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云
萧臣迎向袁忠的目光,他的确问的是这个。
“魏王未免太瞧得起我袁忠了,我只是一个当兵的,皇族里那些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谁当皇帝谁该死,可轮不着我管。”袁忠仰头喝酒,话说的轻松,语气里却隐隐透着恨。
萧臣知道原因,当年鹿陵一役曹勋与十万大军折损,他主战,想报仇,可北越怕与大周真起战火,当即派使节入大周皇城斡旋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说打,是上位者,说停,也是上位者。
在那些上位者眼里,他们这些当兵的算什么?
走卒!蝼蚁之命!
袁忠恨呐!
就如同那些上位者不把他们当人看一样,在他眼里北越亡国都跟他没关系。
他只要一样,狄翼的命。
“魏王真会杀了狄翼?”这是袁忠最关心的问题。
萧臣看了眼手里酒壶,饮一口酒,那种火辣的感觉让他有些上头,“狄国公回皇城第一件事便是警告本王莫痴心妄想,之后又亲自入太子府表明立场,他要老老实实呆在陇西,本王敬他是老臣,可他偏要掺和进来,本王别无选择。”
袁忠对这些没兴趣,“他在陇西有几十万大军,你杀他,就不怕报复?”
“狄翼若死,陇西群龙无首,不会荡起什么水花,而且,你以为太子府真就缺他支持?狄翼势大,谁敢保证他此举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父皇心在太子府,此番才会同意先审狄翼案,想他死的人,不止你我。”萧臣的话,半真半假。
但凡知狄翼为人者,定然不会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话扣在狄翼头上,至于后半句,倒有几分真。
萧臣不相信父皇仅凭宋相言坚持便决定先审狄翼案,这样的决定,多半是父皇也不太喜欢狄翼的缘故。
“他该死。”袁忠灌酒,这次喝的急,酒水从颚间滑下来,沾满胡茬。
萧臣不敢喝多,抿了一口。
“我比他更该死!”袁忠越是想喝醉,人就越清醒,“当初曹帅想杀檀牧,我给拦下了。”
这还是萧臣第一次听到,遂看向袁忠。
袁忠太痛苦,心像是被刀子拧着劲儿的穿插,可他没有眼泪,早就哭干了,“如果不是我劝曹帅走这一步,何来后面全军覆没!”
“所以啊,狄翼不死,我得留着我这条烂命!”袁忠倒光酒壶里的酒,整个人忽的倒仰,重重躺在石板上,“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
萧臣没有话说。
“无能为力,我靠自己,报不了仇……”
他仰望着天,满天星光璀璨却落不到他眼睛里,彻骨的绝望让萧臣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狄翼会死。”
萧臣把自己手里的酒壶搁到石台上,起身离开。
袁忠依旧躺在那里,纵然悲伤至极可眼睛里怎么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曹帅……”
萧臣离开后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不觉,到了御南侯府。
只是他没进去,他这样的心情实在不该在温宛面前出现。
于是他纵然跃上屋顶,坐到烟囱后面。
御翡堂的事莫修告诉他了。
公孙斐找人偷光御翡堂,卫开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偷光了胜翡堂两个店,一场虚惊。
萧臣倚着烟囱,知道温宛在下面,心莫名的安静下来。
站在袁忠的角度,报仇无可厚非。
可站在他的角度,狄翼并没有过错,战争就是残酷,如果少数人的牺牲能换来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他会做出同样选择。
更何况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如同此时此刻,他骗袁忠的目的是为得到天杼图,查出北越细作。
为此,他布了一个大天的局。
在事情未暴出来之前他就已经做了准备,他让郁玺良求到花拂柳身上,将假的袁忠送到最初找到袁忠的地方,之后把消息散布出去。
此番郁玺良去北越,验尸是假,与韩统结盟查出真相才是真……
屋子里,温宛也没睡。
御翡堂的事有惊无险,可她知道公孙斐这是跟她较上真儿了,不把御翡堂逼出朱雀大街那狗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午时,魏沉央传来消息,她正带那个叫贾万金的人赶来皇城,三日即到。
那么,她的计划也应该开始了。
自上次温弦利用楚倦陷害李氏之后,温宛笃定她也是重生。
虽然没有再次证实过,但这个想法根深蒂固。
如今也是该到证实的时候了。
倘若温弦重生,她也记得上一世,那么这一世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在她脑子里一定有上一世的结局,而那个所谓的结局在温弦看来则是未卜先知。
她的计划,就是利用温弦的未卜先知。
呼——
温宛有些伤感,她推开窗棂,看向院中那株偌大梨树。
人间四月芳菲尽,不知不觉时间过的真快,她还没来得及欣赏满树梨花的美,梨树上已经变成郁郁葱葱模样。
因为重生,她见证许多事的结局都与前世不同,便也不是很想知道前世在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苏玄璟的结局她都不想知道,再加上温弦看起来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她后来便没什么心思去试探。
然而此刻,她心里忽生一念。
萧臣。
她想知道上一世萧臣的结局是什么,会不会比这一世幸福。
夜幕苍穹,一轮新月。
如水月华洒下来,在萧臣身上投下淡淡的银光,亦落在温宛脸颊……
远在北越,上京。
上京不比大周皇城,无论占地还是人口都不可比,建筑倒是相似,红墙绿瓦,突兀横飞,街道两边茶楼、酒肆、当铺、作坊一样不少。
入夜,胭脂香粉的味道迷漫其间,尽显妩媚风情。
载有郁玺良跟韩统的马车穿梭在寂静陋巷里,车轮与青石地面摩擦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格外清晰。
第一千三百章 一个人绝望到死
车厢里,韩统透过侧窗看向外面,一眼认出这是靠近上京北面泾河港口的一处民宅。
此处因为靠近北门巷口,居住在这里的平民多以打鱼为生,整个巷子里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儿。
“袁忠在这里?”韩统跟郁玺良乘坐的马车十分普通,驾车的人是韩统心腹,周围无人跟从。
毕竟以他二人的武功,暗卫什么的,实在多余。
郁玺良看了眼外面,“快到了。”
韩统有些好奇看向郁玺良,“神捕来过上京?”
“多年前来过几次。”郁玺良表情淡然,眼中却似有道光,说不出的冷锐如锋如芒,这种光来源于本身的气质跟自信,以及多年积累而成的本事。
韩统自第一次见郁玺良,就有一种莫名的欣赏,纵然领域不同,惺惺相惜却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郁玺良验尸过程,整个北越,无人能及。
“神捕有没有想过,来我北越?”韩统惜才,抛出善意。
郁玺良转眸看向韩统。
“大周能给的,北越也能给,甚至翻倍。”
“大周没给我什么。”郁玺良觉得这句话可能没有准确表达出他的意思,于是换个说法,“我没什么想要。”
无欲,无求。
如果不是藏着先帝密令的秘密,他应该不会留在無逸斋当教习。
想到無逸斋,郁玺良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温宛。
郁玺良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晃晃脑子。
韩统笑了笑,“这世上还能有让神捕觉得头疼的人?”
不是头疼,是绝望。
“到了。”郁玺良轻声道。
马车停在距离泾河最近的巷子,巷子尽头与泾河港口只有数百米之远。
上京与大周皇城最大的不同,就是护城河穿城而过,而非围截在城墙外面,这种情况需要更强的防御,是以他们会在宽大的护城河上修筑关卡,以御来敌。
这会儿郁玺良已经走下马车,饶是韩统自小长在上京,对眼前这一片却不是很熟。
见郁玺良朝对面一间卖鱼的铺子走过去,韩统吩咐车夫候着,转身而去。
这里说不上民风淳朴,但夜不闭户是真的,确实无甚可偷。
一般早上打的鱼不到中午就都卖完了,剩下一些破旧盆桶之类给都未必能给出去。
郁玺良绕过前面铺子,朝后面走。
韩统不时打量周围环境,他倒真没想过袁忠会被藏到这种地方。
在他看来,这里人多眼杂,并不理想。
空气中迷漫的腥臭味道令他不时皱眉,到了后堂, 腥臭味道渐消可酒味儿顶上来了。
酒味儿太浓,闻一下都似要醉了。
噗-
烛火燃,后堂骤亮。
韩统顺着郁玺良的视线看过去,白眉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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