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如初
这日,苏绾跟苏娴难得不再出门,而是留在书房整理账册。
没多久,有人敲门。
两人转头一看,是姜静媃端着茶水站在那。
苏绾道:“姜姑娘是客,不必忙这些。”
姜静媃道:“大家都忙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只有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这些。”
她说:“其实我甘愿做这些,比起被关在高家笼子当金丝雀的那些年,我在这不知快活多少倍。”
说完,她端茶进来。
给两人分茶后,犹豫了会,她突然对苏绾跪下来。
苏绾吓得大跳,连忙扶她。
姜静媃摇头:“还请苏姑娘务必受我这一拜,没有苏姑娘和陆大人,就没有我姜静媃报仇雪恨之日。”
她挣开苏绾,砰地磕了个头。
苏绾忙闪开,说:“姜姑娘这话严重了,为民除害是陆安寻作为津阳县父母官的责任。而且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姜姑娘快起来。”
“不,苏姑娘帮了我大忙。”姜静媃说:“没有苏姑娘,兴许我的归宿便是追随父母而去。”
苏绾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苏娴也看向姜静媃。
姜静媃眼眶蓄满泪水:“我从小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在这世间飘零太久,除了报仇雪恨已经生无可恋。原本想等大仇得报了就了结此生,但在县衙的这些日子,令我感到踏实。那日,苏姑娘的一番话更是让我找到了另一条路,燃起了新生的希望。”
“我其实很想复兴姜家,可始终觉得自己能力不足,也潜意识认为我一介女流撑不起家业。但那天苏姑娘劝我与其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独立才能风雨不惧。我后来回去思忖了许久,竟发现,摆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只有死和托付他人终身两条路。我还有第三条可走,也是我曾经想而不敢的。”
姜静媃笑起来:“所以我决定了,待高家绳之以法,我好生经营姜家的产业,重振姜家门楣,说不定以后还能给姜家招个赘婿,为姜家延续香火。”
这个想法令她日日夜夜激动,热血沸腾。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这样去做了,若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了,想必也会为她高兴。
姜静媃说完,紧张又忐忑地问:“苏姑娘,你说.我能做到吗?”
“你当然能!”苏绾笑道:“你看我大姐,苏家的产业几乎都是她打理的,走南闯北,比男人还能干呢。”
“小妹谬赞了。”苏娴笑,却也对姜静媃道:“你的事我听说过,观你言行谈吐知你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你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曾几何时我也跟你一样,被捆牢笼看不见前路。但其实前路就在脚下,只需我们鼓起勇气披荆斩棘,便可发现,脚下的路又宽又阔,人生的风景浩瀚斑斓。”
姜静媃点头,又哭又笑。
“可我.我不懂经营之道。”过了会,姜静媃羞赧道:“我虽饱读诗书却没学过看账,我想.”
“你想让我们教你?”苏绾问。
姜静媃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苏绾跟苏娴相视而笑,然后对姜静媃道:“当然可以。”
她说:“昨日百里言玉又派人送了许多账册来,我正缺人手呢,你能加入,我求之不得。”
姜静媃欢喜,立即问:“那你看我现在能做什么?”
“先帮忙整理账册吧,来,我教你。”
苏娴忙中抽空问:“百里言玉是何人?”
“哦,这个人啊,有点.”苏绾尽量想个准确的形容词,说:“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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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就像从浓云中崩裂出来的那道光,耀眼明亮,令人振奋。
县衙外,陆安荀和祁渊忙得昏天暗地。而县衙内,苏绾和苏娴等人也没闲着。
随着告状的人越来越多,苏绾也没空摆弄美食了,除了帮百里言玉看账册,她还得分些精力出来帮陆安荀按轻重缓急筛选诉状。
所幸姜静媃很聪明,有些事只需提点一二她就能牢牢记得,将账目整理得清晰了然。
而苏娴,也开始奔波于各处查看铺子账目。
这日苏娴去附近县城查账,回来时已经是傍晚。马车刚在县衙门口停下,就听见身后马蹄哒哒而至。
苏娴转头,瞧见来人,愣了愣。
祁渊不知从何处归来,也像是忙了一天的样子,神色些许疲顿。
他老远瞧见了苏娴,不紧不慢下马,将鞭子丢给侍卫后,径直走到苏娴跟前。
“苏大小姐从何处回来?”他问。
许是来津阳的一路上建立了些熟悉,苏娴发现祁渊的话变得多了点。若是以前,两人在东京城碰见,他铁定不会主动跟她说话。
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有关于案子。
只是让苏娴不解的是,她名下的“陈大香烛铺”到底牵扯进一桩什么案子里,使得好几回遇到祁渊都要被他勒令下马车盘问。
此刻,苏娴对他福了福:“正从.”
话未说完,她怀里抱着的东西哗啦落地。有件瓷瓶装的东西幸好被祁渊眼疾手快接住了,不然得碎在地上。
苏娴窘迫,她不是个毛手毛脚的人,却发现自己在祁渊面前总能出各样的丑。
她正欲蹲下去捡,就听祁渊说:“我来。”
祁渊帮她捡起东西,却并未还给她,而是一股脑将她怀中的东西接过去。
他人高马大,连胸怀也比别人宽阔许多。苏娴抱得吃力的东西在他那显得轻而易举。
苏娴瞥了眼,暗暗感叹男女身形差异如此大。
“祁大人,还是给我吧,怎能劳烦您.”
没听她说完,祁渊已经转身进门。
“.”
苏娴只好抬脚跟上去。
她在一旁低声道:“多谢。”
祁渊停下来,颇是认真地问:“苏大小姐谢的是哪一桩?”
“.都有。”苏娴说:“谢祁大人帮民女拎东西,也谢祁大人一路相送至津阳,更谢祁大人帮助津阳百姓。”
祁渊面无表情提醒:“苏大小姐真是健忘,还有一桩不记得了?”
苏娴心头一跳,下一刻最不想听见的果真被他说出来。
祁渊说:“五年前本官还救过苏大小姐,不记得了?”
“.”
记得,怎么不记得。他救了她,她却违背承诺另嫁他人。这事算她人生中最不光彩的道德污迹,本来苏娴已经努力不去回想,却被祁渊这般大剌剌提出来。
他是何意?
是想让她道歉吗?
苏娴心思飞快转了转,说:“过去之事.确实是我对不起大人,若能补偿,我愿意尽全力.”
“你想怎么补偿?”祁渊直直盯着她。
苏娴被他这犀利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轻声问:“祁大人想要什么补偿?”
“我想要你就能给?”
苏娴茫神色茫然了一瞬,莫名觉得祁渊这话别有含义,也清楚明白此时怎么回答都是个陷阱。
她索性装傻不言。
见她逃避,祁渊眸子黯下黯,不悦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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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临近秋收,众人开始渐渐得闲。
一来是因为高元舟的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二来此前涌入津阳县的百姓们纷纷归乡忙碌农活。
陆安荀也从开羊镇回来歇口气。
他到县衙时天已擦黑,发现四处安静。
陆安荀问:“苏绾呢?”
厨子朱茂扛着把勺给他做晚膳,边说:“苏姑娘跟苏大姑娘和姜姑娘去城西瓦子看歌舞了。”
“哦。”陆安荀有点遗憾,半月没见,他还怪想她的。
待陆安荀用过晚膳又沐浴结束,苏绾还没回来,索性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公文,最后撂下笔,起身出门。
丁三和陈淮生刚好回来,问:“安哥,上哪去?又有任务吗?”
“没有。”陆安荀摆手:“我出去走走。”
他牵了匹马,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深秋的风带着淡淡的海咸味,皎洁月光从云中透出,无端给人一种轻松惬意之感。
陆安荀突然加快脚步,朝城西瓦子走去。刚走到路口,就见稀疏昏黄的灯笼下站着三个人。
正是苏绾、苏娴和姜静媃。
苏绾不经意转头看见陆安荀,还以为花眼了。
“陆安荀?”她高兴跑过来:“你回来啦?”
随即又问:“你是来接我的?”
陆安荀瞥见不远处苏娴和姜静媃往这边看,目光打趣。
他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点头道:“我早就回来了,看了会公文你还没归,就出来寻你。”
苏绾心下一甜。
不错嘛,小公主很有进步。
他既然出来找她,又岂能让他独自回去?
苏绾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说:“你等我片刻。”
她跑回去,不知跟苏娴和姜静媃说了什么,两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