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如初
“你们的事跟我说,随我来这边!”那官员很有眼色地带着其他人走了。
顿时,门外一空,变得安静起来。
苏娴站在屋子里,自然也听清了外头的动静。她微微低着头,对祁渊福了福。
“竟不知在此遇到祁大人,实在巧合。”
祁渊没说话。
室内安静,屋外也安静,只细雨沙沙,越发地令苏娴局促。
这种时候,她居然有点后悔自己没好生梳理一下再过来,她赶了一天的路,坐在马车里衣裙早已皱巴,脸上也无半点妆容。
这会儿看起来,应该很狼狈吧?
她从小被教养端庄得体,在人前也从不肯露半分颓态,更不愿祁渊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她兀自懊悔的同时,祁渊也静默盯着她。
年初时就听说她离开京城,说不清楚当时心里是何等酸涩,然而时隔几个月再池州这么个地方相遇,说不惊喜是假。
良久,他出声:“确实巧。”
两人站得不远不近,隔着两步距离,却因两侧的烛火,影子交叠在中间。
一大一小,像亲密地依偎,莫名暧昧。
苏娴盯着影子看了会,不自在地扭头。
祁渊也察觉了,瞥了眼地上的影子,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往左边走了半步,索性让自己的影子将她的全部罩住。
“说吧,”他问:“来这做什么?”
苏娴抬眼:“祁大人不是知道吗?”
祁渊:“不知道。”
“.”
苏娴心中突然冒出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一刻的祁渊跟以前在津阳县时一样,少了些冷漠,多了点促狭的烟火味。
她发现,只要不是在东京城,两人的关系就没那么焦灼。
苏娴心中不免好笑,也认真地配合他的问话。
“祁大人,民女是为米粮扣押的事而来。”
“多少米粮?”
“一万石。”
“米粮从哪来的?”
“自家商铺的。”
“何处运来,去往何地?”
“从金州运来,要回东京城。”
回东京城.
祁渊突然不说话了。
苏娴等了等,开口道:“祁大人,这些米粮都是经正经渠道购买,我这还有买卖凭证以及官府给的路引文书,绝对是没问题的,还请祁大人.”
“有无问题得查才清楚。”祁渊打断她的话。
继续问:“叫什么名字?”
苏娴愣了愣。
“你是东家?”祁渊看着她。
苏娴点头。
“叫什么名字?”
苏娴也看着他,见他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样子,缓缓回道:“苏娴。”
祁渊点头,在册子上记录起来。
然后走回案前坐下。
祁渊一走,他高大的影子也挪开。
仿佛压在身上的东西消失,苏娴暗暗松了口气。
祁渊时刻关注她的动态,自然也瞧见了她松口气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苏东家的这批粮恐怕一时半会不能放行。”
“为何?”
“眼下燕山府查田地案,许多乡绅为躲避案子转移米粮,我们怀疑苏东家的这批粮与燕山府的田地案有关,需扣押审查。”
“.”苏娴有些不可思议:“祁大人,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祁渊掀眼:“苏东家这是想让本官给你徇私吗?”
“.”
祁渊又道:“政令是陆大人下的,本官只是按令办事,还望苏东家体谅。”
默了默,苏娴问:“敢问陆大人在何处?我去找他说清楚。”
“找他也没用。”
“为何?政令不是他下的吗?”
“政令是他下的不假,可负责监管执行的人是我.”祁渊平静而缓慢道:“池州盘查米粮的事一律由我说了算。”
“.”
苏娴听明白了,祁渊是铁了心要扣她的米粮。
虽然她明白祁渊是按规矩办事,可祁渊更应该清楚,她手上的这批米粮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过了会,她问:“祁大人得查多久?”
“不好说,在你之前已经扣押了数十个商队,若按顺序,苏东家恐怕得慢慢等。”
听到这里,苏娴莫名有些恼。许是自己又累又饿耐心不足,又许是觉得祁渊故意刁难。
可他是官,自己是民,她奈何不得。
察觉到她愠怒的情绪,祁渊心情些微暗淡。
气氛这般冷了半刻钟,祁渊起身:“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祁大人。”苏娴福了福,转身出门。
祁渊脚步顿住,失神地望着她单薄而坚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池州扣押的米粮越来越多,案子却压着迟迟未查,乡绅们尽管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事情拖久了就容易变成烂账。
“还是得尽快解决。”有人说。
“这么解决?”
“不若寻池州知府问问?我有个亲戚家的表姑娘就是池州知府的妾室,兴许能从他那托些关系。”
说干就干,众人备了厚礼前往拜会池州知府。
池州知府杨大人原先在青州任职,也就去年才被任命到池州。他也一贯遵循地方官跟乡绅互敬友好的准则,对当地的乡绅很是客气。
可当听他们是为扣押米粮的事而来,颇为头疼。
“不是本官不肯帮,实在是爱莫能助。”杨大人道:“政令是陆大人下的,陆大人的名头想必你们早有耳闻,此人刚正不阿不念私情。”
“再说了,陆大人已经离开池州,我也无法见到他的人。”
“眼下池州查米粮的事由祁大人负责,若你们想见,我倒是可以引荐一二。”
“啊!那再好不过!”乡绅们又问:“这位祁大人是何人?”
“祁大人从东京城而来,出自开国公府祁家,乃宫中祁贵妃的亲侄。掌管四京刑狱司,专纠察冤案错案。”
哦豁——
这么一听,来头居然比陆安荀还响亮,乡绅们又没底了。
但事情总得处理。
有人问:“也不知这祁大人可否贿赂。”
“贿赂什么?祁大人家世在那,权利名誉样样不缺,你拿什么贿赂。”
话落,立马有人道:“你也说了,祁大人不缺权利名誉,但总该缺一样。”
“哪样?”
“女人。”
京城开国公府祁世子,谁人不知还是个二十好几没娶妻的光棍?光棍这么多年,身边自然是需要女人的。
“这个主意好,只是等闲女子未必看得上。”
有人笑:“我上回收了几个扬州瘦马,姿色才情绝佳,倒是能试试。”
“好,我看可行。”
说好就干,当即,乡绅们在池州池阳郡最大的酒楼包下个豪华雅间。奢靡程度堪比皇帝御宴,美酒佳肴,婀娜妖娆的歌姬舞女,以及貌美多情的瘦马游走其间,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而服侍在祁渊身边的瘦马就足足有三个,斟酒的,布菜的,递茶的齐全得很。且个个姿色倾城,温柔妩媚。
只不过,她们服侍的是祁渊,祁渊这人看谁都一个表情——准确来说,是看谁都没有表情。
在来赴宴时,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宴会。杨知府只说为他接风洗尘,想着征粮之事需要池州官府配合,便也乐得给面子来了。
可来了之后.
“祁大人?”杨知府走过来敬酒,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豪绅:“这些都是我们池州本地德高望重的大户,皆仰慕祁大人已久,想来见见。”
祁渊一杯酒饮尽:“哦?如何仰慕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