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云
“大理寺卿?”
百里放用欣赏的目光审视宋相言,赞许道,“不错,颇有乃父之风。”
宋相言坐下时百里放眼睛瞄到温御背后的郁玺良,“郁神捕离开無逸斋人可消瘦了,别上火,何时想回便回去看看。”
郁玺良倒是时常能见到百里放的身影在無逸斋里飘来飘去,但几乎没说过话,“承蒙百里院令挂念。”
百里放紧接着看向温御,“老夫与温侯也有二十年不见,温侯神采依旧不减当年。”
温御就很实在,“百里院令可比本侯印象中老了很多。”
堂上战幕闻声,表情十分微妙。
百里放不甚在意,只是笑笑,“还有秦将军,咱们也有二十几年没见了。”
“百里院令自入無逸斋,似乎就没有出来走动过,如今为秦某的案子劳师动众,秦某惭愧。”秦熙拱手,话语里带着一些真正的尊敬。
即便百里放是个迷信篓子,那也是一个极富学识的迷信篓子,在场无人可以反驳这一点。
“老将军客气,承蒙诸位信得过,那就开始罢。”
百里放低头看向眼前方桌上那三张地图,“今日虽是出行吉日奈何出门遇凶,本院令得在巳正之前赶回去。”
众人,“……”
还有一刻钟!
公审以来,萧彦第一次着急,这么紧的时间你挨个打什么招呼!
时间宝贵,萧彦直接指明百里放需要鉴定的内容,其一,鉴定复本是否出自丁展池之手,其二,鉴定两张原图是否出自梁国。
证神的时刻到了。
堂上堂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目光皆落在百里放身上。
百里放缓慢拿起复本,搭过一眼后搁在原处,之后拿起丁展池手札,随意翻看几页,确切说也只是搭了几眼。
“本院令可以肯定,此张地图复本与手札,出自同一人笔迹。”
时间太短,但无人存疑。
百里放随后给出鉴定理由,“每个人书写习惯一旦形成轻易不会改变,手札与地图字迹,从起笔,运笔到止笔特征完全一致,以‘濮阳’二字为例,书写者握笔重心在食指,起笔略轻,可以断定书写者拇指指甲往上有残缺,握笔时不吃力,‘濮’字中‘业’在运笔时最后一横有停顿,因腕部力量过重,导致最后一横书写时没有考虑到‘濮’字整体,收笔有停顿,停顿处捺尾下沉,略低于水平度,还有几处交叉连写痕迹相同,包括对比横竖行列的距离也可断定是同一人所写。”
可以说,百里放给出的理由细致到正常笔迹鉴定都未必能达到的程度。
众人震惊之余,百里放又道,“多说一句,虽然本院令未见其人,但此人的字方方正正,末端略粗重,这应该是个性格认真,有棱有角的人,正直守信。”
百里放音落之后朝外看一眼,与百里放同来小厮即刻拎着一个精致木箱过去。
“鉴定两张原图是否出自梁国就简单了。”百里放命小厮打开木箱,里面各种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堂下,郑钧双手下意识攥紧衣袖,复本是展池所写在很多人意料之内,这不是翻盘关键。
关键在原本,原本有问题!
郑钧相信以百里放的本事一定能查出问题!
此时堂上,百里放将两张原图平铺,又从瓷瓶里倒出一捧白色粉末。
就在百里放想将白色粉末洒上去的时候萧彦开口,“百里院令可不可以,不破坏两张原图?”
百里放迟疑,“为何?”
萧彦没太好意思说出口,战幕替他回答,“贤王殿下的意思,倘若百里院令验出的结果有人提出疑义,有原图在,好重验。”
百里放一双白眉不由上挑,未及说话萧彦瞪向战幕,“胡说,百里院令所验,容不得任何人有疑义!”
“那为何不能破坏两张原图?”战幕不以为然。
既然温御想要真相,战幕便不拖延,今日这笔迹鉴定必要有个结果!
萧彦未语,看向秦熙。
图是秦熙的,萧彦这时看过去明显是征求秦熙的意思,包庇意味不言而喻。
秦熙起身,“贤王殿下不必顾虑,秦某相信百里院令,不管院令所验结果如何,即是事实,秦某不会有任何疑义。”
“那就辛苦百里院令。”萧彦得秦熙认同,看向百里放。
百里放手里捧着白色粉末,他只是稍稍板起脸,无需故作威严就已经让人感受到压抑,“与各位说句托大的话,本院令所验结果最好不要有人存疑,我不代表真理,但我的鉴定代表真相。”
谁敢接茬儿!
百里放随即将手中粉末均匀洒在两张平铺的地图上。
堂上众人眼睛皆盯住地图,肉眼可见两张深褐色地图颜色渐渐泛黄,隐现白色斑点。
“两张地图质地出自梁国横山一带小型梅花鹿,这种类型的梅花鹿在我大周朝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百里放指着地图上隐现的白色斑点,“但拥有这种暗色斑点的鹿皮,就只能是梁国横山所出,因为我大周朝的梅花鹿放置超过二十年遇桑籽跟青蜂尸粉混合的粉末会呈现出红色斑点。”
众人并无疑义,这个结果早在上次笔迹鉴定上就已经被证实。
鉴定完毕,秦熙猛然起身,“贤王殿下,这一次温御当无从抵赖,丁展池就是叛徒,他私养叛徒遗孤有罪!”
堂上,温御看了眼战幕,战幕了然。
正待战幕欲起身时,堂外郑钧突然起身,“羽林营郑钧,对鉴定结果提出疑义!”
第七百零五章 阴屋招蛇
突如其来的疑义,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百里放何等身份,不敢说他的话如同圣旨,那是亵渎,圣旨是约束跟强制,他的话是公信跟真理。
此刻郑钧从座位上站起来,无惧无畏那张脸让左右两侧驰靖跟顾铮双眼从震惊到崇拜,再到五体投地的佩服,自惭形秽!
他们就不能如同郑钧一样,豁出一身剐去救侯爷。
惭愧惭愧!
公堂之上,萧彦眯着眼看过去,无意识揪住唇角白须,有疑义你就自己上来,本王怎么好叫你上来,百里放能愿意我?
一直沉默加上火的宋相言高兴,哪怕温宛与他说温侯不想案子卡在笔迹鉴定这块不上不下,可这个结果实在令他不满意但也只能干着急。
他不敢出头,有敢出头的!
郑帅,帅!
战幕见是郑钧,不由瞄向温御。
温御直接炸毛,“你!坐下!”
“侯爷,末将确对鉴定结果存疑!”自案件公审至今日,郑钧没有一日睡的安稳,他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丁展池被敌军围攻落马满身是血那一幕,还有无数将士浴血奋战的惨象。
这一切本该避免,是他改了行兵图复本才致数千人枉死!
这些年温御麾下副将如驰靖跟顾铮多升迁至将军,唯独他选择守营,温侯说他不知进取,不是……
他不配。
郑钧离开座位,顾铮立时清开座位上的人,如敬神明一般给郑钧让路。
身后驰靖拍向郑钧肩膀,“兄弟,够义气!”
这一声‘兄弟’对郑钧来说,是太沉重的负担。
另一侧,温宛及温少行跟温君庭也都投去敬重目光,郑钧俨然他们眼中的英雄,毕竟他们三个从無逸斋走出来的学生半点不敢质疑百里放。
眼见郑钧走进来,温御登时起身,“这里是公堂,容不得你胡闹!”
郑钧单膝跪地,双手握拳举过头顶,“侯爷,恕末将不能遵命!”
就在温御准备动手将郑钧拎出公堂时,百里放捋着白须,缓声道,“这大周朝,还真没有一人敢在本院令面前提出质疑,老夫听听。”
温御皱眉,他倒是不怕得罪百里放,三个孙儿都过了無逸斋的过堂考,可郑钧兄长家的两个娃娃都在無逸斋,他在这儿捣什么乱,“滚下去!”
郑钧自入温御麾下,第一次无视温御之命转向百里放,“末将斗胆,怀疑百里院令鉴定原图时并不仔细,原图鹿皮虽出自梁国,可上面字迹院令没有鉴定。”
此言一出,温御后脑滴汗,尴尬无比。
原图鉴定什么笔迹!
若真是梁帝亲比所写,难不成还得找人到梁国把周平渊批阅过的奏折拿来校验?
无理取闹至极!
“本侯再说一次,你给我下去!”温御给逼急了,直接踹郑钧一脚。
郑钧也豁出去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趴下,“原图字迹无对比,但时间可验!末将怀疑那张行兵图有问题!路线对错是有人后加上去,用以诬陷丁展池是叛徒!”
公堂另一侧,秦熙闻声眼中骤然晦暗,须臾恢复如初。
百里放看着郑钧,慢条斯理,“郑帅所言有差,贤王殿下请本院令出山只验两点,一是复本与手札笔迹是否为一人所出,一是绘制原本两张鹿皮年限跟出处,郑帅这疑义不该与本院令提。”
郑钧趴在地上朝向主审案匍匐叩拜,高喝,“贤王殿下明鉴!原本那张行兵图有异,请贤王殿下彻查!”
堂下,顾铮凑到驰靖旁边,“老郑这个无赖劲儿真是不赖,跟谁学的?”
驰靖低声回他,“颇有老侯爷当年风范!”
“你我还是差了些许……”顾铮又自惭形秽一把。
堂上寂静,温御目光落在郑钧身上,脑子里闪过一念。
辰末,百里放起身。
“诸位,时间不等人,本院令得在巳正之前赶回無逸斋否则恐有大凶,告辞。”
百里放时间掐的准,正要起身离开时郑钧突然窜过去抱住百里放脚踝,“院令还没验完!”
堂外众人倒抽凉气,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温御没说话,他看着堂上无理取闹的郑钧,刚刚闪过的一念重新闪回,心绪变得焦躁不安。
百里放那是多迷信的人,他想回谁都没别想阻,“郑帅既是舍不得本院令,那就一并抬走罢!”
堂上混乱,出奇的是温御跟秦熙都没有开口。
萧彦以惊堂木拍案,“来人,把郑钧拉开,这像什么话!”
右侧,宋相言立时起身,“相言以为郑帅所言乃破案关键,原图是否被改直接决定本案性质!”
萧彦瞅了眼宋相言,“那也不能耽误百里院令躲凶,万一出事,那是我大周朝莫大损失!”
战幕没说话,他一直在看温御。
以温御对这件案子的执着,他若怀疑地图原本,与郑钧一起抱百里放大腿的事儿能干出来,他若不怀疑,上去把郑钧拉走也就完了,愣在那里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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