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云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在皇城这一亩三分地,尤其还是在东市,有资格羞辱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记仇的后果只会让自己在仇恨的海洋里随波涛翻滚,疯狂撞礁,而不能让羞辱自己的人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钱掌柜亲自带路,温宛带着紫玉跟在后面,径直上了二楼。
行至门外,见钱掌柜没有走的意思温宛瞥了眼紫玉。
紫玉心领神会掏出一个银锭子交过去。
“温县主误会,草民可不敢收……”
“钱掌柜应得的。”温宛适当释放出善意。
既是温宛开口,钱掌柜自然不能再退拒,接过银子,“草民谢过温县主!”
待钱掌柜离开,温宛吩咐紫玉挡在身边,从袖兜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铜丝。
很普通的铜丝,可被温宛捅进门锁的锁芯里就变成了开锁利器。
什么叫良师益友,卫开元绝对算是。
温宛只是与他学了一个时辰这种技艺,就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了。
门启,温宛吩咐紫玉守在外面。
醉霄楼作为东市第一楼,规模跟装潢自然高端大气,哪怕它不似金禧楼那般把金子全都贴在脸上,可摆在房间里的东西也都价值不菲。
温宛走近房间,入目皆是金丝楠木的桌椅,那些桌椅表面光泽如金丝如泛黄的绸缎,隐隐还会散出紫色的光泽。
华丽的水晶灯罩,灯盏上雕着琉璃彩色的花纹,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窗边摆着一张花梨理石的书案,案上累着名贴墨砚,各色笔筒笔海插着十几支毫笔。
这样的摆设会让人不禁猜测房间的主人定是饱读诗书,学识丰富的少年郎。
事实上并非如此。
兵部尚书程烨膝下一子一女。
长女程霜宜正是此前被邢栋拒绝的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次子程时照则是大周皇城里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程时照虽是纨绔,但绝非欺男霸女之辈,坑蒙拐骗的事儿他不干,性情也算豪爽。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特别宠他的母亲。
程时照母族经商,只是产业不在皇城,而且十分难能可贵的是程母并没觉得程时照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不好。
毕竟比起程时照立志修习武艺最终与其父那般成为武将,他朝战死沙场,现在这种没事儿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挺好。
如此程时照便有了大把的钱子吃喝玩乐,且光明正大。
温宛来找程时照只有一个目的,程时照是伯乐坊第一等五十金主之一。
她来挖人。
此刻温宛无声走到床尾处,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求人要有耐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睡梦中的程时照终于从美梦中醒过来。
他如往常一般睁开眼睛,揉了揉,伸个懒腰,脑子里开始思考,一会儿吃什么,吃过之后先去醉月轩还是伯乐坊。
在这个问题上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先去伯乐坊,若赢钱,就把钱全都花在女人身上,为母亲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若输钱,那就多找几个姑娘,让母亲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输钱而不开心。
他可真是一个大孝子。
程时照终于安排好自己忙碌的一天,于是起床,看到了温宛。
四目相视,时间静止。
程时照猛一眨眼,人在!
他暗自噎喉,目光缓慢从温宛身上移开,绕着房间环视一圈,倏然回落,人还在!
就在程时照想要尖叫的时候,温宛缓缓起身,“程公子终于醒了。”
“你谁!”程时照猛然抄起锦枕抱在怀里,眼睛疯狂扫向房门,他记得昨晚在里面插了内栓!
温宛浅步走向桌案,挑了面向程时照的位子坐下来,抿了抿唇,凄惨苦笑,“程公子有没有听说近日皇城里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程时照长的不算英俊潇洒,但有几分文质彬彬,眉峰很淡,眼睛细长,身子看起来单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柳肩的关系。
程时照想了想,“醉月轩换了头牌?”
温宛,“……”
见温宛摇头,程时照恍然,“前日伯乐坊有人抽千被本公子发现后伯乐坊多给本公子十万注银!”
程时照在乎的不是十万注银,那是正义的象征。
温宛看着程时照,忽然有感。
其实在她看来天仿佛都要塌下来的事,在别人眼里可能连谈资都算不上。
“御南侯府温县主雪中长跪御书房,求得皇上撤诏。”
“哦!你说这件事啊!要说那个温县主也真是可怜,到手的夫君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程时照叹了口气,忽然似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你说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该不是她被冻死了吧!”
温宛,“……差一点。”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五十金主之首
程时照轻舒出一口气,拍拍胸脯,然后想起一件事。
“你是谁?”
大早上没吃饭,温宛身体虚弱的有些坐不稳,双手搭在桌面,苍白脸颊因为这几日消瘦颧骨略有突出,她苦笑,盯着程时照的眼神透着一丝狼狈,“我是温宛。”
“你怎么会跑到本公子……温宛?”
皇城之大,百万众,能面对面见到那也是需要缘分的,温宛虽为县主,可大周皇城里县主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稀奇,程时照没见过她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好在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
尤其温宛雪中跪求撤诏的事刚过去没几天,正在皇城市井里发酵的厉害。
程时照猛然反应过来,“哪个温宛?”
“差点儿冻死的那个。”温宛如实开口。
程时照闻声大惊,正要起身时发现自己只着内衫,神色一窘。
面对此景,温宛丝毫没有想要退出房间回避的样子,只站起转身,“公子可叫醉霄楼备早膳了?”
程时照见状急忙拽件外衣,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回县主话,我昨晚已经预定过早膳,他们一会儿就送过来,县主不必费心。”程时照虽无官加身,但作为兵部尚书之子,从小被富养长大,骨子里高贵,见谁都不会有卑躬屈膝之态。
听到脚步声,温宛转回身坐下来,有气无力,“我有好些天没吃饭,叫他们多送上来一份罢。”
程时照,“……现做恐是来不及,无妨,县主吃我那份,我还不饿。”
程时照同时落座,这才认真打量眼前少女。
温宛哪怕一身憔悴,可也挡不住身上那股王侯将相之女的神韵跟风采,更何况眼前少女的长相亦是出众。
程时照自不能将温宛与醉月轩的风尘女子相提并论,这般长相在皇城贵族中也绝对上乘,尤其那双眼睛,双瞳剪水,清澈无尘。
“魏王殿下入御南侯府提亲那日,我心里是欢喜的。”
听到温宛说起萧臣,程时照身形一凛,眼睛下意识瞥过去,“县主别难过……”
“我不难过,就是觉得造化弄人。”温宛抬起头,眸间蒙上水雾,“我以前看那些话本子,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不能一直走下去,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是有一个人在撒谎。”
程时照哪怕整个人都是懵的,但还是很同情温宛。
这时早膳被店家送上来,温宛看了眼程时照。
程时照欣然将托盘推到温宛面前,“县主吃。”
温宛真的很饿,拿起勺子舀粥,一口一口,吃相多少有些狼狈。
“县主……找我来……”程时照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温宛停下手里汤匙,一双闪烁莹光的眸子抬过去,“听说程公子是伯乐坊的常客。”
程时照恍然,他差点儿忘了,眼前这位温县主是问尘赌庄的东家!
“我是常在伯乐坊玩。”
程时照似乎明白温宛找他的意图,“算是伯乐坊的老主顾,在那里存有一定数量的注银。”
“公子存多少注银,我会照额度存在问尘赌庄。”温宛没给程时照反驳的机会,边舀粥边道,“本县主现在成了整个大周皇城的笑柄,原想着生无可恋,不如一死……”
早在问尘赌庄于朱雀大街开业之初,温宛便叫莫修准备一份伯乐坊第一等客人的名单,越详细越好。
温宛虽不了解程时照,但莫修在名单里写过此人性情,曾因醉月轩一青楼女子年老色衰连续三个月没接客便甩给她一大把银子让她离开醉月轩好生活着。
想来自己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应该可以打动他。
“县主千万别这么想!”
温宛笑了笑,“是啊,如今支撑我活下去的唯有问尘赌庄,程公子过去之后我保证你在问尘赌庄受到的待遇绝对不会比伯乐坊差。”
“可是……”
“公子位列伯乐坊五十金主之一,可在问尘赌庄,你是五十金主之首。”温宛看了眼桌上膳食,“醉霄楼的膳食不错,不过说实话,金禧楼要更胜一筹。”
“县主这个……有些强人所难。”程时照同情温宛,可是突然让他放弃伯乐坊转去问尘赌庄,他又觉得不是君子所为。
“本县主虽然不能保证幽南苑的姑娘们会比醉月轩的好看,但各有擅长,春菊姑娘栽得一手好花,听说她养出一盆紫色妖姬深夜会有精灵在花间翩翩起舞。”
程时照沉默时温宛搁下手里汤匙,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县主想开些。”
“想不开,有时候想想,魏王与我说的那些情话哪一句都不像是假的。”温宛吃不下,身子靠在椅背上,垂着眉,情绪低落到极致。
程时照见状,脑子一热,“县主自己也说,你没有魏王还有问尘赌庄!本公子今日便去问尘赌庄给县主捧场,输赢不在乎,我交县主这个朋友!”
果然示人以弱可以博得更多的同情。
温宛感动抬头,“那一言为定,温宛在问尘赌庄恭迎大驾。”
“县主客气!”
程时照是头脑容易发热的人,这会儿算是真真正正被温宛套进去。
某县主随后又与程时照闲谈半柱香的时间方才舍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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