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恭安
以前忽视的种种全都涌上心头, 于佩心底浮现一个既清晰又模糊的答案。
她怔怔看着面前不作答的青年男人,重新郑重地质问一遍:“你之前认识谢屹?”
青年男人名叫章伍桦, 是云华商业城一家手表店的经理。
在好几个月前,他店里来了一位女客人。
女客人出手大方, 在店里买了一条最贵的手表。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云华商业城的位置优越,客流量大, 日常过来逛商场的人多, 总会遇见几位大方的客户。
但这位女客人有点不同。
这位女客人看中了他特意摆在柜台上的八音盒,或许她不知道, 这个八音盒是有来历的。
当初商城尚在修建之中, 不少眼光独到的人已经开始与投资商签订合同, 商铺紧俏得很, 稍微慢一点可能连分杯羹的机会都没有。
他托了点关系才搭上这趟车,也有幸在一次饭局上见识到了投资者之一的谢老板。
谢老板为人很随和,不像其他老板多少有点上位者的姿态,他当时穿了一件工装,似乎刚从工地巡视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这样大大咧咧来了饭局。
他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工人走错了地方,瞧见周围人恭敬的反应后,才知道这位是也投资老板之一。
谢老板进来时,空位只剩他旁边一个,谢老板想也没想朝他走来。
他眼疾手快,将椅子上洒下的一滴水用袖子擦干。
或许是这样殷勤的举动让谢老板留了心,在饭局上没资格开口谈话的他获得了谢老板的主动搭讪。
谢老板问他是做什么生意,他说卖表。
原本以为谢老板只是闲聊,饭局结束,经过一家商店,谢老板看见摆在橱窗里的各种各样的八音盒,挑了一款送给他。
说是手表店太安静,放音乐盒子有助于人心情放松,促进购买欲,并表示外面很大一部分的店铺都是这样的做法。
送这份小礼也有提前祝贺他生意兴隆之意。
他当时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受了重视,捧着八音盒千恩万谢。
商铺建成,表店开业,他把八音盒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这里面含着谢老板的好意,他也希望借着对方的吉言,生意昌隆。
后面生意果然好得不得了,他估摸着或许之前谢老板的祝福真的有用,对这个八音盒愈发珍惜,放在显眼的位置怕被人弄坏,特意腾到柜台上,让服务员好生看管。
之前也不是没人过来询价,他一律不卖。
服务员来问过几次后,他放言,多少钱都不卖!
大多数人得知不卖后会自动放弃,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愿意出十倍的价钱买,服务员来和他表明情况的时候,他只觉得对方傻。
有这个闲钱,直接自己去买一份新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执着于他这个小小店里的东西?
别说出十倍的价钱,就算出一百倍的价钱,他也不会卖!
放出豪言不过片刻,立即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谢老板亲自进来了。
他还记得谢老板当时的神情,指着八音盒,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送给她。”
所以,要问起他认不认识谢老板,那可太认识了!
章伍桦淡淡看着于佩的脸,笑道:“谢太太说笑了,我当然认识谢老板。”
得到肯定的回复,于佩的回忆瞬间被拉扯到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她正高兴于轻易获得的礼物,已然忘记给谢屹准备礼物。
谢屹是那天晚上唯一没有礼物的人。
于佩心情有点复杂。
她沉着脸深思,似乎谢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上次新房子的问题也是,明明是谢屹在背后让冯碧华出售新房,他整个人却装作毫不知情,隐瞒这么久。
现在这件事也是,如果不是这次这么巧遇见手表店的经理,谢屹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吗?
想到那房间的抽屉里,白色帆布包里面的钱包中,那张小小的一寸照,于佩罕见地沉默了。
她现在发现,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佐证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或许事情比她想象得更加不可思议。
“谢太太?谢太太?”
低沉的两声叫喊唤醒陷入深思的于佩,她抬头望去,瞧见章伍桦一脸严肃地望着她,“谢太太,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解决我的问题呢?”
于佩这才回归到正事上,“章先生,不用叫我谢太太,我叫于佩,咱们聊聊你的情况吧。”
“好的,于律师。”章伍桦很识趣地换了称呼。
他的情况其实很简单,两三句话便可以概括完毕。
他婚内出轨被妻子发现,妻子忍无可忍要离婚,不仅要分走他的财产,还要和他争夺七岁儿子的抚养权。
他不甘心,想要抢回儿子的抚养权,所以来咨询。
听到“婚内出轨”几个字,于佩沉默片刻,抬眸问道:“能说说为什么想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吗?”
对于婚内出轨的人,大概率都不太珍惜家庭,她有必要弄清楚对方想争夺儿子抚养权的原因。
章伍桦一愣,理直气壮:“这哪还要理由,他是我儿子,就该由我来养。”
于佩又问:“那请问一下,你妻子拥有你出轨的确切证据吗?”
“大概是有的,她找人偷偷拍过照。”章伍桦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于佩又问了几个问题,发觉整个案件中章伍桦本人的问题比较大,她劝道:“这种情况,我不建议你直接走法律途径,不如考虑一下和解,双方谈一谈。”
章伍桦没接话。
于佩踌躇片刻,直言不讳地道出:“章先生,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还是将孩子给母亲照看比较好。”
哪知这句话踩着了章伍桦的尾巴,激得他差点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我妻子她脾气暴躁,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会直接动手打儿子,儿子以后跟着她岂不是要吃苦?她情绪太不稳定了,不能交给她!”
于佩眉头一挑,“哦?展开说说?”
又深聊了几个问题之后,于佩对整件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一旁的黄律师也听完整个过程。
这种离婚案件正好专业对口,黄律师就擅长这一类。
只不过听完章伍桦叙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黄律师犯了难。
黄律师将于佩拉到会议室,小心翼翼合上门,商量:“于律师,这案子听起来咱们没胜算,那咱还是不接了吧?”
这种婚内出轨的人还想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呸!
黄律师嗤之以鼻:“咱们还是不接吧,这种人咱们不帮!”
黄律师义愤填膺的话语落到于佩耳中,她抬眸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认真问道:“黄律师,我希望你坦诚的回答我,你是觉得案子打不赢才不接,还是觉得对方不是好人才不接?”
黄律师一愣,沉默地扣了扣眉心。
做律师这一行,哪有因为不是好人就不接案子的。
“我是觉得打不赢。”黄律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对方婚内出轨,根本就是罔顾法律,这样的人哪里还能好好抚养儿子,天天和外面的情妇亲热都来不及呢!”
黄律师十分不耻这样的行为,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夹带私人情绪的话。
于佩却摇头,“这案子有点奇怪,我想接接看。”
一听到于佩要接,黄律师心里五味杂陈。
要是他手上有其他的案子,于律师用得着接这种没什么胜算的案子吗?
律师的胜利率关系着身价,虽说这对他一个授薪律师不太重要,但对于佩很重要啊。
她这样的履历,注定是不会有太多败仗的。
现在为了增多案源去接这种案子,失败了的话,这种经历以后是要跟着于律师一生的!
唉……
黄律师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要接?”
“嗯。”于佩点头。
黄律师拗不过她,想着她既然这么坚决,心理应该是有打算的,“那好,那我去跟李老板说说这事。”
他一个授薪律师,没有太多的权利去定下案子该不该接,不只是他,律所里所有的案子最后都得李老板来拍板。
谁知道李勤年听了黄律师的意见,脸色一沉,直白地拒绝:“我不赞成,这案子不能接。”
“第一,这案子听起来没什么胜算,你得考虑考虑你自己胜率。”
“第二,这种婚内出轨的人为人不齿,于情于理我都在心里鄙视他,咱们不必出手帮忙。”
“第三,咱们律师所现在被外人盯得紧,接这样的案子恐怕会传出别的不好的影响。”
“第四,现在的于佩只是实习律师,没有离婚诉讼的经验,她一个人不能逞匹夫之勇。”
李勤年列举了整整四条原因,听得黄律师都懵了。
他想反驳,仔细想了想,发觉没什么能反驳的。
可他总得说点什么。
“李老板,你要是不让我接这一个案子,那你什么时候能派案子给我?”他不能总让于佩跟他一样无所事事。
李勤年闻言,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律师啊,你最近带新人,态度变得积极不少,但性子太急了些,有些事情得慢慢来,有合适的案子我肯定会派给你。”
“你也知道,不合适的案子交给你也不太好,你办起来吃力不讨好,何必呢?你就放心吧,不会忘了你们的。”
得了一堆不痛不痒的保证,黄律师闷闷不乐回到工位,将李勤年的四条原因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于佩。
于佩一听,二话不说直接冲进李勤年的办公室。
“李老板,对于章先生的案子我有几点看法。”
“第一,这案子只是看起来没什么胜算,实际上可操作的地方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