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第156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种田文 科举 基建 穿越重生

  汉子们愤怒绝望,惊恐地等待着官府对他们的处置。

  庆川眼睛通红, 垂下头开始抹泪。

  程子安不敢保证, 他们能全部逃过责罚, 毕竟他们杀了官吏富绅, 想要造反。

  但是既然救下了他们的命, 程子安争取让他们得到一个公道,让庆川拿了些芋头,先让他们吃点热吃食,安抚他们的惊恐与绝望。

  程子安叹息一声,温和地道:“庆川,你做得很好。他们能活下来,以后会不会好,我不敢保证,但是还活着,先活下去再说。”

  庆川轻轻点头,道:“是,小的一家逃难,遇到了老爷,老爷人好,小的一家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也能。”

  程子安看到庆川饱含希冀的神情,不忍打破他的念想,微笑着道:“是,你想得对。快去洗漱换一下,柱子给你留了饭,热一热再吃。”

  庆川称是退了出去,程子安盯着豆大的灯盏,靠在被褥上出神。

  如果他不来的话,平康县同盛县的战事,估计没那么快平定。

  打仗才有机会,小打小闹拖延个一年半载,能报更多的军功。至于杀敌之数,敌与民难辨,还可以谎报,夸大其词。

  苏成奉已儿孙满堂,程子安不敢赌他的人性,只能拿他的家族富贵来赌一把。

  县衙里,苏成奉与于副将,几个亲信下属围坐在炕上,低声讨论了许久。

  “将军,要是让程知府前去,恐不稳妥。”

  于副将忧心忡忡,并未言明为何不稳妥,亲信们纷纷附和:“于副将说得时,程知府是文官,文武向来不合,程知府可狡猾得很,要是他一个折子上去,咱们这一趟,就白走了。”

  苏成奉烦恼无比地拍大腿,接连二三叹着重气。

  程子安的本事,于副将几个粗人不懂,他却一清二楚。

  苏成奉还憋屈得很,都怪他当时脑子糊涂了,如何能告诉程子安盛县与平康县的实情。

  就算程子安不一道前往,要是西路兵打个十天半个月还未平定局势,他这个统领,就得换人了。

  “将军,你看,我们兄弟一道追随将军前往吉州,大周承平日久,已有许久没动过刀箭,兵饷都快生锈了......”

  于副将目光灼灼盯着苏成奉,其余几人一样,就跟饿虎闻到了血腥气那般,恨不得扑上去撕咬,饱餐一顿。

  苏成奉与他们倒不大相同,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长孙都快张罗亲事,他是个五品的游击将军,武将的官衔,比起文官向来要低半品。

  儿孙都靠着他的恩荫,在军营里当差,一家子都吃上了皇粮。

  要是他得罪了程子安,被他参奏,觊觎着他差使的人不知凡几,他倒了台,儿孙们肯定要跟着倒霉。

  苏成奉不缺钱,他要的是安稳。程子安狡猾聪明得很,对兵营里的手段门清,他们进了昌县,捞到的那些钱财,已被程子安知晓。

  底下的这群人想要发财,苏成奉也有怨气,他们要发财,风险却要由他去承担。

  苏成奉干脆直言道:“我先前已经开口要过,被他威胁了。”

  于副将诧异不已,阴恻恻道:“听说他们在往牢狱里送吃食,热汤。牢狱里都是造反的钦犯,他一个知府笼络钦犯,将军,要是圣上得知,他肯定难逃其咎!”

  苏成奉瞥了他一眼,为了替自己挽回颜面,描摹道:“你能想得到的事情,他程子安是何人?他是能搬倒宰相,户部吏部尚书跟着倒霉的大周状元郎,他岂能想不到?他敢做,就不怕你我告状!程子安是圣上最亲信之臣,不然为何会派他前来。你我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就等于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有几个脑袋被砍?”

  于副将难以置信地道:“可是将军,程子安只是云州府的知府,前来赈济而已,他怎地敢插手将军用兵之事?”

  苏成奉气道:“他就是插手了!规矩是不许插手,规矩多得很,我们又何尝遵守了?”

  于副将跟着苏成奉多年,深知他的品性,胆小谨慎,贪婪,对他们这群底下的部将还算大方,见他已经恼羞成怒,便忍住了没再出声。

  苏成奉道:“昌县的这些东西,你们别声张,悄摸拿去分了。其余的,就莫再伸手,若是出了事,莫怪我不护着你们。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就是想护,也护不住!”

  大家瞧着苏成奉的神色严厉起来,不禁神情一震,不情不愿应下。

  苏成奉眼神扫过去,道:“盛县与平康县,就按照他的主意去做。是他称不要动刀箭,到时候他摆不平,出了事,可不能怪你我了。”

  要是程子安被乱民不长眼,伤了杀了......

  于副将他们重新高兴起来,嘿嘿笑着道:“将军说得是,我们只管在旁边看着,呵呵,这些乱民最恨的就是官,我看他这个官,究竟有几分薄面,能劝降他们。”

  苏成奉颇为自得地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快去歇息吧,明朝还得点兵,早起出发前往盛县。”

  于副将等人心领神会,起身告辞离开。

  翌日天还未亮,兵营里开始了喧嚣,整兵等待出发。

  程子安习惯了早起,洗漱后吃了炊饼热汤,留下庆川与一半的粮食在昌县等待杨知府,莫柱子与他一道随行。

  苏成奉看到程子安身后的车马,连着看了好几眼,道:“程知府,你们带着辎重,如何赶得上行军?”

  程子安不紧不慢地道:“苏将军可是要急行军?”

  急行军辛苦且不提,路上要不断换马,西路兵缺乏兵马,更缺乏操练,至少养尊处优多年的苏成奉,已经无法承受急行军之苦。

  苏成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不再多言,举手下令:“启程!”

  于副将将苏成奉的命令传了下去,尖锐的哨声响彻天际,兵马齐暗,浩浩荡荡出发。

  程子安放下了骡车的车帘,呵呵笑了声。

  莫柱子驾着骡车,缀在了西路兵的粮草辎重后面。这次苏成奉只领了三百兵马出动,西路兵所带粮草不多,只有伙夫的四五架马车。

  程子安一行的骡车牛车,起初渐渐落在了后面,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骡车就追了上去。

  西路兵伙夫的马车,虽是比骡子贵的马,但都是些老得掉牙的老马,后续力气比不上程子安的青壮骡,伙夫们眼神在他们的骡子身上打转,滋味颇为复杂。

  “云州府穷得很,他们居然有这么多青壮骡子,还有牛,可不多见呐!”

  “听说云州府前几年买了不少的牛,全部借给了百姓耕地。这些牛,肯定是从百姓手上拿了回来。现在是大冬天,用不上牛,也不耽误耕种。”

  “云州府的衙门真有这般好?”

  伙夫们都出身贫寒,官府向来只管收税,竟然还会体恤百姓,给他们发耕牛,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牛就在那里呢,难道还有假?”

  “听说牢狱里的那些犯人,昨夜吃了热乎乎的烤芋头。烤芋头好吃啊,比起干粮好一百倍。”

  “休说干粮了,比杂面炊饼强上百倍。换作是我,也愿意吃烤芋头。”

  “你要不解甲归田,全家搬到云州府,以后也有芋头吃了。”

  “我倒想,哪能说去就去,没地没屋,没户帖,如何能安顿下来。”

  伙夫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前面的苏成奉骑在马上,苦不堪言。

  骑马威风是威风,只是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迎着寒风,脸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又痛又痒。

  所幸苏成奉行伍多年,昌县离盛县,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他咬牙死忍,在半晌午时,到达了盛县县城外。

  盛县县城的城楼,比起昌县要矮,用土墙砌成,经年雨水浸润,城墙的墙面泥土掉落,坑坑洼洼斑驳不堪。

  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早有人将消息传进了县城。流民在城墙上架起了大铁锅,垒起石头,拿着刀锄头等各种兵器,为首的李五儿令几个汉子,推搡着许县令等官吏,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立在了城墙上喊话。

  “你们敢再前进一步,我们就杀了这些狗官!”

  苏成奉袖着手不做声,看向了一旁的程子安。

  程子安打量过去,离了一些距离,他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只从身上的衣衫,也很难分辨谁是官,谁是乱民。

  许县令身上裹着麻袋,头发披散胡子拉碴,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只看得到一团圆球在抖动。

  其余数个同样裹着脏麻袋的人,一同在发着抖。

  再看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汉子,他们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衣袍明显不合身,宽大了许多,里面塞了其他的衣衫,使得他们的身形看上去,就像是塞满了草屑的稻草人。

  李五儿与他们的装扮不同,他身上穿着许县令的官服,空荡荡像是根竹竿样在晃悠。

  程子安仿佛是看到了一出荒诞剧,滑稽,可笑,可悲。

  苏成奉在一旁袖手看戏,程子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朗声道:“我是云州府知府程子安,奉圣上旨意,前来赈济遭受雪灾的百姓!”

  许县令立刻大喊道:“救命啊,程知府救命啊,这些反贼,要造反了!”

  押着他的汉子怒了,拿着从差役手上抢来的佩刀,啪地一下拍在他的脸上,叱骂道:“狗官,闭嘴!”

  许县令痛得嗷嗷叫,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扯着嗓子嚎道:“快杀了这些反贼,救命啊!”

  其他被押着的人一起哭喊救命,李五等人急了,慌忙勒令他们闭嘴,见有人不听话,不知是谁,拿起刀乱砍。

  血飚出来,那人剩下了半边脖子,哐当倒地。

  墙上瞬间乱了,许县令等人惊恐万状扭动挣扎,在血泊里翻滚,神色看上去狰狞可怖,像是要吃人的恶魔。

  积攒许久的仇恨,在此时瞬间迸发,李五儿举刀,朝着许县令剁下。

  刀插进许县令肥硕的腰上,他跟杀猪一样,嗷嗷惨叫不停。

  苏成奉与于副将等人看傻了眼,兵丁们乐了,小声笑道:“瞧这群乱民,哪用我们出手,自己就先打了起来。”

  程子安紧紧盯着城墙,刀在升起来的太阳下,发出刺目的寒光,带起血珠,如雨落下。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明明是明晃晃的大白天,程子安还是感到眼前是黑不见底的深潭,寒意钻入了骨缝里,冷得他全身都咯咯作响。

  昌县的那些尸首,与他们渐渐重叠。

  就是这么一群毫无章法,投投无路的百姓,在西路兵的平叛下,昌县已半空。

  程子安紧拽着手,他未出声阻拦,更没有劝说。

  苏成奉斜撇过去,凉凉道:“程知府,眼下该如何办?”

  程子安只当没听见,一瞬不瞬盯着城墙上的动静。

  苏成奉觉着没趣,拧了宁眉毛,道:“于副将,朝城墙上喊话,准备攻城!”

  于副将领命,转身交待下去,箭搭在弓弦上,号声呜拉拉响。

  城墙上的众人方回过神,放开了许县令等人,喊道:“官兵要攻城了,快准备迎战!”

  程子安猛地转头,对着苏成奉道:“苏将军,退兵!”

  苏成奉怔了下,面色一下涨红,气道:“程知府,乱民杀官,大家都亲眼所见,你让我退兵,岂不是纵容乱民?”

  程子安神色凌厉,声音比天气还要冰冷,道:“这是他们应得的!退兵!”

  苏成奉被程子安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惊了跳,他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发紧,懊恼地哼了声,挥手道:“退兵!”

  “我端看你要如何解决!”

  程子安全然无视苏成奉的阴阳怪气,等兵丁收起弓箭,往后退去之后,他跳下骡车,独自走向了城墙。

  莫柱子看得眼珠都快突出眼眶,想都未想,紧紧跟了上前。

  云州府来的汉子们,望着城楼上举起石头的流民,惊吓万分,哗啦啦跳下车,喊道:“程知府,程知府回来,危险。危险!”

  苏成奉与于副将他们,一并惊呆住了,看着程子安迈着稳稳的步伐,坚定从容走向了城墙下,仰头望着城墙上对着他的巨石,举在半空的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