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如初
小厮悻悻出门,总觉得他们少爷今日脾气有些大。
陆安荀换下衣袍,鬼使神差站在镜前盯着自己的嘴巴。上下唇瓣均匀饱满,不点而红,红中显润,越看越别扭。他觉得,他快连自己的嘴巴都不认得了。
都是苏绾害的,遂又凶巴巴把苏绾暗骂一顿。
一墙之隔的苏绾刚沐浴起身,穿衣系带时,突然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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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跟王家的亲事泡汤,王家次日送了厚礼来道歉,柴氏虽气可也不能奈他何。
柴氏立志给女儿寻一门好亲,是以特地扩大交际圈,报了个社团。①也就是京城豪门夫人们喜爱的“斗宝会”。
斗宝,顾名思义,各自拿出家中珍藏的宝贝去见世面。但若单单如此,难免有攀比之嫌,于是夫人们想了个极佳的理由——供奉佛祖。
是以,斗宝会上,贵夫人们将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供奉佛祖,一来显诚心善意,二来还能炫耀自家的身份财富,一举两得。
东京城的贵夫人们很爱参加这种活动,以至于斗宝会后来渐渐发展成了相看的场所。夫人们领自家女儿给其他夫人相看,若有相中的,就请冰人上门说媒。
柴氏跟苏老爹商量了一宿,决定将传家之宝带出去。
苏家门楣虽不算高,至少在满大街都是达官贵人的东京来说,一个开国伯爵位实在不打眼。但苏家底蕴深厚,尤其是祖上传下来的庄子田产数目可观,到了苏老爹这一代只他一个独苗苗,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不过苏老爹在金窝长大,早已看淡金银财帛,一心只扑在他的书法字画上。苏家三个嫡女,从小受他亲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当然,苏绾也受过苏老爹亲传,只是她性子特异,苏老爹带不动。
苏绾等了两天,没等到陆安荀的任何回应,她心里没底,同时有些后悔起来,或许以后跟陆安荀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要不要跟他道歉?
就说那天是跟他闹着玩的,不必往心里去。
唉!
怀揣着这般纠结的心情,苏绾跟柴氏去了斗宝会。斗宝会上全是稀珍宝物,古玩、孤品、海外尤物琳琅满目,可苏绾没心思观赏。
她在吃瓜。
斗宝会上来了两个特别的人。一个是京城第一美人宋诗音,另一个就是枢密院直学士季大人的千金季黛娥。
两大才名在外的贵女端正娴静地坐着吃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听说季大人有意招陆公子做女婿,陆公子近日频频出入季家,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可陆公子不是喜欢宋诗音吗?”有个贵女悄悄打量宋诗音和季黛娥那边,低声道:“我听人说的,陆公子在江月轩直言娶妻当娶京城第一美人。”
苏绾捧着茶盏,低头老实坐一旁,不动声色听八卦。
“那只是酒后之言,况且此一时彼一时啊。季大人位高权重,陆公子若是能成为季家乘龙快婿,以后仕途无忧了。”
苏绾点头,分析得有道理。陆安荀头脑清醒,又岂会因美貌皮囊所迷惑?
想到这里,她暗暗叹气。自己既没有位高权重的爹,也没有美貌的皮囊,还妄想将陆安荀扒拉进碗里,难怪陆安荀不愿理她。
“我看陆公子不像是为权势低头的人啊,而且若论容貌,季小姐也不差呢。”
“就是就是,陆公子会如何选呢?”
苏绾也想知道陆安荀会如何选。
突然,众人噤声,有人朝她们这走来。
苏绾抬眼,就见季黛娥面含笑意,走到她身旁坐下。
“久闻苏家姐姐是个良善谦诚的,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苏绾莫名其妙,这是在夸她?
她跟这季小姐不熟,何来的良善谦诚?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季黛娥问:“苏姐姐,我听说苏家跟林家是隔壁邻居,两家长辈们也熟稔,想必苏姐姐跟陆公子也认得?”
哦,原来是打听陆安荀来了。
她正欲开口,又见另一人也走过来。
是宋诗音。
“苏姐姐今日这身衣裳实在好看。”她说。
苏绾呵呵,她已经穿得够低调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着宋诗音过来,季黛娥心里不喜,但同是有头有脸的贵女,表面功夫得做。于是顺着宋诗音的话说:“确实,我今日第一次见苏姐姐就觉得亲切。”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苏绾坐,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谈。
苏绾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也有点受之有愧,毕竟,前不久她才挖了两人的墙角。
苏绾干笑:“多谢,倒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
宋诗音心下欢喜,像是刻意跟季黛娥争似的,又朝苏绾坐近了些。
“苏姐姐也喜欢斗宝吗?”她问。
“还好,随母亲来看看。”苏绾回道。
另一边,季黛娥不甘落后,自来熟地挽着苏绾:“听闻苏家世代积财,想来是藏了不少宝贝的,不知苏姐姐可方便邀我去看看。”
看宝贝是假,想邂逅陆安荀是真吧。这个季黛娥果真是个彪悍的,上次主动去聚贤楼寻陆安荀,这次还没死心。
苏绾像是没听见,并不回话。
而另一边宋诗音开始演苦情戏:“适才季妹妹说的那句话,其实我亦同样感受。”
哈?
“哪句?”
宋诗音说:“我才名远扬不假,可真正能相交的朋友却不多。今日见了苏姐姐确实觉得亲切,若是苏姐姐不嫌弃,往后你我多多来往如何?”
哦,又是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这两人当她是傻子不成?一个个的说违心话还让她陪着作戏,苏绾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下去了。
“抱歉,”苏绾也懒得装了,径直站起身:“我突然觉得不适,想去趟恭房。”
宋诗音:.
季黛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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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宝会一行,柴氏一无所获。贵夫人们除了攀比就是攀比,连带女儿也跟着攀比,可苏绾草包名声在外,跟其他贵女比起来那就真不够看了。
柴氏起初还担心苏绾幼小的心灵受伤,但观察了两天见她该吃吃该喝喝没事人一样,就放心了。
“幸好这孩子是个心宽的。”柴氏对丈夫说:“不然,铁定得抑郁成何样。”
想起那个少言寡语的三女儿苏泠,柴氏觉得苏绾就像朵顽强的野菊花,任风吹雨打都开得明艳。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心疼这个女儿。
柴氏咬牙:“我多给绾儿备些嫁妆,就不信嫁不出去。”
苏老爹建议:“要不别选京城的?”
“不选京城选.”柴氏停下来:“夫君有主意?”
苏老爹呷了盏茶:“其实早有打算,只是你此前属意王家便没提。”
“是哪个?你快说。”
“年初来家中拜年的那位高贤侄,你可还记得?”苏老爹说:“高贤侄是我姨母夫家子弟,此前入京赶考时,还特地写了封信来托我照看。”
他继续道:“此前我没跟你提也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看看这年轻人学问和本事如何。眼下没两天就放榜了,若是高中,不妨将绾儿许配给他。”
“这些日我观察过了,高贤侄家中清贫但为人正直可靠,且知礼上进。况且,绾儿说想找个长得好的,我看高贤侄长得也不差嘛,正符合她要求。若此次再高中,如此女婿便也要得。”
柴氏听了大喜:“正是,清贫不打紧,绾儿的嫁妆已经够她吃一辈子了,嫁个寒门也不会短了她口福。若高贤侄肯上进,今日寒门,往后必定富贵啊。”
“夫君,”柴氏道:“既如此,明日邀高贤侄来家中吃茶如何?”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未来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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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是个清秀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青袍洗得微微泛白。但人生得端正,浑身一股君子不屈不折之气节。
他站在堂中,人高马大,操着一口夹生的东京话腼腆地对苏绾作了一揖:“苏表妹。”
柴氏介绍:“这位是从青州北海郡来的高表哥,都是亲戚你们也认认。”
苏绾福了福,坐一旁没说话。
但显然苏老爹和柴氏对这个高峻极其满意,尤其是苏老爹问诗词策论时,高峻对答如流。
他有礼周到,一言一行不卑不亢,确实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当天柴氏留高峻在苏家用了顿午膳。
午膳后,柴氏满心欢喜地找来洗秋院,问苏绾:“你觉得高表哥这人如何?”
苏绾一听就知道她言下之意。
当即点头:“高表哥文才出众,恭谦知礼。”
柴氏一听暗暗高兴,又将高峻如何如何好夸了一顿。
苏绾面上乖巧听着,心里却淡淡遗憾。
陆安荀那边已经几天没消息了,也数日不归家。她派去打探的小厮说,陆安荀这几天出入各种宴会,其中不乏高门府邸。
算了,陆安荀看不上她,她不强求。只是遗憾两人多年的革命感情就这么毁于一旦。
“你高表哥初来京城,我们总该热情些。”柴氏希冀地问:“绾儿带你高表哥逛逛京城可好?”
苏绾张了张口,不忍她失望,最后还是点头。
兴许,高峻也不差呢。
苏绾如是想。
次日,就去茶楼见高峻。
他换了身新衣,或许也清楚了柴氏的用意,这会儿见了她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