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碎江雪
她姿态随意地靠卧在软塌之上,漫不经心地抬眼望了眼下方?,却在看见裴宣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
夏桃对此人有印象。
裴宣,裴氏公子,也是李珩的表弟,就像萧淮之之于李璟一样,裴宣对李珩来说也是天然捆绑在一起的盟友。
前世利用桃桃来算计李璟这事,他可没少出力,桃桃最终客死异乡,他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夏桃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韶宁公主容色极艳,这样温柔烂漫地一笑,仿佛春风拂面,桃枝轻颤。
裴宣望着她的眼神?里?,有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对女人的占有欲和追逐欲。
她对裴宣招了招手,等到他来到她身边,她便伸手温柔地抚住了他的脸庞,就在他以为韶宁公主也在初见便对自?己心生好感时——
却听见她语气娇憨地柔声道:“看什么看?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就把你眼睛剜下来。”
第46章
“看什么看?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就把?你眼睛剜下来。”
这句话,这样残忍的用词,如果是由某个身居高位的掌权者说出来, 的确是能让人战栗的恐怖发言。
但说这句话的人若是个清纯绝美的娇俏少女?,那威慑力就大大减弱了。
就像此?刻,被她青葱般的手指抚住脸颊,望着她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时, 裴宣不仅不觉得?她残忍冷酷, 反而?觉得?眼前的白衫少女就像只雪白的小猫似的,就连耍狠也有种娇憨柔弱的可爱之?感。
至于?她说的什么剜他眼睛之?类的话, 裴宣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是裴家嫡子?, 是二?皇子?的表弟,是裴淑妃的侄子?, 就算是皇帝,想动他也得?考虑考虑, 何况是这样一个空有宠爱并?无实?权的公主?
他觉得?眼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很可爱, 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笑了一下,不仅没有按照她的意思移开视线,反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那双狐狸眼笑眯眯地望着她:“那在剜在下眼睛的时候,还请公主殿下务必用这只手。”
“你——!”
韶宁公主似是没想到区区一个画师竟敢胆大至此?,不仅不怕她,甚至还敢出言调戏!
她小脸涨得?白里透红, 立时便想要抽回手, 却被裴宣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她气?得?胸口起伏了几下,突然——
“啪——”
*
“一别三年, 裴兄风采更盛当年啊,此?次赏荷宴,怕是又要吸引不少贵女?的视线了。”
“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别说这次赏荷宴了,从小到大,有哪次宴会裴兄不是焦点啊?”
被这些公子?们围绕着奉承调侃,裴宣却安之?若素,脸上?并?无骄矜之?色,只是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次赏荷宴由谢老夫人举办,一向不喜宴会的韶宁公主难得?拨冗应邀。
听闻韶宁公主要来,玉都里的公子?小姐们不计什么念头,自然全都踊跃参与。
赏荷赏荷,赏的当然不止是荷。
玉都勋贵繁多,但大体上?都围绕着皇族和五姓世家转,自从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夺嫡之?争越演越烈,党派也变得?更加泾渭分明,大体分成二?皇子?党、三皇子?党以及中立派。
此?时围绕着裴宣的,自然全都是站队二?皇子?这边的人。
众少年聊着聊着,突然有公子?忍不住好奇道:“裴兄,你脸上?的……那是什么?”
或许是家族遗传使然,虽然裴宣从来没有刻意避过阳光,但总是晒不黑,皮肤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更白一些,也就使得?他脸上?稍微有些什么印记,都会变得?格外清晰。
就好比此?时,他脸上?这个浅浅的红色印记。
提起这个,裴宣不仅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浓了一些,他抬手摸了摸脸,像是在品味什么似的,慢条斯理道:“是玉都里的小猫打的。”
“小猫打的?”
问话的少年一脸懵逼,不是,蒙人也要讲究基本法啊,小猫打人的话留下的不应该是梅花爪爪印记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个公子?显然明白裴宣以往的风流作态,闻言挤眉弄眼道,“裴兄所说的小猫,跟我们常见的小猫可不是一回事?哈哈哈哈哈!”
“那你倒是说说裴兄说的小猫是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宣这边的少年们传来阵阵笑闹之?声,与其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则有公子?厌恶地皱眉道:“轻佻之?辈。”
和那群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们相比,这群少年公子?们显然要更有审美和品味一点,言行举止间更显风雅有礼。
从面前宣纸上?的诗文来看,他们每个人都写得?一手好字,其中更有一副笔锋极其潇洒锐利,如雨如潮,观之?诗文,更是如华星秋月,笔底烟花。
字如其人。
能写得?这手好字的少年,自然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有人道:“不过是皮囊生得?好了些,便口出狂言,说什么吸引旁人的注意,未免也太过轻佻了些。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建功立业,偏偏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下功夫,真是让人看不过眼。要我说,此?次赏荷宴真正能大放异彩的,还得?是崔兄——对吧崔兄?”
被提及的少年着一身青衣,生得?极其俊俏,如雪如松,一身劲竹般的风骨,懒懒散散地坐在众人之?中,眉眼间却颇有些睥睨之?色。
不过这种睥睨之?色,并?非寻常纨绔子?弟对百姓对下人居高临下的俯视,而?是一种“我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狂傲之?感。
听到旁人的话,他并?不说话,只是懒懒地勾了勾唇角,权当答复。
见他如此?反应,那人脸色微微一僵,表面不敢泄露分毫,心里却早把?他骂出花来了。
不过是个攀龙附凤汲汲营营之?辈,装什么装!要不是攀上?了韶宁公主,你一个崔氏旁支的庶子?,也配和我们同起同坐?!
虽然他心里可能有诸多不满,但说实?话,这个攀龙附凤汲汲营营的帽子?,扣得?委实?有点冤枉了。
眼前的青衣少年名?唤崔洵,是五姓之?一崔氏旁支的庶子?。
崔家虽为昱朝五姓之?一,家族显赫,但其旁支的家风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崔洵生母地位低微,他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子?,嫡母嫡兄又是个以折磨庶子?庶女?为乐的变态。
崔洵生来便受尽搓磨,什么挨打受饿罚跪冬日冰水洗衣物都是家常便饭,世家大族,有的是折损人却让人连苦都叫不出的阴私手段。
崔洵自幼便在诗文上?展露出了惊人的天赋,但凡教?过他的先生,从来没有不被其才华惊叹的。
那种瑰丽狂放的想象力,如星雨坠落般的词藻,严丝合缝的韵律,都让无数先生赞叹如此?下去,殿试前三甲崔洵必定榜上?有名?。
崔洵对于?崔家旁支从来没有过指望,他也从来不想和嫡兄争夺什么,唯一的心愿便是靠自己的才华通过科举博得?一个功名?,好将?母亲接出来颐养天年。
但对于?一个庶子?,特别是既不受宠,嫡母嫡兄又不够宽厚的庶子?来说,才华和天赋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崔洵在书院刻苦用功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生母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等到他从书院回来,准备参加接下来的科举时,才被轻描淡写地告知,他的母亲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病逝了。
至于?因何病逝,尸骨如今葬在何处,崔家似乎认为这没有什么和崔洵交代的必要。
而?更为致命的是,因为生母病逝,按照大昱的规定,崔洵需要为母守丧三年,在这三年内,他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或许是做贼心虚,崔家甚至找了个“欺辱嫡母贴身侍女?”的罪名?,将?崔洵赶出了崔家。
在重视孝道的大昱,“庶子?有意欺辱嫡母贴身侍女?”这点虽然在法理上?算不少重罪,但却可以在道德上?彻底压垮崔洵。
这条罪名?一出,将?没有任何稍微世家大族的子?弟再敢和崔洵来往,他也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正经师承。
做事?做得?如此?之?绝,几乎可以说是彻底断了崔洵的科举之?路,他的前半辈子?就是任人欺辱折磨的庶子?,后半辈子?,他们还要让他一辈子?当个任人践踏永世不得?翻身的庶民。
复仇更是痴心妄想。
常年来隐忍的绵长恨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可崔家是庞然大物,就算是崔氏的旁支对他来说也是伸一伸手指就能压死他的存在,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想要报复又谈何容易?
崔洵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面孔,嫡兄嫡母就曾因此?打过不少恶心的主意,他曾经对自己的好容貌厌恶至极,也从未将?其当作自己的优势,只一心想要通过科举堂堂正正地博取功名?。
但如今他却突然感激自己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
这幅好容貌,足以他自荐枕席,成为韶宁公主府上?的面首。
他要借韶宁公主的手完成复仇。
从名?门望族的崔氏子?弟到公主府上?的面首,这种身份的落差不可谓不大,但彼时已经被仇恨的火焰彻底蒙蔽心智的崔洵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他来说,从前在崔家也是仰人鼻息受尽折磨,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仰人鼻息,当崔家的庶子?难道就比公主府的面首更高贵吗?
反正都是无路可走。
进公主府前,崔洵就听说过韶宁公主的名?号。
容貌绝美这点自是不必多提,据传这位公主殿下因为身份尊贵,极受皇帝宠爱,所以颇有些娇纵和难伺候。
崔洵也早就做好了被折磨和刁难的准备,但谁知,进府之?后,不要说刁难和折磨了,他甚至连韶宁公主的面都没见到。
他在公主府里待了好些日子?,直到待到心烦意乱之?际,才终于?见到了这位在整个玉都都颇负盛名?的花神公主。
正值寒冬腊月,韶宁公主的月令花神似乎也变成了梅花,她一身雪白长衫,乌黑的发间别着几朵红梅,衬得?她肤白如玉,容光清艳绝伦。
韶宁公主怀里抱着一卷书画,身姿纤细袅娜,她走进之?时,崔洵总觉得?隐隐约约能嗅到一丝清甜又冷凝的雪梅香气?。
崔洵一时竟怔住了。
韶宁公主笑吟吟地望着他,似是有些好奇道:“你就是崔洵?真是没想到,竟然会在府上?见到你。”
按照设想,既已见到了公主,崔洵此?刻就该说些阿谀奉承或是甜言蜜语来讨公主的欢心,这对崔洵来说并?不难,他已经准备了许久,也正准备这样做——可韶宁公主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原本打算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韶宁公主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望了他一会儿,突然莞尔道:“可我觉得?……我不该在这里见到你。”
此?话一出,崔洵心中微微一沉。
他并?非读不懂言下之?意的蠢人,恰好相反,他已经听懂了公主的逐客之?意。
可是为什么?
以他的品貌和才华,难道还不配当一个小小的面首吗?
崔洵心中泛起了一丝极其不甘的绝望,他自然不愿意当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可他放弃了尊严,放弃了骨气?,如果连公主这条路都走不通,他还有什么选择?他又要怎么完成自己的复仇?
但谁知,韶宁公主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走吧。”韶宁公主道,“此?道并?非正途,更不是你该走的路。我知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会想办法帮你洗刷冤屈,崔氏那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发话,他们绝不敢再为难与你……然后你就按照你原本的计划,好好地去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吧。”
崔洵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容色烂漫的雪衣少女?。
“……为何?”
他道。
他问得?莫名?,但韶宁公主显然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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