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条纹花瓶
术师……
林慧立刻意识到，对方认错人了。
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弄错，但作为“偷渡者”，她对目前的状况一无所知。比起做出解释，当然是顺势承认下来，更有利于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林慧的沉默被少年理解为拒绝，他哀声请求道：“只要您愿意救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即使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少年的脑子也是清楚的，他知道有治疗效果的收容物大多只能用于一次性的消耗，珍贵且难得。
陌生的术师不会将它用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换做他也不会轻易使用。
如果陌生的术师拥有这样的收容物……一般都会有的……希望她有……
“您一定听过我的名字。茹笛，本届‘知识竞赛’中的第一名，被誉为一百年来最有潜力的‘艺术家’。这是我的妹妹茹小雅，她只比我低三分，数千竞争者中的第三名。实则，她比我更具优势，小小年纪已经获得职业，成为‘艺术家’。”
林慧听得云里雾里，满头问号。只知道兄妹俩就是艺术家，需要自己帮助的幸运儿。
正要说话，又被抢先一步。
少年……茹笛误认为自己给的筹码还不够，急迫道：“只要您肯救小雅，我和妹妹愿意成为您的学生。接受您的指导，将从今往后获得的一切知识成果分享给您。伟大的真理见证，我绝无虚言。”
这是卖身契约，对任何一个知识之地的人来说都是在抛却尊严，消耗未来的可能性。
然而林慧并不知道其中的价值，心里甚至很无语：其实不必如此……少年，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到这种地步，一向骄傲的茹笛什么都顾不上了，扑通一声朝林慧跪下。
“求求您！求您……您能救她的对吧……”
林慧打断他，“你站起来。”
没有拒绝！
茹笛一喜，没有拒绝就是有希望。他想要站起来，但自身受伤不轻，一番折腾已经失去力气，更别提抱起妹妹。
林慧见状蹲下，探出一只手，拂过小女孩腹部狰狞的伤口。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透明的线从她的指间钻出，拉扯着分离的血肉重新融合在一起。
一眨眼的工夫，伤口消失不见，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小女孩……茹小雅的呼吸变得平稳。
林慧右手手背一烫，低头见那里浮现出青色长笛的图案。茹笛右手同一位置，同样浮现出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大概和刚才的誓言有关……
林慧忍住心中的疑惑，伸手拂过少年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
茹笛抱着妹妹喜极而泣：“谢谢您，老师。不过珍贵的收容物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怎么离开裂缝还毫无头绪，之后遇到的危险只会更多。”
一点都不珍贵，技能没有使用限制……话说，收容物是什么？
林慧选择什么都不问，而是淡淡道：“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第5章 国王的王子（一）
神庙之中，方尖碑下。
茹笛留神着妹妹的状况，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和小雅掉落在王宫门口，比我们早一步到达的一共有六个人。王宫的大门从内部打开，一名大臣似乎默认我们是要进王宫躲避灾难的可怜平民，同意收留我们，但只能让我们在王宫中居住六天。到时候，王宫里会举行王子加冕的重大典礼，每一个角落都将被仔细打扫——可怜的平民没处藏身。我猜测，这是确切的通关期限。”
茹笛试探性发问：“您怎么会直接出现在神庙里？”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林慧不打算回答，并直视他的眼睛。
果然，茹笛根本抵挡不住“视线攻击”，匆匆移开目光。他和每一个还没有正式进入职场的学生一样，以为自己拥有高明的面试技巧，实则在资深HR看来他整个人都是透明的——用脚指头思考都能勘破他每一句话的真实意图。
妹妹已经保住性命，好奇心冒出头是正常的表现。
茹笛作为同辈中的第一人，有着众星拱月的天才们都有骄傲。不过，他的骄傲刚才在林慧面前碎裂成渣，急躁的缺点展露无遗。
而且，他从不放弃思考……特定环境下，又可以称之为思虑过重，善于脑补。
比如现在，明明是正常的询问，他一番脑补，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太多，触及某个敏感区域。
因为，不仅不会死缠烂打的追问，还会急于提供更多的信息，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坏学生”。
“接下来呢？”
林慧给出一个台阶。
果然，茹笛立刻顺着往下走。
“我们八个人分组探索王宫，我和小雅一组。穿过无数的塔楼和别致的房间，我注意到这座位于建筑群中心的神庙。经过观察，我发现僧人大约半个小时会巡逻一趟，其余的人不允许进入。所以遇到危险，我带着妹妹进庙里躲避。”
茹笛说到这里，抬起左手。他佩戴着一块电子表，看清此时的时间，他说：“距离僧人巡查的时间还剩大约五分钟。老师，我建议先离开神庙，不然撞上僧人可能会有麻烦。”
林慧点头，“按你说的办。”
茹笛继续说：“我们打听到，这个国家的国王刚刚死去。王后生病，居住在一座尖塔之中。王子是两个人唯一的孩子，如今全国上下的大小事情都由他决定，但他似乎并不擅长处理政务，把国家弄得一团糟。白天，他不待在王宫里，而是带着侍从出去游玩，只有晚上才回到王宫休息。”
“那些半兽人就是王子的侍从，不会说话，行事野蛮。一旦发现我们就会紧追不舍，有一个人没有跑掉，被他们分食了……”
茹笛回忆起血腥的一幕，捂住嘴免得直接吐出来。
林慧等他平复情绪，才追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我们杀死许多半兽人侍从，但没有任何意义，侍从会得到补充，而且越来越多。时间已经过去三天，我们越来越慌张。其中一人提议去见王宫的真正的主人——王子。”
茹笛领着林慧往外走，苦笑着说道：“结果怎么样，您也看到了。我们好不容易见到王子，王子根本不听我们说话，直接下令让侍从杀死我们。我们只能分散逃离，各自都有受伤。您看我的头发……”
兄妹俩的头发都像是被狗啃过似的，乱七八糟如同新手鸟儿建造的残次鸟巢。
“……被一只狗头人啃成这样的。”
林慧：“……”
神殿外，深沉的夜色渐渐淡去。王宫的建筑大面积刷金漆，贴金箔，五彩斑斓的金色蛮横地撞进林慧的眼帘中，她忍着揉眼睛的冲动，略略思索之后，问道：“你们是怎么进裂缝的？”
“脚下忽然出现一条裂缝，我和哥哥‘嗖’一声掉进来了。其他人的遭遇和我们差不多，有一个傻子——他名叫徐二林，是一个胳膊比我哥哥大腿还粗的高个子。裂缝不是直接出现在他脚下的，而是出现在几米之外。他看到地上有一条发光的裂缝，以为里面有宝贝，伸手进去摸，被裂缝吸进来的。”
抢答声细嫩，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天真。
茹笛低下头，“小雅……你醒了？！”
茹小雅对哥哥露出笑容，她昏迷时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知道谁救了她。哥哥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换回她的小命。
她对着林慧，笑容更加甜蜜。
“老师，你知道该怎么离开裂缝吗？”
林慧眉毛微挑，不答反问：“你们对地心裂缝知道多少？”一副考校两人的样子。
茹笛说：“我知道的不多，只有一点点。地心裂缝的出现是随机的，一旦进入其中，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再次找到它、并打开它，才能离开，否则将会永远留在这里……没了。”
“裂缝藏在哪？”
茹小雅摇头，“不知道。”
“怎么打开它呢？”
“不知道。”
林慧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太多的表情，兄妹俩看不出她对听到的部分是否满意。
茹小雅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对神秘的林慧充满期待。她拍拍哥哥的手臂，示意哥哥将她放下来。
“我可以自己走路。”
茹笛体格单薄，抱着妹妹很累。依言将她放下，悄悄揉捏自己的腰。
茹小雅双脚刚落地，就跑到林慧身边，抬头看着她。
“老师，我们是和其他人会合，还是单独行动？”
我，假术师，领着你们单独行动绝对会露馅的。
“你们有事先约定会合的地点吗？”
茹笛应声，“有的。”
“先会合，告诉我其他人的情况。”
茹小雅有点失望，不单独行动证明神秘的老师大概率对地心裂缝也不熟悉……这才是正常的，毕竟裂缝是传说中的存在，就像爱情和鬼一样，谁都听说过，谁也没见过。
茹笛下意识压低声音，仔细回忆后说道：“还活着的人之中，有两个还没能摆脱恐惧的影响……确切的说是草木皆兵，临近崩溃。他们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谁说话都应声，只会添乱。另外有两个男人身体非常健壮，徐二林就是其中之一。大概是肌肉长进脑子里的缘故，两个人都不太聪明，性格鲁莽。我觉得最需要注意的是‘金婆婆’，她拄着拐杖，头发比王宫金灿灿的屋顶还要耀眼。她的格斗技巧却超过所有人，且性格非常古怪，消极、悲观。”
茹小雅补充说明：“我觉得，她在享受我们的痛苦……”
茹笛摸摸妹妹的头顶说：“小雅对旁人的情绪比较敏感。”
天亮了。
裂缝里没有日月，没有星星。
夜里是纯粹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白天的天空雾蒙蒙一片，尖塔的顶端甚至能穿过云层，让人觉得好像踮起脚尖伸出手就能抓住云朵，而天穹似乎随时可能掉下来。莫名带来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王宫怪异的寂静又让阴郁、恐怖的气氛肆意弥漫。
三个人一路上避开王子的侍从行走。
因为是白天，王子留在王宫中的侍从很少，所以他们很快穿过大半宫殿。路途之中，也有遇到正常的侍从、女仆和大臣，他们和普通的人类没有区别，可以交流。可惜，他们都不愿意和三人说话，还有侍从恶言相向，咒骂平民身上充满着贫穷的恶臭味。
“我明明香香的，”茹小雅不满的嘟囔两声。
前方的宫殿有着鱼脊形的屋顶，外墙上布满兽头人身的浮雕。一个个栩栩如生，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怒视前方，好似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还未走近，已经能听到宫殿里的争执声。
“要不是你提的垃圾意见，我会受伤吗？”
“受伤算什么。不在规定时间内打开裂缝，没人能活……”
“那个，”一个怯弱的声音响起。
“到时间出不去，只是无法离开裂缝而已。裂缝里有吃有喝，不比现实世界差。”
“呵，”苍老的女声带着嘲弄的意味。
“那是茹笛小子哄妹妹的话，留下来就是死！你竟然会相信……”
这道声音并不难听，听在耳中却让人莫名的心浮气躁，林慧瞬间回忆起之前在巴士上被人用刀抵着的绝望，不由蹙眉。
苍老声音的主人还在继续说话。
“看来，我是必然要死在这里了。好在我一辈子已经活够了……你们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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