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朱砂见李格格走远了，轻声说道：“主子，这李格格……怎么有点儿渗人呢？都说怀孕的女子脾性会变，但她这变得也太多了吧……”
那拉嬷嬷低声说道：“奴才打眼儿瞅着，李格格这胎的怀相……仿佛不大好。这妇人的身体会影响怀相，怀相也会反过来影响妇人的身体和精气神。怀相不好的妇人，也不乏有性情大变的。”
宋莹听完两人的话，看着李格格的背影沉思：李格格的这个状态，难不成……是产前抑郁？
阿哥所里的所有人，包括刚刚未在场的四阿哥和福晋，恐怕都不能理解，怀孕明明就是件喜事，李格格却为何会出现这番负面的变化。而李格格刚刚说的那番话，却让宋莹稍微有了些猜测。
也许，同样作为穿越者的李格格，在知道自己这胎的怀相不好后，会以为是她以往的蝴蝶翅膀扇得太猛，这才导致她“替”宋氏怀了这个不健康的孩子。而她腹中这个通过“酸儿辣女”推断性别为女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历史上四阿哥早夭的大格格。
无论是作为个体女性的自己，还是腹中胎儿的母亲，李格格恐怕都很难接受，这个已经在她腹中入驻的小生命，出生便意味着死亡吧。
宋莹收回视线，带着所有人，转身回屋。
她感到万分庆幸。
尽管头几年她的避孕出了点儿岔子，但结果到底是令人满意的：如果先怀孕的是她，现在惶惶不可终日的人，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当晚，福嬷嬷来了西厢。
她先是如往常一般，例行询问宋莹这几日的身体情况，然后话锋一转：“今日李格格去找福晋，说是想换了她的侍孕嬷嬷。福晋就派奴才来多问一嘴，那拉嬷嬷伺候宋格格，伺候得可还好？”
宋莹说：“那拉嬷嬷伺候地极精心，再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操心的。还请福嬷嬷替我回了福晋，我这儿不需要换人。”
福嬷嬷点头：“奴才一定原话回给福晋。”然后又说道：“宋格格这胎已有近4个月了，太医也说了胎气已稳。若是白日里觉得闷了，宋格格大可以去找福晋聊聊天，不必一直闷在屋里。”
宋莹说道：“我正想说呢，冬日里得福晋体谅，免了逢七请安。如今天气也暖和了，该是时候恢复了。只是下个逢七还有好几日，也不知道明日福晋是否方便？”
福嬷嬷恭谨地低头：“福晋明日上午会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午后大约是有时间的。宋格格中午好好午睡，等醒了，派人去正房通报一声就好。”
宋莹听到这话就明白，福晋是要将她“有喜”的事，正式报给德妃了。
虽说之前四阿哥跟德妃要人的时候，德妃就已经知道她有了身孕，但那个时候孩子的月份尚小，按照宫里的习惯，未满三个月的孕事，并不会广而告之。
而现在，就正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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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道路
第二日下午, 宋莹睡完午觉，让人打听到福晋也午休完起来了，便收拾了一番, 去正房请安。
两个多月没怎么见面，二人的变化都不算大。
福晋看着宋莹红润有光泽的小脸, 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你这气色, 便知养得极好。”
宋莹微微欠身：“那拉嬷嬷经验丰富, 我只管吃喝睡玩, 旁的再不用操心的。”
福晋点头：“正是这个理，你是主子，伺候四阿哥、为他开枝散叶才是本分、是正道, 其余的事情，完全没必要多想。”
说完, 福晋便示意身后的采梨上前。
“今早儿我去给娘娘请安。娘娘听闻你有孕, 很是高兴，特意赏了你一支点翠石榴纹钗和10匹缎子。这支钗你先收下, 缎子晚些时候，我会让小太监给你送到西厢去。”
宋莹起身，蹲福谢恩：“奴才谢德妃娘娘赏赐。”
福晋又说道：“娘娘还赏了一座送子观音给咱们阿哥所。我打算把三院的正房收拾出来，在堂屋里供奉观音, 也方便大家日后参拜进香。”
宋莹迟疑：“可是如今所里的太监们，大多都在三院里住……”
福晋笑：“我正想说呢。这再有个小半年, 李格格和你就要生产了，现在也是时候准备孩子们住的地方了。所以我打算让三院的小太监们，全都搬到南三所的后罩房那边住。三院西北小门的里外都上锁, 再不许打开, 太监们要上值, 就都从前院穿过来。每天晚上只留一、两人，在三院的倒座南房里留守，其余人都要回后罩房。”
“除此之外，东、西厢的格局都得做更改。西厢要改成两间独立的屋子，分别给你俩的孩子住。东厢隔成三间，北里间跟耳房打通，日后可用做你二人的产房；剩余两间，就给两个孩子的奶母和保母们住。”
宋莹听完这话先是一愣。
她当然知道这时代的贵族女子，生产之后不会亲自照料孩子。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不“亲身照料”，居然已经到了要将孩子跟母亲的居所都要完全分开的程度——她原先还想着，把西厢的书房改建一下，或者再跟旁边的耳房打通，好当做婴儿房呢！
福晋注意到宋莹呆住的样子，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你若是有什么想法，现在就说，正好让工匠一并给改了。”
宋莹决定试探一下。她装作害羞的样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怎么行！”福晋直接反对道：“孩子住在你的屋里，四阿哥如果要去西厢，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四阿哥不是孩子的生父吗？难不成，孩子生父去见孩子娘，还得避讳着孩子？
看着宋莹这傻愣愣的样子，福晋拿手指着她，对身边的乌嬷嬷笑道：“果然是一孕傻三年，这脑子都不会转弯了。”
乌嬷嬷笑着捧场：“福晋说的是。听说宋格格怀孕早期，因为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还找了左院判，追问她是不是没怀孕，是太医诊错了，结果把左院判气得胡子都揪掉了。如今瞧着宋格格这副呆呆的样子，不是有喜，又能是什么呢？”
福晋呵呵笑个不停：“可见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犯傻了。”
宋莹的脑子确实有些懵，但此刻也来不及深思，只能做委屈状：“福晋不要打趣我了。”
福晋停下调笑，缓了一口气，转而说道：“我听下人说，昨日在院子里，李格格与你发生争吵了？”
宋莹定定神：“就是与李格格分辨了两句，也没到争吵那么严重。李格格好像以为，我会借父亲的官职，在她身边安插些人手。”
福晋抱怨：“你们俩说完话，她便来找我，说是想要换掉现在的侍孕嬷嬷，觉得这个嬷嬷伺候得不好。我已允了，新嬷嬷明儿就到了。”
宋莹说：“之前与福晋聊天，对于侍孕嬷嬷的事，我还曾胡乱猜测过，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了。希望这次选来的新嬷嬷，仍旧与我父亲没什么干系，能让他老人家完全避嫌才好。只是李格格现在的性子有些左，她从斜门缝看人，自然怎么看怎么歪，即便这新人当真与我父亲毫无干系，她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这新嬷嬷，说不定也伺候不了几天，便又要被李格格换了。”
“她要换，我便给她换——内务府里有那么多的奴才，都在排队等着伺候主子呢！”
宋莹说：“只是这总换嬷嬷，到底不是个事儿。新来的嬷嬷，不会比旧人更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哪里会伺候得好呢。”
福晋沉思了一会儿，答道：“你说的，我也考虑过，所以我想出了个可以一劳永逸的应对法子。”
宋莹疑惑地看过去。
福晋说：“只要你父亲还在内务府，李格格就不会满意这些挑出来的下人。既然这样，那就不从内务府选人了。明日我就给她母家去信，让李格格的奶母上京进宫，伺候她直到生产——旁人她信不过，自己人总该信得过吧！”
宋莹心中思索：如果她之前关于李格格穿越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李格格就不可能认识原主的奶母。一个与原主李氏有哺育之情，且知晓原主李氏“真实过去”的奶母，真的能与李格格和谐相处吗？只怕会让李格格更加地“心惊胆战”！
宋莹摸摸自己的肚子：左院判说了，她的胎相很好，只要一直保持下去，孩子出生时一定会很健康！
她要不要看在同为孕妇的份上，赌一次，为李格格说句话，婉拒掉这份可能到来的“威胁”？
宋莹迟疑地看向福晋：“但是以李格格的身份，她的奶母很可能连下五旗的包衣都不是……这样的人能进宫吗？瞧李格格的性格，这奶母怕也是个不甚通礼仪的人。让她进宫，伺候不好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人是福晋找来的，只怕李格格的怨怼，会从我身上，再转移到福晋身上。”
福晋说道：“我不怕她怨怼，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一遍遍地为她挑选下人。而且，孩子大多都与奶母极为亲近。我把她的奶母找来，她应该很高兴才是，说不定身体也会更好一些。至于奶母如何进宫……给她找一个下五旗的人家，把户落进去，然后再通过内务府，‘选’进来便是了。虽说能进宫的奴才都得是上三旗出身，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宋莹听到此处，便知晓福晋心意已定，这李格格的奶母，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了。
她结束掉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昨儿我看到李格格，注意到她的面容十分憔悴，隐隐还透着病容，瞅着竟像是不太好的样子。太医可有说过什么吗？”
“唉，”福晋重重叹口气，“之前你在屋里猫冬养胎，我也是怕吓着你，所以一直都瞒着。头前她害喜严重，四阿哥就请了左院判给她诊脉。左院判说……她这胎的怀相，非常不好。”
宋莹低下头，又摸了摸肚子：“但是她这胎，都已经平安地怀到五个月了……怀相不好，太医可有说，是怎么个不好法？”
福晋说：“第三个月的时候，每隔几天，李格格下面就会流点儿血。为了保胎，太医就嘱咐她要平躺静养。后来不流血了，她的害喜却越发地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这些其实都还好办，最麻烦的是，太医说她心思郁结……”
福晋无奈地笑：“这李格格的心思可真奇妙。当初，她抄《女诫》的不郁结，吃斋的时候不郁结，翠果被爷收了的时候也不郁结。现在怀孕了，心思却郁结了！该思考的时候偏横冲直撞，不该多想的时候却整日里瞎捉摸，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爱用脑子呢？我是真的搞不懂这个人了，孰轻孰重都辨不清吗！”
说完这句话，福晋就盯紧了宋莹：“你可不要学她。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什么心事难解，都要说给爷或者我听，我们总有法子给你解决。你可不许埋在心里，再憋坏了自个儿！如今的你，万事都要以孩子为重！”
回到西厢，朱砂伺候着宋莹换了套在屋里穿的、舒适的便服。
刚刚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那拉嬷嬷没跟着去，此时人也不在西厢。宋莹让朱砂去叫那拉嬷嬷过来，她有话要问。
那拉嬷嬷来了后，宋莹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的圆凳上，问道：“有件事，还想请教嬷嬷。”
“主子请说。”
“我想问问，这宫里，都是怎么养孩子的？”
那拉嬷嬷先是反问：“主子具体是想问哪方面？衣、食、住、行？还是启蒙学业、娶妻嫁人？”
宋莹将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缓缓地说道：“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也给我请了奶娘，负责照顾我平日里的吃喝拉撒。但是我隐约记得，婴儿时期，我仍是跟母亲住在一个屋子里的。”
然后便将福晋对三院房屋的改造计划，复述给了那拉嬷嬷听。
宋莹继续说道：“我毕竟只是皇子的侍妾，不必像后宫嫔妃那样，连亲生子女都无法养育。但是我却没想到，皇孙辈的孩子，也不能跟母亲住在一处吗？”
那拉嬷嬷了然：“小孩子刚出生，不可避免地会很吵闹。因此这皇子皇孙们的住所，一般都会安排地离女主子们的房间远一些，主要是为了让女主子们有个清净的环境，好坐月子。若是有条件，譬如咱们西所，那就是前院住大人，后院住孩子。若是没有条件，孩子出生后，一般都会被抱到其他更宽敞的宫殿去住。”
“其他的宫殿？！那岂不是将孩子和母亲彻底分开了？！”
“咱们满人崇尚勇武，最是担心孩子被母亲溺爱。将孩子与母亲隔开，才能养出孩子坚忍的心性！”
宋莹对此种观点是否正确，不予置评。她只是觉得有些舍不得：“可是孩子不在母亲身边，如何能被照顾好呢？”
那拉嬷嬷笑道：“这点主子完全不用担心。嗯……就拿咱们的小主子来说吧。小主子是皇孙辈，那标准配置就是四个保母加四个乳母。在小主子两岁前，保母的主要职责是监督管理乳母，她们要确保乳母饮食得当、奶水充足、用心服侍小主子。等到小主子两岁后，开始学话记事了，保母就要开始教导小主子的行事以及规矩了。”
“通常情况下，保母是不会换人的。乳母如果出现奶量不足、生病或者其他原因，就会被撤换掉，但是直到小主子彻底断奶前，乳母的数量都会保持有四人。等小主子彻底断奶了，乳母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继续伺候小主子。比如福嬷嬷，她曾经就是四阿哥的乳母。一般情况下，皇子们的乳母大多会选择出宫，而皇女们的，则会选择留下，日后成为公主的陪嫁。”
“等小主子再长大一点儿，就会配上太监或者宫女，人数也都是有定例的。所以主子完全不用担心，小主子身边，是再不会缺人伺候的。”
可是就算有再多的下人伺候，那又如何呢？孩子小的时候，是需要被“关爱”的，这些都是“下人们”给不了的情感支撑。
但是宋莹又想到了原主的奶母：原主对奶母的感情，与生母也不差什么。而奶母的尽心尽力，也确实让原主在儿时，体会到了充足的母爱和温暖。
看来，无论是从生活上还是精神上，她想要完全亲自抚养腹中的这个孩子，是不可能的了。宋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让父亲挑选几个靠得住的奶母和保母。
她叹了口气：“我之前还想着，孩子在我屋里住着，我能时时看到。而且四阿哥来的时候，也能多看看孩子，培养一下他/她与父亲之间的感情。”
那拉嬷嬷说道：“主子不必担心这个的。西所毕竟不是后宫，四阿哥和福晋也都不是苛刻的人，再不会拦着主子去看小主子的。而且您和小主子就在前后院住着，您想孩子了，让乳母把小主子抱过来就是了。四阿哥若是想看孩子，多走一个院子的路，也就能看到了。”
宋莹继续说：“虽说不用照顾孩子，确实免于去做很多零碎琐事。但是我总觉得，没能陪伴孩子成长，是亏欠了他/她……”
那拉嬷嬷听见这话，竟没有像往常那样劝慰宋莹，而是严肃了面容，训导道：“主子这话错了。”
宋莹不解。
那拉嬷嬷解释：“从主子刚才的几个问题中，奴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您已经完全搞错了‘主次’。”
“什么……主次？”宋莹直觉，那拉嬷嬷要说出她很不想听的话了。
那拉嬷嬷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先问道：“您之前的打算，是在西厢里养小主子。那么奴才请问，如果某天晚上，四阿哥要来西厢过夜，您该如何呢？”
宋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可以先让乳母把孩子抱走”，但这很明显是不现实的：总不能每次四阿哥来了，乳母们就把孩子抱出屋，然后等她和四阿哥“完事”了，再把孩子抱回来。
而且，要把孩子抱哪里去呢？送到福晋屋里？还是在院子里由乳母抱着遛弯儿？毕竟，孩子是“住”在西厢的，也没有其他屋子可以去。
那拉嬷嬷继续说：“您是四阿哥的侍妾，您的主要职责，就是伺候好四阿哥。这种伺候好，包括得到四阿哥的宠爱，让他愿意与您待在一块，在您身边，给他创造一个可以解忧的地方；也包括伺候好福晋，与其他侍妾和平相处，让四阿哥的后院平安和谐；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为四阿哥开枝散叶。”
“但是，”那拉嬷嬷说道：“奴才刚刚说的这些，每一样，都只是伺候四阿哥的方式之一。能做到其中某几样，便已能说明您伺候得好。但是，您最好不要因为过于专注其中的某一个方式，而忽略了您最主要的职责——千万不要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