。
端容公主也是真的狠心至极,主子一切都是为了她,结果她将主子抛弃了之后,这都好几个月了,随便送一封信回来,还是能让主子疯魔不已。
众人全都退出去之后,骊骅这才珍而重之地把抓在手里的那一张纸慢慢地用掌心的温度压平。
他就连信封都舍不得折了,把被粗暴撕破的那个地方也用水壶压住了。
然后骊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甘琼英给他写的信。
如今这满满的一页纸上的字不再只是字迹,每一个字都是骊骅用来续命的良药。
只不过甘琼英的这一封信实际上就是一张情书,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和实质性的东西,都是满纸的酸话。
骊骅却一个字一个字珍重地看过去,几度红了眼眶。
“雁影云踪隔峰岚,计程书到月经三,休言半纸无多重,万斛离愁尽耐担。”
读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骊骅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伏在桌案上,又是好久才重新再看。
“凄凉别後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骊骅心中悸动不已,抿着嘴唇回忆起了两个人从前躺在床上说悄悄话的样子,鼻翼酸涩无比。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
甘琼英几乎是把这辈子学过的那点子关于思念的情话诗词,一股脑全都搬上了这张纸。
而且还以物喻些见不得人的梦,说梦见骊骅,并且塞了两段见不得人的艳诗。
骊骅读到了这里,已经到了这封信的尾声,一直都是泪水盈盈心口闷痛,但是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甘琼英要表达的意思,跟诗词本身的意思没任何的关系。
霎时面色开始漫开潮红,如同夕阳降落之时,弥漫天地的红霞。
他心口的那点痛苦和怨恨,因为这两句话全都化为热度烧到了他的脸上。
甘琼英怎么能……能写这种东西!还被人给看到了!
骊骅简直羞耻到想钻进桌子底下去,连手指都带上了些许羞赧的红,他按着信件,好似从前甘琼英在他的面前,总是和他说一些……夫妻之间听来都十分过火的话。
骊骅有的时候实在是听不下去,总会像现在压住纸张一样,捂住甘琼英的嘴。
骊骅趴在了桌子上,将头埋进自己的手臂之中,无声地等待这场羞耻和悸动过去。
他低头顺着桌子的缝隙,看着自己顶起的衣袍,甚至恼恨自己实在是……丢人现眼,只是看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诗,怎么就能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反应。
他这段时间根本就不敢做梦,每一次做梦梦到的场景都是他杀了甘琼英,可是骊骅很确定,他根本就不恨甘琼英,骊骅甚至在恼怒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但是甘琼英……真的有做梦梦到他吗?
像她写的那样吗?
骊骅只要想一想,就会止不住浑身颤抖。
等到他终于平复下去,从这种羞耻又愤恨的状态里面脱离,挪开手掌再一看,后面只剩下短短的两三行,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让骊骅心中又是狠狠一抽。
结束句用了白话,像甘琼英每一次哄骊骅的时候那样,只是看到句子,骊骅甚至能够想象出语气和动作。
定然是牵着他的手或者搂着他的腰身,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再等我几个月,我定然回去找你,将一切都解释清楚。现在是有紧要的事情牵绊住了脚步,并非蓄意要你难过等待。”
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这是一封并不合规格的信件,却极具甘琼英的个人色彩,让骊骅在这短短的读信的片刻,心绪起伏如海浪狂潮,几度泪目又几度将崩。
她还是那样,永远都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牵动骊骅的心弦,而后随手一拨,让骊骅兀自惊心动魄上数次。
她实在是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