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恭安
于佩早已料到如此,又问:“那第二个问题, 合同是老人亲自签下的吗?”
“不是。”这一次小谭回答得很迅速, 他说:“是他孙媳妇代签的。”
老人家当时拿着笔的手颤颤巍巍, 好半天没能写下一个字, 耽误了不少时间,那位孙媳妇看不过眼,抢了笔,直接签上老人的名字。
于佩眉头一皱,“那这位孙媳妇是老人的监护人吗?”
小谭理直气壮,“老人家没儿没女,只有孙子,这孙媳妇肯定是监护人啊。”
“她有出具监护人证明吗?”于佩追问。
“这……”
小谭迟疑了。
“这还要出示监护人证明?”
“我当时看了老人房子的产权证明,觉得没问题,又看了老人的户口本,很确定这个孙媳妇是货真价实的,他们应该就是家人关系,这点肯定没错。”
听到“户口”二字,于佩稍稍挑眉。
幸好,她户口早就揣在自己手中。
她咳了咳,继续道:“当然需要出具监护人证明,不然她是没资格帮老人卖房子的。这么听下来,你过户的手续不完整,极大可能审批失败,过不了户。”
一听过不了户,小谭焦急万分。
“那可怎么办啊,我为这事费了不少工夫呢,那怎么才能成功过户呢?于小姐,你千万得给我支支招啊!”
于佩敛容,严肃起来,一本正经,“首先,你得去确定一下老人的老年痴呆是不是很严重,是不是完全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不过听你描述,老人的老年痴呆似乎挺严重,这点已经可以确认。”
“那么接下来,你得搞清楚谁是监护人,你得让对方给出证明,证明他是老人的监护人。”
说到此处,于佩心里有些好笑。
小谭若真去向两个嫂子要监护证明,恐怕两个嫂子又得为这事扯皮。
依着她俩的性格,大概谁都不愿意成为老爷子的监护人吧,一旦成为监护人,还得付出相应的法律责任。
为这事两个嫂子肯定得争论一番,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两人谁也不愿意便宜谁,同时成为监护人。
已然猜到结局的于佩不慌不忙继续道:“最后一点,你得确认卖房子的钱归老人所有,或者是为老人所用。”
小谭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不太自然。
他想了想,决定把疑问说出来,“我之前签订的合同中,款项不是打给老人账户,是直接打给他大孙媳妇的账户,这一点,没什么问题吧?”
于佩稍稍愣住。
原来卖房的钱是直接打到林香芬账户上?
难怪昨天林香芬宁愿吐出两千多块,原来是有更大的一笔收入入账。
于佩嗤笑,“谭先生,你这些合同、这些手续,办得处处是漏洞啊。其实按正常情况来讲,你这个流程没什么大问题,但老人家是老年痴呆,那情况完全不一样,确切地说,你不是优势方。对方如果想用法律手段讨回去,是完全可以成功的。”
这话说得颇有些严重,小谭脸色一白。
良久,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人家卖给我,也没必要再讨回去吧?”
说完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内心开始动摇,猜忌纷纷冒出头。
万一以后这地段好了,价格上升了,人家眼红,想办法把房子讨回去怎么办?
小谭越想越心虚,但又有点犹豫。
这房子是他好不容易看中的潜力股,折腾了这么久,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
于佩坐在一旁静静观察着他的神色。
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小谭也已经受到动摇,犹犹豫豫不肯决断,说明还还差点火候。
于佩又拿起苹果咬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做买卖的人都要懂得一个最基本的道理,不知道谭先生懂不懂?”
内心里正纠结的小谭听到这句,抬头问:“什么道理?”
“及时止损。”
简简单单四个字,倒是一下子把小谭内心的犹豫冲散了。
是啊,是该及时止损。
投入的沉没成本越多,最后输的也越多,做买卖的人的确该牢记这个道理。
只是很多人舍不得损失原先那一点利益,才逐渐加码,越投越多,最后有些人甚至为此倾家荡产。
这样的例子,他其实见过不少。
小谭一个激灵,整个人思绪瞬间开阔清晰,不再犹豫。
他对着面前的人投去感激一笑,“谢谢于小姐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幸好我还没付全款,只付了三分之一,本来打算过户成功后再付完剩下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
小谭沉思片刻,提出一个请求。
“于小姐,这房子我打算不买了,现在反悔,这种情况我会不会承担什么损失?于小姐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律师?”
于佩眼眸轻垂,没答应,“抱歉,这事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我在国外的律师资格证在国内不管用,如果以后上升到起诉,我是没办法作为律师陪同出庭。”
看出对方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于佩又道:““不过你既然只付了三分之一,我劝你先私下和对方讨论,如果能成功解决,那自然最好不过,如果对方不答应,你再采取法律手段,到时候你再有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可靠的律师。”
话听得小谭心里一阵动容。
他内心无比感动,“真是谢谢你了,耽误了你一下午,没带你去看房,反而都是在替我处理问题,真是抱歉啊。不过这些天我可能要忙着处理这件事,没有太多时间陪着你看房,我让其他同事接手。”
于佩连忙露出一个谅解的微笑,“没关系,你可以先忙这件事,后续有什么情况可以找我,希望能继续帮上忙。”
在小谭的千恩万谢中,于佩离开。
从市售楼处出来的时候,她心情很好。
大嫂二嫂瞒着她把老房子卖掉?
呵,那别怪她也瞒着她们搞动作。
于佩满面笑容地坐上出租车。
笑容一直延续到家中。
回到家,魏春兰一句话断掉她的好心情,“佩佩啊,刚才有个男人来找你,说是律师,让我把他的名片交给你。”
魏春兰忙不迭转身去抽屉里寻找名片。
她怕弄丢了,好生放进抽屉保管着。
从抽屉里翻出那张白色名片,递给于佩,“呐,就是这个人,说是律师,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呀?”
于佩眉头一皱,面色不佳。
名片上写着“王展延”三字大名,她并不认识。
魏春芳见她皱眉,立即凑过来,小心翼翼:“佩佩呀,这难道不是你认识的人吗?我还以为是你认识的人呢,我说你出门了,他没时间等,把名片交给我,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让你有空去勤年律师所找他,他有事情和你谈。”
“我没空,不去。”于佩仔细一琢磨,已经猜出来人身份。
大概率是孟凤梅那亲婶子请来的律师,出庭前想和解,所以找她谈谈。
她不会和解,没必要谈。
于佩把名片扔进垃圾桶,“妈,这个人我不认识,你不用管。”
“哦。”魏春兰望了垃圾桶一眼,有些心虚。
原来是不认识的人啊,她还以为是于佩的朋友,接待得可热情了,幸好当时没吐露太多信息。
看来以后得谨慎点,不能把人随便请进屋。
魏春兰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抬头,瞧见于佩心情不错,她趁机开口:“佩佩啊,晚上咱们去逛夜市街吧?你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有晚上出去好好逛一逛呢。”
于佩心情不错,愉快答应:“好啊。”
听到于佩应承下来,魏春兰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做好晚餐,吃了饭,收拾完,只等夜色来临。
小区里,陆陆续续点亮家灯,暖黄的灯光从各处屋子透出来,嵌着烟火味。
约好去逛夜市街的魏春兰换好鞋,迫不及待去房间叫唤于佩。
“佩佩啊,你准备好了吗?该出发啦!”
魏春兰的大嗓门引起隔壁房间里谢雪容的注意。
谢雪容已经洗过澡,穿着睡衣,窝在房间里研究时尚杂志,听见魏春兰的叫喊,她探出脑袋,“妈,你要出去?”
“对,我要和你嫂子去逛夜市街。”魏春兰说。
谢雪容立即不乐意了,“妈,你去逛夜市街你不叫上我?”
凭什么只和于佩过去啊,到底谁才是这家的女儿啊!
谢雪容脸上作色,魏春兰浑然不觉,只道:“你去啥去啊,好好窝在家里看你的杂志得了,况且你已经洗过澡,再出去小心弄脏,回来还得洗一次。”
魏春兰这样的态度彻底激怒谢雪容,越不让她去,她就偏要去。
“不行,我也要去,夜市街里那么多小吃,我嘴馋了,我想吃。”
不等魏春兰回应,谢雪容自顾自快速地换好衣服鞋子,赶在于佩出来之前收拾完。
于佩换了一身红上衣,走出房间,瞧见门口的谢雪容,也没多言。
倒是魏春兰,对于谢雪容这种非要赖着的行为,她咬牙切齿,拼命使眼色:“你就别去了,我和你嫂子约好的,你说你突然要跟着过去,多不好。”
谢雪容没接收到魏春兰的眼色,只接收到她拒绝的话语,委屈得快哭了,“我怎么了嘛,凭什么不让我去啊,你们约好了就不能让我过去?妈,你怎么这么偏心啊!”
眼看即将要上演一场家庭伦理争吵,于佩头疼,出声止住:“行了,妈,让她跟着吧。”
魏春兰欲言又止,瞪了谢雪容好几眼。
眼看甩是甩不掉了,没办法,只得带上。
三人一同从二楼走下来,出了小区,徒步往西边街道走。
经过刚才一番吵闹,三人间的氛围有些尴尬,不声不响走在路边,都没有注意到蹲在小区门口不远处陌生的寸头男人的身影。
寸头男掐灭手中的烟,瞥了一眼正中间红色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烟头没入草丛,寸头男起身,不紧不慢跟了过去。
夜市街的距离并不遥远,走路三十分钟的路程,权当晚餐后的消食。
到了夜市街正门,三人同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