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旺旺
仆人推着沈清起找了一晌午,百里香酥早就拆了,他们没办法,带着沈清起来了一家点心铺,说是换名字了。
这才给他买了一匣点心,推着他回家。
沈清起摇头:“不对,不是往这边走,错了。”
他回头,望着山的方向,迷茫的望着走在他旁边的仆人:“这是要去哪?走错了,我家不是这条路。”
“老爷,没错的,这是去福满城的方向。”
“哦哦,对,福满城,家是在福满城的,瞧我这记性。”他笑了笑,叹声气:“记错了,搬家了,搬去福满城了。”
他枯瘦的手抚摸着腿上的点心匣子,兀自念叨着:“好不容易才搬的家呢,月月一直不答应。
她啊,她总是很省,有钱都攒着,可是我喝的药,五十两一副,她从不省的,她还用价值连城的柘木给我打了一把枪杆呢。
那时候年关啦,生意那么忙,她都没让赵家兄弟去铺子帮手,让他们安心给我做枪杆......”
他笑着,满脸骄傲的望着旁边的仆人:“我夫人很好吧?”
仆人叹道:“是啊,老夫人真的很好啊。”
福满城。
夜深了,沈清起抱着怀中的点心匣子,独自等在小厅之中。
下人几次来想推他睡觉,他都不肯。
半晌,传来了脚步声,沈清起期待的将身子微微前倾,轮椅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动异常清晰。
沈清起的唇角微微扬起久违的笑意。
“爹。”
沈清起愣住了。
他疑惑的看着来人。
沈随:“爹,我是随儿。”
“啊.....”沈清起恍然大悟,他点点头,指指隔壁:“你娘去隔壁了,你去催催,等你娘来了,咱们一道去骑马。”
沈随弯腰问沈清起:“又骗我是吧?”
沈清起笑了笑,又对沈随道:“去催催。”
沈随:“您自己怎么不去呢?总是让我去。”
沈清起:“我怕她烦我。”
沈随坐在了沈清起的身畔:“她烦谁都不可能烦你。”
沈清起弯唇,笑了笑:“还是不催了,总缠着她,怕她腻。”
沈清起等着等着,歪头昏睡了。
沈清起等了两天。
第二天的夜里,下了一场朦胧细雨。
“月月啊,我腿疼了。”他在空无一人的小厅里,左右瞧瞧。
“月月,我腿疼了。”他又重复了一声,看看隔壁掉了漆的小木门。
再也没有人推开木门,闻声赶来,然后满脸紧张的在屋子里忙活着摆起木炭和生石灰,不厌其烦的问他腿疼不疼了。
沈清起的目光最终落在满庭石榴树上,这一夜,他一夜未眠。
他就那么望着院中满庭的石榴树,目不转睛。
最终,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帘,一滴滴的落在他的点心盒子上。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清晨的天气格外晴朗。
众人醒来发现厅中只剩下了一把空空的轮椅了。
他们把府内府外找遍了都找不到沈清起的踪影。
直至沈随发现父亲的两把拐杖丢了,他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朝着牛家沟的山上跑去。
他推开篱笆门,院子还是亦如从前。
阳光洒在葡萄藤下,藤下还摆着一张小桌。
仿佛娘还坐在桌子前摆着碗筷,抬眼瞪着他:“又去哪里玩了,每次吃饭都要喊你八百回。”
爹回头看他一眼,语气生冷:“我看就该把他弄去兵部好好历练历练。”
沈随泪流满面的走到了主屋前,推开了门板,挑开小帘,凝目望着炕上躺着的沈清起。
阳光落在他的银发之上,他一身乌黑的衣裳,胡子也剔得干干净净,袖口的束带绑得紧趁利落。
他的手中握着木兰簪,另一只手中握着点心匣子。
他像是去奔赴一场盛宴。
第296章 光
沈清起伫立在一处黑暗而狭长的甬道里。
前方渐渐有了光亮,他本能的伸手去挽轮椅,却蓦然发现他是站立着的。
他佝偻着脊背朝着光亮走。
身体愈发的轻盈了,脑海也变得愈发清明。
他并没有意识到,随着他往前走,他一头霜白的发在风中变得乌黑,脸上的纹路渐渐清浅,继而消失不见。
他从一个老人渐渐变得年轻。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望月山的老僧。
锡杖芒鞋身披袈裟,望着他,双眸闪动着无限慈悲的神情。
沈清起:“是你......”
那老僧手中的锡杖轰然震地。
风乍起,衣袂飞扬。
光亮照在沈清起俊逸的脸上,在甬道的两边飞速流转着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他看到了他自己。
不,准确的说,那并不是现在的他。
他看着那个人终日坐在炕上浑浑噩噩,每天孟如心都会过来给他诊治,每天都会勉励他,别担心,你能站起来,你一定能站起来。
牛家沟的马匪来洗劫,他破天荒的对霍齐说了第一句话:“让我去看看。”
他坐在山坡上,望着马匪打砸掳掠村民,他勾唇笑了,心满意足的欣赏着,渐渐地,他的笑容止住了。
他看到了谢阿生,驰骋在马上,飞扬跋扈满身凌厉,谢阿生一把扯起孟如心,将她救下了。
谢阿生还活着啊。
还活得很好呢。
昔日的手下败将,如今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
沈清起垂着眼,望着自己的腿,神情渐渐阴鸷。
他满心愤恨,恨这世上的一切不公,他过得不好,凭什么别人能过的很好呢。
终于有一天,一个叫崔淮的人找到了他,他答应了崔淮。
沈清起震惊的望着甬道的画面。
他望着自己跪在崔淮的面前,像狗一样取悦着崔淮。
这一刹那,他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小仙女当日手刃崔淮时为何而疯狂。
不是为了成神,也不是因为陆文道,而是为了他,为了他啊。
他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眨了眨眼极力的去看清楚。
他不仅仅看到了自己,还有瘸马,因为投毒而被带走,死在了冰冷的大牢里。
他看到了宋氏被人唾弃恶毒继母,最终在孟如心和白兰儿合谋后,宋氏被推入井水中溺死。
他看到了关外山因为被孟如心的朋友支招,弄了个万民书而带去了刑部审问。
他看到了闫景山与颜倾城至死没有相认,颜倾城葬身于大火之中。
他看到了沈云起和夏嬷嬷被贩卖到了一户财主家里。
沈云起因为顶撞了财主,而被活活打死。
他看到了目睹这一切的夏嬷嬷疯了,她仰天发出尖锐的叫声,所有的一切付出,到头来却变成了徒劳。
她哭了又笑,被人当做疯婆子驱赶,她在街上跑,被人扔烂菜叶子,她最终死在了一场大雪中。
他看到了自己多年之后才得知这一切,他从轮椅上栽倒在地,他没哭,却反而笑了,他只是将贩卖沈云起的刀疤活活大卸八块了。
他终于一步步登上顶峰,依然满心空旷,依然终日被噩梦所扰。他大兴酷吏,大兴探子,稍有违抗他的朝臣,他便当做那是会背叛他的可能,他肆意滥杀。
他也看到了小石头。
小石头因为生性古怪,时常欺骗谢阿生,最终被谢阿生和孟如心送回了大漠,在大漠里,他被大漠王关到了马厩,他遭到了非人的待遇。他忍辱负重,艰难的成长,他靠着过人的智慧屡次为大漠献出良策,消除他们的警惕。小石头渐渐长大了,也拥有了自己的亲信,他刺杀了布泰耶,架空了布泰耶的儿子,他对中原发动了一场灾难性的入侵。
国乱了。
誉王起兵,谢阿生为了营救孟如心加入了誉王的阵营。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被倒吊在城楼下。
一个个最熟悉的人,他完全都能叫得出名字的人。在这一刹那,他却认为他们只有一个名字。
没有家的人。
他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家的人惨死。
最终,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面,她拎着手里的书包站在了寺庙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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