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梦同
这下,顾青不得不面对自己会死的可能了,不过这个时候,她忽然不紧张了。想了想原主方淑荷的愿望几乎都实现了,上神父的英文班也算上学了吧,发了文,出了书,进行了数不清的演讲,还帮助了很多小脚女人……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可以马虎算完成了吧,这个时候死了不知道系统认不认。
但是她坦然了,也许此刻死了,也是离开这个世界的一条途径?想到这里,她镇定了,看着方书同,这个世界的弟弟,平静地说,“保
重自己,照顾好家人。还有,最重要的,不能为我报仇。记住了吗?”
然后又对学生们说,“你们有一腔热血,想要报国救民,这是对的,可是要注意方法,要保护自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最后她又稍稍转头,略微朝向胡司令的方向,对他说,“胡司令,我也有一句话要留给你。”
“哦?你临死前还记得给我留话?好,说来听听。”胡司令又乐了。
“胡司令,您这个姨太太看着娇媚,但是力气很大,我是个打篮球的,比一般女人力气大,可她扯住我,我都甩不开。而且,她不断地挑拨是非,好像生怕不能给你惹麻烦似的。我想问问,这么个祸害是谁送给你的?”
“你胡说!司令,毙了她!”姨太太急了,“死到临头你都没有好话。你想害我!”
胡司令没有想到顾青扯到这上面,他用眼神止住了想跑过来撕扯顾青的姨太太,胡司令瞬间目光如电,表情凶悍,姨太太吓退了。
“你这女人别多想,这姨太太是个戏子出身,刀马旦,会点花拳绣腿,有点力气,也不算什么。”他这口气,倒像是在聊天,如果忽略顶在顾青头上的枪的话。
顾青也跟他聊起来了,“那么,司令不妨想想,又是谁把这个戏子推到你跟前的呢?”
“那就不用你管了,我倒是奇怪,你这女人,真的不怕?我老胡,见过多少男人,被枪顶着脑门立刻下跪求饶,还有尿裤子的,你真的不怕?”胡司令看起来有些不解。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杀人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胡司令初来京城,就给大家留下害怕女人的印象,恐怕不大好。”
“什么?我害怕女人?”胡司令都笑了“呵呵,这叫什么话?”
“你看你非要杀了我,为什么?因为你怕我。还有你的姨太太说什么,你都听,你也怕她。她要欺负女学生,你就由着她。她让你杀我,你就不敢不听。这不是怕女人吗?”
“胡说八道!”胡司令怒了,转头对姨太太咆哮,“给我滚回车里去!”姨太太不敢出声,裹紧了水貂绒披肩,跑回车上去。
胡司令再一次用抢顶了顾青的头,“你不用花言巧语,激将法?我不吃这套!我今天如果就是要杀了你,你能怎么办?”
看见胡司令暴怒,被大兵拦着的学生们,还有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都屏息凝神,那些激怒了军阀,让“方淑荷”更加陷入危难境地的学生们,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又说错做错。所有人都看着,想知道
这件事情,究竟结果如何。
顾青完全不惊慌,她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在大家的瞩目下,她平静地说,“你杀了我,别人一定会很佩服你的。你一个孔武有力、荷枪实弹的军人,能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很了不起,很难得。杀吧,快点,大家看着呢,别让我们白等。赶紧杀了我,去讨好你的姨太太。”
顾青说得很轻松,让军阀的蛮横暴戾看起来像个笑话。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慢慢把枪放下,在这过程中,周围的人大气而不敢出,生怕这军阀一个反悔,又把枪拿起来。
好在胡司令并没有反复,而是回身走到吉普旁边上了车,姨太太撒娇说,“司令,你可不能听那女人胡说……”
“下去!”
姨太太愣住了,轻声说,“司令……”
“下去!跟着车跑!”
司令发了话,姨太太不敢不听,只好灰溜溜地下车,吉普立刻绝尘而去,姨太太被甩下了,气得跺脚。人群中传出讥笑声。一个大兵过来跟姨太太说,“九姨太,要不小的给您雇个黄包车?”
姨太太正没脸,就一记耳光甩在大兵脸上撒气,“滚!你个走狗!连你也要笑话我!”
大兵好心被打,也不管了,跑着去追前面的队伍了,反正九姨太发话,让他“滚”。围观群众中有人还对大兵喊,“该!你没听见司令吩咐嘛,让姨太太跟车跑,你多管什么闲事?人家姨太太不爱坐黄包车,就爱跟着车跑!”人群一阵哄笑,反正军阀走了,他们不怕了。
姨太太哪能真的跑走呢,她气急败坏地招停了一个黄包车,坐上走了。
这时,学生们围过来,他们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学生突然开始鼓掌,其他的学生也开始鼓掌,最后围观群众也过来鼓掌。
一个女生哭着过来,“对不起,我好像帮倒忙了,刚才是不是我说错了话,激怒了那个军阀……”
“没事儿,不是因为你。他本来就是吓唬人的!”顾青赶紧抱住她,拍拍背。
一个男生激动地说,“方老师,学校前天已经正式聘了您,做篮球队的指导老师了。您什么时候来正式上课呀?我要选篮球课!”
“下学期才开始呢……”
……
兴奋的学生回到学校后,到处跟人说“方淑荷”智退军阀的故事。这件事还上了报,被更多的人知道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本来过来拍摄新女性姐妹社女权运动照片的记者,恰好目睹了全过程,还趁混乱
的时候,夹杂在远远围观的人群中,偷拍了军阀用枪顶着方淑荷脑袋的照片。
回去以后,立大功的记者被主编狠狠地表扬了一番,然后当时就重排版面,上了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照片上,凶悍的军阀怒目而视,手持枪支,文静秀美的女子沉着冷静,毫无惧色。
同德大学的师生们也在讨论这件事情,赵锦丰也是关心的,毕竟听说是大学女老师和学生们跟军阀对上了,同为大学老师,自然感同身受。
可是当赵锦丰听同事说,那个女老师叫方淑荷,他就觉得有些诡异,怎么跟前妻同名同姓呢?其他老师也想起来了,“诶?你前头的老婆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字?该不会这个女老师,是你前妻吧?”
“怎么可能?赵老师那个前妻,是小脚女人。这个女老师听说是教篮球的,哪可能呢?!”
“不是同一个人。”赵锦丰也说了。
另一个老师拿了报纸过来,“这张,《法制民生报》上有照片,你们瞧瞧,认识不?谁见过没?这神州大学的女老师长得还挺秀气的。”
赵锦丰不经意地一看,立刻夺过报纸,“这,这,她?怎么可能?”
“这是那个跟你登报离婚的方淑荷吗?你前妻?”夏老师问。
“这,她都没上过一天学,怎么能当了大学老师?弄错了吧!”
“应该没错。我表妹就在神州大学上学,她还是方淑荷的崇拜者,昨天到我家,说了一大堆小脚女人当了篮球老师,还有方淑荷智斗军阀的事儿。这个方淑荷就是他们的篮球队指导老师,还带出冠军队了呢!而且,我表妹跟我说,这个方淑荷以前是裹小脚来着,但是后来放足了,还爱上打篮球,而且打得非常好,他们亲眼看见她在场边指导男学生打球,可厉害了。而且,据说还是才女,还出书,还在各个大学、女子中学做演说呢。”
“噢,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咱们学校,好像过几天,据说还要请一个缠过的小脚女人来给学生做演说,我忘了叫什么,好像,是姓方……”
他们在说谁?谁?谁姓方?赵锦丰的脑袋又锈住了。
第103章 小脚新女性19
这天,同德大学请了近来活跃的女权运动组织“女性互助姐妹社”的社长和副社长前来演说。
因为有近日智退军阀的主角在,吸引了很多师生前来,座位都没有了,来晚的就只好站在后面。
主持人向大家介绍,“我们近日,荣幸地请到了,近来一直活跃的两位女权运动领导者。她们来自‘女性互助姐妹社’,这位是组织的创办者邓新瑜邓女士,这位是方淑荷方女士。大家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邓新瑜给大家介绍了她创办这个组织的初衷,以及这段时间碰到的那些无助的女子和想要进步的女子的案例,讲了组织的不断扩大,社员的努力和成效。
她的善心善举和她的博爱精神,赢得了大家的敬重,有的女学生当场就表示要入社。邓女士也当即就让她们填了表,吸纳了新成员。
之后顾青讲了自己从小脚女性到女权运动骨干的经历,现身说法,在场的人很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
其中有人问,“你那次和军阀对峙,你怕吗?”
其实顾青是真的不怕的,这对于她来说也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之一,反正不管是在任务重死亡还是成功,都会回到系统,然而这不是正常的心态。
所以她还是以普通人的心态去回答,“说完全不怕,是句谎话。世界多美好,想要活着才是正常人的心态。但是,怕,有用吗?没用。遇到危险的时候,战胜恐惧,才能想出应对的办法。不过,那天,我觉得那位司令并没有真的想杀我。”
也有人问,“你们开展女权运动,一开始想过有风险吗?”
“想过啊,我们要解救一些受苦受难的女性同胞,难免会跟封建势力,甚至恶势力对上。但是,不论是社长邓女士,还是其他的成员,大家既然投身这项事业,就想过可能的危险。可是,如果每个人都顾虑太多,谁还愿意对别人伸出援手呢?帮助别人,就从我开始。”
听到这句,“帮助别人,从我开始。”大家不由地鼓起掌来。
也有人不信“方女士”真的够勇敢,就问她,“如果现在打仗了,你愿意上战场吗?”
“我愿意。”顾青微笑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真的?”
“只要国家需要,只要我有用,我愿意去!”
“我不信,你就不怕死?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呢?”提问的学生不依不饶。
“为什么啊……我记得有个名人说过:苟利国
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顾青把最后一句,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来。
掌声立刻响起,有人大声说,“说得好!”
这又是一次成功的演说,无论是邓新瑜还是方淑荷,她们把自己的思想分享给了旁人,唤起了很多人心中帮助别人的善心,也让很多在场的男士对女人的影响力和勇气刮目相看。
这其中,也包括身为同德大学老师的赵锦丰,他也在台下听演说,只不过戴着礼帽,压低了帽檐,不让别人认出自己。
赵锦丰真是要对前妻刮目相看了。这才分开多长时间,她就变得这样闪耀,再想起家中总是跟母亲不和、斤斤计较的林安妮,赵锦丰有种这两个女人好像交换了样子的感觉。
原先他觉得索然无味的方淑荷变得灵动活跃,而原先聪明大方的林安妮却变成个怨妇模样。如果顾青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不屑,把一个已经有所建树的女性社会活动家,比作以前的眼高手低的女中学生林安妮,开玩笑呢。
赵锦丰晚上回到家中,吃完饭的时候,赵太太还担忧,“你说,淑荷她……现在做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危险啊,要不我去劝劝?我在报纸上看见了,那可吓人了,枪对着脑袋!女人啊,求进步是好事,可也不能太过了,都惹上军阀了,这可不妙……”
林安妮插话说,“她就是想显摆她能耐,锦丰看不上她,不要她了,她不甘心,就想尽办法,想要让世人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瞧着吧,她没好结果的……”
“行了!吃你的饭吧。最起码她做的事情是帮助别人,不是为了自己。”
听见丈夫为前妻说话,醋意大发的林安妮饭也不吃了,把筷子往碗上一撂,“怎么还说不得了?本来就是你看不上这个小脚女人,没文化没思想,一味就知道听长辈的话。你说她不是为了自己,是,她也许没从这些事情上得到钱财。可是她不图利,她图名!现在好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人家可是智退军阀呢!哼!不过,幸亏你跟她分开了。不然,就她这多事惹祸的性子,连累全家!”
赵太太和赵锦丰也看出来了,林安妮这是嫉妒方淑荷如今的名气和成就,也懒得和她说话了。
本来赵锦丰冷着脸,不搭理林安妮,但是晚上共处一室,林安妮又是端茶又是揉肩,温存小意,让赵锦丰受用的同时,又有些惊讶。赵锦丰估计林安妮有事要说,但他沉住气,不问,等着林安妮自己说。
赵锦丰原本想,林安妮能提什么要求,无非是要些零花钱,或者吹耳边风,说婆婆
的不是。但是他万没想到,人家一张口,就要求他帮助作弊。
赵锦丰有些酸腐文人气,但是大面上的道德准则还是坚守的,比如在外面,对人基本的诚信。他自小学习优异,就没有作弊过。如今听见林安妮堂而皇之地要求丈夫帮她想办法偷考题,不行的话,就帮她送小抄,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惊呆了的赵锦丰看着林安妮自说自话,“去年没考上你们学校也就罢了,今年又没考上,我高中同学都笑话我了,守着个同德的大学老师,都没帮忙考好。你们学校也是,题目一年比一年难,我照着去年的难度准备的,根本不够用。而且,我还要分心照顾婆婆,根本没有时间复习……”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我,一个大学老师,帮你,我的妻子,作弊?!疯了吗?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我该如何自处?我将无——地——自——容!”
赵锦丰在咆哮,林安妮也吓了一跳。但是她不死心,“好不容易,你们同德大学,最近有一个补招生的机会。我已经两次落榜了,再往后拖,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学下去,你帮我是应该的呀,我是你妻子。难道你要看着我一直厚着脸皮当旁听生吗?”
“忘了这件事!你要考试,我不拦着,但是,休想作弊,不管是要我帮你,还是要别人帮你,还是你一个人作弊,都不行!如果你不打消这念头,我就告诉学校,你有作弊倾向,取消你报名考试资格。”
“你敢!你疯了!”。
“我敢!大义灭亲,也强过你作弊被抓,连带着毁了我的名声!”
林安妮惊讶极了,她没想到一直对她迁就的赵锦丰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彻底翻脸。此时,她才明白,她还是没有真正了解这个男人冷酷起来能有多冷酷。原来他不止是对那小脚女人冷着脸,对自己也一样可以冷酷无情。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脚女人一天学都没上过,可以当大学老师!我上了这么多年学,却连个大学生都当不上!”林安妮气哭了,坐到床上。
“她跟我们没有关系了。你干嘛非要跟她比,最终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不就行了。你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干嘛还非要去上学呢?我赚钱的钱足够供养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人还是应该属于家庭的,还是踏实些好。别跟那个女人学,整天搞什么社会活动,看起来似乎很体面,其实危机重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来大祸。”
赵锦丰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还是多陪陪母亲吧。你要学她,不如
学学她过去的孝道,给母亲念念报、读读书也好。”
林安妮听到这里,都呆傻了,“什么,让我跟她学?她,一个小脚女人?她懂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大学里是教篮球的,不是文化课的老师。她懂什么?”
“你并不了解她,当然,我也不了解……就在今天,我听了一场演说,女权运动的新领袖,两个很有抱负的女人,讲了好些女权运动的事情。其中一个就是方淑荷,她的演说很受欢迎。即便是刁难的问题,她也从容应对,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社会活动家了。即便是我站在台上,表现未必比她好。这是我亲眼所见。我也很难相信,但这是事实。”
赵锦丰不想说了,“好了,休息吧,不该想的,不要想……”
顾青过了几天安宁日子,又开始烦恼了,因为抱小姐。她被女仆抱来的时候哭个没完,大家好不容易才问出来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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