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后来江爸江妈实在没办法,出去打工把江松带在他们身边,把江松和那些人分开,可只要过年回家,那群和江松一起打到大的小男孩们,就齐聚江家,来找江松玩。
江松也很神奇,他从来就不会有自卑这种情绪,周围人家的房子,个个比他家高,比他家新,比他家大,他也从不介意,三五不时的就把他的好朋友、好同学、好兄弟们往家里带,江爸江妈就负责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
一直到上高中了,一中天天把他关在校园里出不去,满身的精力发泄不出去,他就打球,打篮球、踢足球、跑步、跳远,整个操场上全是他的身影,永远都在呼朋引伴,到处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了,他就像个被解开绳子放飞出去的哈士奇,一头奔进了自由的海洋,在深市帮好兄弟打架抢工地抢项目,打的不亦乐乎,哪里还会想到老家还有两个担心他的老父亲老母亲?
没有江松的消息,江爸就在家瞎着急。
就江松那个性子,他是真怕他在外面又跟人家打架。
江爸在饭桌上长吁短叹,江柠和江柏吃完饭,就去洗漱了。
冬季寒冷,这两天恰好是个晴日,江柠将被子被褥全都晒了,床下垫着的稻草也都换了新的,原本的稻草都扔到厨房里烧了。
江柠给江爷爷打了洗脸水,去扶江爷爷来洗脸。
江爷爷直接挣开江柠的手:“不用你扶哦~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洗脸水也不用你倒,我自己都晓得搞。”
他一个人在山上待习惯了,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突然被小孙女这样事事伺候着,他很不习惯,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能动的废人一样。
江爷爷不耐烦的挥手催她:“你自己忙你自己的去,洗个脚还要你看着?我自己都会弄,不用你在这,你自己回房间看书。”
江松不在家,他晚上是要和江柏一起睡的。
江家只有两个房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正屋,左边的正屋睡着江爸江妈夫妻俩,右边的屋子被隔成了三间,朝南的半间是江松江柏两人的屋子,中间是稻仓,最北边是江柠住的屋子,放了张一米宽的高床和一张书桌,床尾放了米缸和一口大水缸,水缸里养了今年新做的年糕,床底下还有个地窖的入口,里面堆放着今年新收上来的红薯和江爸酿的米酒。
可以说是塞的满满当当。
江柠每次洗澡,都要将板凳推到桌子下面去,才够塞得下一个洗澡盆,就这她都得很小心,不然水就会洒到外面,洒到床上。
江爷爷要自己弄,江柠也不勉强他,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去。
整个江家,只有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一个洗澡盆,江爷爷去洗脸,江柏就去洗澡,江爷爷洗完了脸,毛巾往毛巾架上一放,自己拎了煤炉上的热水壶,去倒水泡脚。
家里所有的盆和毛巾都是全家人共用,这让她很不习惯。
哪怕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再回到这样的环境中,她依然很不习惯。
尤其是农村的旱厕。
有些讲究的人家,比如江大伯家,就将旱厕修的很好,还有水泥抹了墙面和地面,上面还盖了个L形的木板,不会让虫子爬的满地都是。
像江家这种条件一般的,那旱厕情况,真的就是四面漏风,风吹蛋蛋凉,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江柠每次回来,上厕所都是一种煎熬,每次上厕所,都要往大伯娘家跑。
这也还好是挨得近,这要离的远了,上厕所都不方便。
江柠记得自己前世每次回来,总喜欢往大伯娘跑,未尝没有想蹭他们家厕所的意思。
由奢入俭难。
哪怕江柠前世日子过的并不豪奢,可享受了新时代便捷生活的江柠,回到这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落后的时代,也很不适应。
只想着寒假赶紧结束,她要回吴城。
也不知道沪市的房子装修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够装好。
辞旧迎新。
除夕夜当天,每个人都要从头洗到脚,以迎来明日的大年初一。
上午江柏他们去祭祖,江妈和江柠两个人是不用去的,江柠上午在家已经把头发洗了,晚上还要洗澡。
现在澡盆江柏在用,她先去刷牙。
他们这里是没有晚上刷牙的习惯的,只有早上刷牙。
江妈看到江柠大晚上还要刷牙,浪费牙膏,眼睛一直冷冷的盯着她看,拿白眼翻她,想让她自己意会自己的意思,可江柠根本不看她。
因是除夕,不能骂人,可她实在看不得江柠那浪费牙膏的行为,又憋得难受,忍不住说了句:“大晚上还刷牙,那牙膏不要钱买啊?”
江柠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像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可不知为何,江妈总是能很轻易的挑起她的负面情绪,哪怕只是一句话,就能将她平静的内心起波澜。
这种情绪轻易被别人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努力的让自己完全无视江妈,刷牙,用开水将洗脸盆烫过,又拿了肥皂清洗脸盆、脚盆,江妈看到她浪费开水,又浪费肥皂,是忍了又忍,这才没在除夕夜爆发出来,干脆眼不见为净,看着桌上的菜,食不知味的吃着,然后就看到江柠拿出了一条毛巾出来。
毛巾并不是新的,已经在学校用了一个学期了,可江妈还是放下了筷子问她:“你毛巾哪来的?你哪来的钱买的新毛巾?”她问江爸:“你是不是给她钱了?”
江爸立刻喊冤:“我挣的钱可全都给你了!”又劝江妈:“大概是爸给她买的吧,她在外面读书,不是肯定要有洗脸毛巾的吗?”
江妈就见不得别人浪费,说:“家里许多孝布都用不完,不能用孝布当毛巾啊?”
村里老人去世,会给每个过来磕头的人发白色麻布当孝布,这样的孝布用完之后也不会扔掉,而是留在家里当洗脸巾、洗澡巾、洗脚巾,江家人多,给的孝布也多,柜子里还有好几张孝布没用完呢。
江爸听她大过年的,提什么孝布,顿觉晦气,放下筷子皱眉:“大过年的,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江妈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不好的,怕影响没回来的江松,赶紧闭嘴不说了。
江柠刷完牙,洗完脸,见洗脚盆和洗澡盆被江柏和江爷爷用着,自己没事,就去厨房的架子上,拿了医院挂水的大玻璃瓶,烫过之后往里面灌热水,拿了两只已经穿到脚指头和脚后跟完全破到没法穿的袜子,套在了挂水瓶外面,往正在泡热水脚的江爷爷手里塞了一只,自己被窝里塞了一只。
江妈看到忍不住和江爸抱怨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也能怪我骂她啊?装暖手瓶,晓得给她爷爷手里塞一个,不晓得给我们被窝里也塞一个,就是顺手的事,她都不晓得做,这能怪我平时骂她?脑子笨的就跟木头做的一样,就这样的,她还能考到全县第一?我看她只会吃!”
说江柠考了全县第一?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要说松子考全县第一她还信,松子从小脑子就活,聪明又机灵,要是能跟他弟弟妹妹一样努力读书,那全县第一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考到的?
想到江松,江妈没心思管江柠怎么样了,心里很不得劲起来。
晚上的年夜饭是江爸烧的,江爸烧菜一向都非常认真,尤其是今晚上是除夕夜,他脑中都想着江松晚上会回来,一桌子菜被他烧的相当美味,可江妈吃着却有些没滋没味。
看到江柠拿了衣服要洗澡,她突然想起来,前两天给娘家送肉送莲藕的时候,她嫂子给了一件她外甥女穿过不要的旧衣服,让她带回来给江柠穿。
江妈起身回房间,拿了旧棉袄递给江柠说:“呶,你过年的新衣服。”江妈补充了一句:“你二哥过年都没新衣裳穿,只有你有,你还抱怨我们偏心,心都偏到你这了。”
二表姐手巧,棉袄的破损处,还被她绣了花,遮挡了起来。
他们这一代人,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破破烂烂又三年的长大的,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是如此,她也不觉得自己穿旧衣服破衣服有什么,但是如江妈这样,明明就是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到颜色发白的旧衣服,却总是和她说是新衣服,把她当傻子哄,都不走一点心的,也真的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
这衣服她前世也有,一直穿到了上大学。
她看着江妈理所当然的说着偏心她的话,不知为何,竟有些好笑。
或许她还把她当三岁不知事的孩子哄,跟她说一声,我偏心的是你,就真以为她真的偏心自己了。
看,连二哥都没新衣服,她有哎!
她拿着‘新衣服’回房间。
此时江柏也洗好澡出来,端着大木盆往外面倒水。
江松没回来,江妈就忘了要给江柏买过年新衣服的事,见他端着盆走出来,她也就装作不知道要给江柏买新衣服的事,继续吃菜。
江柠要洗澡,就拿了肥皂去洗洗澡盆,洗完一遍,又拿开水去烫。
江妈一边吃一边看,看着江柠用洗脸盆端了热水,拿了葫芦瓢进了房间,很想知道她搞这么多花样进去做什么。
江柠确实站在洗澡盆里,拿着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身上浇水,洗着战斗澡。
她眼睛盯着房门,她知道今天是除夕夜,江妈是不会冲进来打人的,可她依然怕。
她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江爸和江妈两人还在喝酒,他们都在担心江松,嘴里谈论的也是他。
“他之前讲他去深市,也不知道在深市哪儿?”江爸叹气说:“不行我们今年就去深市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反正在哪儿打工都是打工。
原本他是不想再出去打工,想搞点机器回来开采石场,但这一点是要得到江妈支持的,江妈不支持,他什么也搞不成。
如今大儿子过年没回来,他又想去深市找他。
江妈说:“去深市也行,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熟人。”
他们之前都在离家不远的南方打工,还没去过深市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江妈有些不安。
不过她习惯了和江爸在一起,习惯了出去后,由江爸安排一切,她只需要跟在江爸身边,需要干活的时候出力气,其余都不用她操心。
所以江爸说去深市,她就跟着去深市,也没有过多的害怕与彷徨,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如果有熟人的话,刚开始有熟人领着,他们也能很快找到工作,安定下来。
江爸说:“年初二小凤回来,我问问她在镇上认不认识在深市的人,你也回家问问大哥和小妹那边有没有认识在深市的人。”
小凤是江姑姑的小名,大名江国凤,他们这里大年初二,嫁出去的姑娘都是要回娘家的。
过年正是江姑姑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估计她到时候也没时间在江家多待,放下东西就要回去。
江妈的父亲虽然曾在炭山当过队长,但娘家并不在炭山,而是在隔壁乡。
除夕夜晚上是要守岁的,往年也都是江松和江柏守岁,女孩子是不用守岁的,早早去睡。
一直睡到晚上十二点,堂屋的座钟铛铛铛的响了十二下,外面爆竹声响起。
每年的大年初一,江爸都要带着江松江柏江柠一起去江大伯家过年的,这时候江爷爷江奶奶也团团圆圆的坐主桌,大年初一中午在江大伯家吃,晚上在江爸家吃。
可今年江松没回来,江爸连去江大伯家吃团圆饭的兴致都没有,早上起来吃了大骨面,迟迟不想往江大伯家走。
江大伯见十点了,江爸都还没来,忍不住出来笑着说:“怎么还没来?还要我三催四请啊?”又笑着往江爸心口上扎刀:“松子呢?怎么没见松子回来?松子今年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江大伯的三个儿子都回来了,年底正是各家建房子最忙的时候,他三个儿子天天在外面忙,一直到年三十那天才回来。
等再干个几年,他就可以把三儿子的房子也建起来了。
他问江爷爷:“爸,国平家里有没有的住啊?要是没得住,你来我家住也行。”
江爷爷也知道大儿子是对他这些年把工资都给了老二家不满,说:“我在家待不了两天,过两天我就走。”
他还想趁着过年这几天,看看能不能卖几件衣服几双鞋子呢。
那店铺租在那,每天都是要交房租的,不开门咋行?
他也不想留在儿子这受那些鸟气。
江大伯和江爸实没想到,江爷爷居然说过两天就走,问他去哪儿,做什么。
“做什么?要饭啊做什么?”江爷爷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手里捧着茶杯:“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除了讨饭,捡捡破烂,还能做什么?”
可江大伯和江爸两人,还真没看出来江爷爷这一身新衣服新皮鞋的穿着,哪里像个捡破烂的。
但是知道江爷爷在外面过的好好的,不会饿死冻死,两人也就放心了。
他们都知道江爷爷手里有一千块钱,这一千块钱除去给江柠交学费的费用,这小半年下来,又挣了多少钱,他们不知道,也不想要江爷爷的钱。
江爸这半年卖龙虾,卖螺肉酱,每天黄鳝泥鳅,也赚了不少钱,江大伯就更不用说,带着三个儿子天天在外面给人建房子,江爷爷手里的那点钱他也不去想,就是看着老头子的钱都补贴了弟弟,他心里不爽而已。
年初二江姑姑一大早就回到江家村,带着给江爷爷和江奶奶买的衣服和吃的,还没坐上三分钟,就急急忙忙的赶回镇上。
江妈和江大伯娘都理解,一年到头,就过年这几天生意好些,当然是要忙着挣钱,平时想回来看江爷爷江奶奶,啥时候不能回来看?非要等过年?
江爸在送江姑姑回去的时候,问了她有没有认识的人在深市。
江姑姑还真不知道说:“你不是在南市干的好好的吗?怎么想到去深市了?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跑那地方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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