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碎江雪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来见她?
夏桃不明白。
不止夏桃不明白。
其实沈言洲也不明白。
和下属谈话结束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原本应该直接回房间休息,可是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一样,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里。
他静静地望着她。
这只愚蠢又无知的小美人鱼刚从梦境中醒来,像小金鱼一样气鼓鼓地吐了一串泡泡,抱怨他说话不算数,答应陪她出去玩一直不兑现——
看,都到了现在,她的重点还是他没有陪她出去玩,完全没想过自己长时间被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的处境,又到底有多危险。
就连她娇声娇气的抱怨,都更像是无意识的撒娇。
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就好像世界上没有坏人会伤害她一样,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忧无虑不知愁的温柔甜蜜。
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人鱼公主。
如果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就算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沈言洲也可以预见,小美人鱼不会得到多好的结局。
她本来就和这个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
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小美人鱼轻盈地游到泳池边,担忧地靠近他:“沈言洲你怎么啦?你不开心吗?”
她的担忧和关心都那么真切,别有用心的虚情假意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却让他在一瞬间失语了。
他望着她那双温柔甜蜜的海蓝色眼眸,原本用来搪塞敷衍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不过半晌,他歪头笑了笑:“没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听他这样说,小美人鱼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她总是很轻易地相信他的话,她有点害羞又有点生气:“哼,那你还不陪我出去玩!你知不知道我在陆地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呀?半个月后我就必须回海里了,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
“你的生日在半个月后?”
“是啊。”
布偶猫突然cue她:【桃桃,今天是沈言洲的生日诶。】
夏桃:我知道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提生日这个话题!我的生日又不在半个月后!
单方面屏蔽了布偶猫的声音,夏桃继续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你呢?你的生日是哪天?”
“离我生日还有很久。”明明是今天生日本资源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他却说了个谎,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说说你吧,以前生日,你都是怎么过的?”
这个话题顿时让小美人鱼高兴了起来,她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们人鱼族有个传统,每个人鱼过生日的时候,所有人鱼族的成员都会一起庆祝,所以生日当天总是特别热闹……”
她高高兴兴地说了好久,沈言洲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他一言不发地听了很久却没有一丝不耐烦,认真得仿佛她说的不是什么无聊的生日宴会,而是价值千万的商业机密。
因为有个捧场的听众在,小美人鱼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太久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话头递给他:“……那你呢?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庆祝的?”
“我不过生日。”
沈言洲说。
小美人鱼呆了一下。
“我母亲的忌日就在我生日当天,这并不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夏桃:乙游男主们总是会配备一个悲催的身世或者不幸的童年……所谓美强惨的奥义,我懂。
夏桃是懂了,但是小美人鱼不会懂,她显然没有遇到过这么为难的情况,一时有些无措。
“人、人鱼族也有这样的情况,人鱼妈妈生下小人鱼后就难产去世了。”她有些笨拙地安慰他,“不过,我们还是会给小人鱼庆祝生日,毕竟,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呀。”
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按照常规思路,小美人鱼自然而然地认为沈言洲的妈妈是生下他后去世的。
沈言洲没有反驳。
尽管他的母亲并非难产去世。
沈言洲的父母是圈子里有名的怨侣。
虽然这个圈子里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夫妻不在少数,但他的父母仍然以他们电影般戏剧狗血的人生,在贵妇名媛的茶话会中长年占据一席之地。
沈言洲父亲年轻的时候长着一副好相貌,又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撇去他草包的内在,光看外表和谈吐完全称得上一句英俊不凡,风流倜傥。
就像爷爷骂的那样,父亲大概是把自己所有天赋都加在泡女人身上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出身,在情场上可谓无往不利,多年来就一直这样风流浪荡了过来。
直到遇到沈言洲的母亲。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家境虽然比不上沈家,但也说得上衣食无忧,富裕安乐。
她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没见过人世间的黑暗面,是那种善良单纯到会真的相信世上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好人有好报,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的女人。
沈言洲的父亲对他的母亲一见钟情,继而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他甚至为此收敛了自己的多情和风流,不再在其余任何女人身边停留。
就像所有浪漫的爱情故事一样,即使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隔着阶级地位的鸿沟、性格经历的差异、乃至于身边所有人的激烈反对……他还是坚持要娶她,她还是坚持要嫁给他。
他们终于还是许下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诺言,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也许,最初他们也有过浪漫温柔的时光。
但是浪子回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热恋的激情被消磨后,平淡如水的日常逐渐变得难以忍受,而平淡周围的诱惑又是那么得鲜嫩可口。
他父亲第一次出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已经难以考证了,因为母亲相信他,即使生活中已经有了种种端倪也从不怀疑他,所以等到她终于发现枕边人同床异梦的时候,他早已不知道出轨过多少次了。
她哭过也闹过,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被她发现后,他只是越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再做。
沈言洲自有记忆以来,空旷冷清的家里就总是只有母亲陪着他,父亲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使偶尔回来,家里也总是充斥着哭泣、争执、吵闹、摔东西的声音。
他的母亲逐渐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这个阶层里的绝大多数人完全无法理解他母亲的情绪,她的孩子是沈老先生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她沈夫人的身份固若金汤,权势地位高高在上,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外面的野花哪里威胁得到她的地位,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呢?
沈父是对爱情和婚姻不忠——可是圈子里又有几对夫妻是忠于婚姻的?又有几对夫妻之间是有爱情的?
情感只是点缀,利益才是永恒,至于为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让自己沦落到这种难堪的地步吗?
歇斯底里的样子一点都不体面。
可是他们忘了,沈言洲的母亲原本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对他们而言无比重要的权势和财富,恰好是她这种女人不在意的东西。
她的偏执,只对爱情。
沈言洲六岁生日那天,原本答应回来和妻子一起庆祝儿子生日的沈父,又一次食言,留在了情妇家中照顾生病的私生子。
那个女人还故意拍下了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照片,充满挑衅意味地发给了沈言洲母亲。
沈母那颗敏感偏执又饱受摧残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当天晚上,她就在年仅六岁的沈言洲眼前,自焚而死。
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最终以惨烈的结局收场。
沈言洲母亲的死没有报复到旁人——她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没有报复到沈父——他照样在外花天酒地,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她的死只报复到了真正爱她的人——视她如掌上明珠的父母,和她年幼的孩子。
但是,这背后的一切没必要讲给小美人鱼听,以她的单纯烂漫这个故事大概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冲击,就让她认为他母亲是难产而死的好了,沈言洲不想过多解释。
“那、那你父亲呢?”小美人鱼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和你一起庆祝生日吗?”
沈言洲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直接扯开了黑色的衬衣衣领,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解开纽扣的动作略有些粗暴和不耐,再往下是——
小布偶猫害羞地用爪爪捂眼睛:【不、不合适吧?这才第几章就这么热情会比较容易被举报的喵——】
再往下是——
狰狞的伤口。
夏桃看着他胸口处的枪伤,微微怔了一下。
这显然是抱着置他于死地的目的开的枪,即使多年过去了,伤痕仍不见消退,离正中心脏就差一点,足可见当初受伤时有多危险。
“这是我十六岁生日,父亲派人送来的礼物。”
沈言洲平静地说。
他中枪落海,命悬一线,沈父的举动彻底触碰到了沈老先生的底线,沈老先生因此大发雷霆,最终下定决心将沈父连同他那群私生子女打包放逐到北境,有生之年绝不允许他们再回东陆。
自那以后,沈父和他的其他孩子,再也没有一丝能威胁到沈言洲地位的可能。
当然,整件事的背后沈言洲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确实够狠,夏桃想,其实更稳妥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慢一点,效率低一点,但他还是果断抛弃后路选择了这么激进的方式。
她又打量了一下眼前清贵而从容的少年,他容色如玉,神色平静,想来在所有豪门财阀眼里都是最稳重的继承者,谁能看出他居然是嫌效率低就敢直接玩命的人。
但小美人鱼不会思考这些。
她只是抬头望着他,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顿时涌出了泪珠,泪珠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滴落,转瞬便凝成了色泽莹润的珍珠。
美人鱼泪落成珠什么的……
夏桃表示这种玛丽苏的设定自己也必须拥有。
小美人鱼泪汪汪地看着他:“……伤口现在还疼吗?”
沈言洲没有回应她的话。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落泪的双眸,伤口明明早就不疼了,可是不知为何,心脏处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可是他却无暇顾及,更无法将视线从她的面容上移开。
晶莹剔透的泪珠最终化作莹润的珍珠落入平静的池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也不知道那阵疼痛是加剧了还是减轻了,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哭?”
“没什么……”小美人鱼低着头小声道,“……只是觉得你有一点点可怜。”
夏桃:就说说而已的,别信了哈!谁会同情财阀继承人啊救命!
可怜?
这个形容让沈言洲一时哑然,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我不可怜。”他礼貌且和气地反驳她,“我活得好过世界上千百万人。”
“可是……可是你妈妈去世了,爸爸不喜欢你还想害你,外公外婆和奶奶也不在了,爷爷现在也病重……如果、如果……”小美人鱼掰着手指数他的人际关系,声音低落地补充道,“如果爷爷也去世,你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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