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唐
没有人知晓,她早就知道魏潜和符远的名字,少女怀春也曾偷偷的肖想过嫁给他们,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有机会能听其中任何一人对自己说话,还是用那样温和的语气。
慕容绿衣没有过情深不渝,她只是单纯觉得像魏长渊这样好的人,一辈子,有一句话的交集,于她来说已是惊喜。
魏潜看她面色安详,捏了捏手里的红枣,转身出去。
凶手是在装作和受害人洞房?甚至连红枣这样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慕容绿衣抓回来的红枣没有用,但是她提供的消息还算有用,这个男人应该是在成亲之后遭遇到了重大打击,或许他才新婚不久,就遭到了打击……
魏潜再看自己圈出的那几个宅子主人,一个四十出头,一个古稀老人,还有一个二十余岁……
第211章 惊尘
四十出头的那位,姓赵名兴,吏部员外郎,是三个月内搬进来的,妻子中年生子,难产而亡,儿子今年才十岁。成婚二十多年,妻子过世也已有十年了,不至于对新婚之时还耿耿于怀吧?
按说区区六品官,想买这个坊的宅子殊为不易,只不过是这宅子原主是他亡妻娘家人,这才轮的上他。
满大唐的官员名字,魏潜十有**都记得,像赵兴这种在吏部一呆就是十余年的人,更是不会漏掉,只不过更详细的事情他也不得而知了。
凭着寥寥的记忆,魏潜用笔将他的名字划了一道。不是说完全脱离嫌疑,只是根据慕容绿衣提供的消息,此人嫌疑降低罢了。
至于那位古稀老人,魏潜则更熟悉了,乃是上上任礼部尚书傅老大人。倒不是怀疑一个古稀老人作案,而是老人膝下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算起来孙子的岁数差不多也是这几年成亲。
他家宅子比将军府还要大,家里人口也不算太多,住的很是宽敞,不过终究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恐怕也不那么方便行凶。如果是才成亲没多久遭遇什么变故,倒是有作案的可能,否则房里一直保持着成亲时的模样,家里人不会感到奇怪?
傅老大人虽早已致仕,但名望、人脉仍在,且又是个古稀老人,平日里十分受人尊敬,若是强行搜宅,免不了要落得一个不敬老臣的罪名。
还有一个人,魏潜竟是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想来并不是朝廷官员,但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能够在这样的地段飞快买下一所价值不菲的宅子。
官府易宅记录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和籍贯,再看不出别的来。
柳辙,字惊尘,庐州人士,今年二十又五。
魏潜手指在这个人的名字上飞快敲了几下,立即传令首先着重搜查柳惊尘的宅子。
命令下达之后,魏潜亲自查了一下赵兴和傅老大人的子孙。
结果在意料之中,赵兴与他的夫人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成亲后感情甚笃,其夫人亡故后,他也曾消沉过一阵子,无奈稚儿嗷嗷嗷待哺,他只能一心扑到儿子身上,买下崇仁坊的宅子,也是为了每天下职之后能够尽快赶回家陪儿子。而且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赵兴是不会武功的。
从这简单的查访结果来看,赵兴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傅老大人唯一的儿子今年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妻子尚在世,家里还有三房妾,怕是没有时间精力到处抓少女玩扮演游戏,而他膝下的两个儿子也已经成亲很多年,因着傅家子嗣少,两人家中通房妾室俱全,最大孩子又快要能娶妻了。
先不论其他外在因素,单说在这种比较正常的家庭中成长的孩子,犯罪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
“大人,已经开始排查柳宅了,您何时过去?”外面已经开始有人催促。
魏潜捋顺这些虽然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中间还发了两次命令,但对于外头那些人来说,简直像是过了十年那么漫长。
这一次被掳的不是无关紧要的庶女,而是陆家掌上明珠,更可怕的是,凶手在他们眼前将人掳走!现在过去一盏茶时间,等到两盏茶过去,该发生的恐怕都已经发生了,都不用想象他们的下场会何其凄惨!
夜色如晦。
在慕容绿衣曾经躺过的地方,如今躺着已被换上一袭红衣的陆凭风。
床榻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像从前那几次一样撒上枣子桂圆,床榻两侧也换成了普通的蜡烛,只有那青鸾帐、鸳鸯被如故。
带着笑意的女人面具放在陆凭风的手边,那男人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坐在榻沿。
他微颤着打开一个蜜色葫芦瓶,放在陆凭风鼻端,静候了一会,才轻轻唤她,“阿染。”
陆凭风头脑昏昏沉沉,隐约察觉的有人轻轻推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侍婢,含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男人目光愈发柔和,轻轻拨了拨她贴在脸颊边的发丝,“天还未亮,你再睡会。”
陆凭风已经清醒一半,这次他说的句子又长,陌生男人声音像炸雷一下响在她耳边,她睁开眼,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自己枕侧短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眼前的男人一袭素衣,生的不算俊美,但是一身清风朗月般的气度,五官十分柔和,让人一看便生不起防备心,但是在这样莫名的时间地点,陆凭风觉得他脸上的温柔可怕极了,还不如直接要杀要剐。
“你……”陆凭风忽然想起他方才唤自己“阿染”,莫不是认错人了?
“阿染,我们好好过。”男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我错了,我是在乎你的,没有了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凭风默了半晌,才冷声道,“你困住我手脚,根本就不是在诚心求我原谅!有什么话先把我解开再说。”
“不。”男人摇头,“你不会原谅我了。”
这就叫陆凭风没辙了,她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怎么接下去?
她还在努力的找在脑海里搜索话题,男人已经开始解她的衣带。
“别!咱们说说话吧!”陆凭风再大胆毕竟也只是个尚未出阁的娘子,一见他的动作便有些慌了,开始随口胡扯,“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是谁!更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话一出口,陆凭风就觉得自己肯定完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男人先是一怔,随即满脸喜色,“当真?!”
他俯身紧紧抱住陆凭风,喜极而泣,“我们都忘却前尘往事,重新开始。”
抱了很久,他才起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满含深情,“我是柳惊尘,你叫邵染,我们三个月前成亲了。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
陆凭风早已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那“采花贼”,此时听他说话的意思,仿佛不是简单的好女色,可是她暂时不敢问他与妻子之间有什么仇怨,万一刺激到他就坏了。
“柳惊尘。”陆凭风仔细回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瞬间她差点怀疑自己真是那个失忆的阿染了。
第212章 面具
“我好像记得你的名字。”陆凭风半真半假的道,“你在朝为官?”
她认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官员或者官员家眷,可是她仔细想了一圈,印象中并不认识姓柳的人家。
陆凭风以为自己问的问题很普通,谁料柳惊尘猛然掐住她的脖子。
突然袭来的疼痛和窒息感令她低呼一声,心里飞快的盘算怎样安抚这个突然莫名暴怒的人。
“夫君!”陆凭风觉得自己为了活命,连节操都不要了。她从小就想当将军上战场,在边关也见过许多战死沙场的人,她是不惧死亡的,可是莫名其妙的死在床上算怎么一回事啊!夫君就夫君吧,死不可怕,死得毫无价值才可怕。
柳惊尘果然面色微缓,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慢慢松开,“阿染,我……”
“咳!”陆凭风呛咳,缓了片刻才装着痛心疾首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问个问题你都想掐死我,你这是不想跟我好好过啊!”
“阿染,我错了。”柳惊尘慌忙抱住她,“我只是医者,并不做官。”
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经病!
陆凭风丝毫不敢因为他的道歉而掉以轻心,说不定一会儿哪句平常的话又能将他惹怒,她抿唇不再出声,只暗暗想着曾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的名字,或许想起来了可助自己脱身?
柳惊尘静静抱了她片刻,方起身拿起她手边的面具,言笑晏晏,“可还记得这个面具?咱们幼时总在一起玩耍,****形影不离。我十二岁出去游历,十八岁回到长安准备与你成亲,六年间最惦记的人便是你。”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面具,又笑着把面具放在陆凭风面上,“成亲之前我们便趁着上元节私下见了一面,你写信给我说,你穿着一身海棠红衣裙,带一张面具,就站在小时候咱们一块钓鱼的那棵柳树下。”
灯火阑珊,在他看见那个身影的时候,少女也发现了他。
阔别六年的再见,他已经是个高大的男人,她亦长成窈窕淑女,彼此陌生又熟悉。
柳惊尘梦里一遍一遍回忆自己取下她面具的那一刻,少女清亮的眸子蓄了泪,眉梢眼角又带着笑,他看得懂她的思念、欣喜还有藏不住的情意。
然而他们所有的美好终究只凝于那一刻了。
不!不止那一刻。
柳惊尘从回忆中抽身,看烛火幽微里那张熟悉的面具,还有一身熟悉的红衣,笑着取了她的面具。
等到看见面具下的那张脸露出来,他笑意一凝,面容与记忆中很相似,只是她幽黑的眸中没有情意,只有疑惑和戒备,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杀意。
一些不愿想起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汹涌占据他的脑海,她声嘶力竭的哭,她手里短刀没入他身体,冰冷而疼痛……
“你为什么不肯忘记一切!”柳惊尘双眼充血,按着陆凭风的肩膀质问,“你家害的我家破人亡,我杀了他们有什么错!是他们罪有应得!”
陆凭风肩骨几乎被捏碎,剧痛来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上有了些许力气。
就在她蓄力准备给这个疯子致命一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柳惊尘蓦地松手,情绪也飞快褪去。
“吃了它。”
陆凭风全神贯注的挣脱药力控制,冷不防的被人捏住下颚。
“吃了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柳惊尘表情越发温柔,全然不复方才的狰狞疯狂。
陆凭风打了个冷颤,下颚一松,嘴巴被迫张开,药丸从被塞进她嘴里。
恰在此时,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跃下,手中冷芒袭向柳惊尘。
剑尖只在咫尺间,柳惊尘被迫松开陆凭风,仰身顺手抽出放在床位的短刀。
陆凭风顾不得其他,只拼命将嘴里药丸吐出来。还好,药丸没有咽下去,虽然已经尝到了苦涩的药味,但化开的不多,不至于要命。
陆凭风恨极了,转头看过去,却见是魏潜与柳惊尘缠斗在一处,很快房梁上又跃下几个身影,柳惊尘瞬间被逼得狼狈不堪。
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柳惊尘豁出命,不顾一切的冲向床榻。
几名鹰卫反应极快,生怕他狗急跳墙拉着陆凭风同归于尽,当下灌注内力于剑身,三柄长剑脱手而出瞬间逼至他背心。
柳惊尘感受到了身后铺天盖地的杀意,在俯身躲过的时候恰好也扑到了榻前,他飞快的把短刀塞到陆凭风手中,握着她的手对着自己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住了,屋里霎时落针可闻。
在场的其他人都站在柳惊尘身后,只有陆凭风看见了他眼里的痛苦与解脱。
“我的阿染不要我了。”他低喃道,“她说若有来生亦不想遇见我。”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与你家有血海深仇,我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你。
婚后的每一日,对柳惊尘来说都是钝刀在一点点的切着血肉,她的目光让他恐惧,就连死的时候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恨和杀意浓得像展不开的黑夜。
他还记得那天,她抱着他哭了很久,在婚后形同陌路的三个月后,终于邀请他留下来过夜。
可是迎接他的是冷刃。
短刀刺进他心口,只是邵染力气太小了,根本不能致命,但是她的举动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这一刀其实结结实实的伤到了他,令他心碎。
他已记不起彼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拔出短刀,在那倔强冰冷的目光里反手杀了她,而她丝毫没有挣扎。
他泪流满面的扯下挂在床头的面具遮在她脸上,他呆呆的坐在床头看着她,那面具上的笑意让他渐渐开心起来。
他解开她的衣,她面上带笑,仿佛也在暗暗期待;他抚摸她流血的身体,她面上带笑,仿佛含羞带怯;他没入她身体,紧致又温暖,她面上仍带着笑意,似乎在他终于攀上巅峰时,与他一起圆满。
他的阿染,始终乖顺的躺在床上,愿意把全都交给他,在他怀里带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