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唐
太子李诞和庐陵王李献,都是李氏正统继承人,都曾登过帝位而后被废,如今一个白担个太子名头被圈禁在东宫,另一个被废帝位,贬至庐陵,也是圈禁的状态。
兄弟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还会有闲心给对方挖坑吗?
崔凝觉着可能性不大,因为以圣上对魏王的宠爱程度,他俩斗的头破血流,反而可能会便宜外姓人。
没错,魏王不是李氏子孙,而是当今圣上的侄子武成思。
崔凝自来长安一心扑在学习破案上,对朝政了解不算太多,不知武成思早在几年前就野心勃勃的冲击过太子之位,但他觊觎皇位如司马昭之心,她还是知道的。
魏王此人,不能说没有本事,圣上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少不了他在侧扫清障碍,圣上似乎对他十分信任,几年前他露出争位野心之时,圣上竟然真拿此事询问肱骨大臣的意见。
惊的那些仍拥护李唐的旧臣险些以死劝谏,不料圣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不等他们跑去长篇大论便抛之脑后了。
第384章 囚鸟
谁也摸不清圣上究竟是何意,他们私底下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她在为将来武氏篡取江山试探朝臣的底线。
不管怎么说,圣上是李家妇,是李唐旧臣能容忍的最底线,他们绝不可能同意武成思当太子。于是在朝臣联手打压之下,武成思表面上倒是老实了一阵子,背地里却变本加厉的折腾。
太平公主倒是没有表露出对储君之位的向往,但她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听着政事长大,对权势的看法自不同于一般女子。
崔凝思来想去,觉得武成思嫌疑更大。
楼家自柳聿嫁过去之后才富起来,崔凝怀疑,柳聿在去河东道之前就与某一方势力有了联系,否则,她一个出身一般的出逃女子凭什么嫁入楼家?又怎么会那么巧,她嫁过去之后,楼家便发达起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柳聿确实有本事,魅力过人,但崔凝认为这种肯能性不大。
倒不是对柳聿有偏见,她若真有这般手段,当初也未必要舍弃母亲幼弟逃离长安。远走他乡,飘零无助,恐怕不比面对逼婚容易。
如今杀害悬宿先生的凶手是找到了,证据确凿,却尚未查出他被害原因。
之前赵三与冯秋期一口咬定柳鹑买凶杀人,柳鹑却坚决否认,现在又扯出了柳聿。
赵三为了保护妹妹,也终于承认指使他杀害悬宿先生的人是柳聿。
可是,柳聿为什么要杀悬宿先生?
当年柳聿去河东道与悬宿先生同行,关系应该还不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导致二人反目。
难道是……与悬宿先生妻女失踪有关?
崔凝想着想着,困意涌上头,不知不觉睡去。
隔壁静室里,医生裹着被子蹲坐在炭盆前瑟瑟发抖。
“一定是睡的太少导致体虚不足以抵御寒气。”他眼皮不断下坠,挣扎了十数次后,不耐烦的裹紧被子滚到小榻上,牙齿打颤,“就眯一刻……”
过午,雪渐小,紫宸殿外。
十六七岁的宫娥捧着茶盘路过,见一袭绛色宽袖的女子抬头看天,不由好奇道,“上官大人在看什么呢?”
上官婉儿平日话不多,但是待人和气,若是闲来无事亦偶尔会与小宫娥们说笑几句,只要她们不过分逾越,她一直都极好说话,因此她们也不怎么怕她。
上官婉儿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含笑,“瞧瞧何时能出太阳。”
少女不知她话中深意,笑答,“奴婢方才走到悬廊那边,像是一抬手就能触到乌云,今日怕是难晴好呢。”
这时殿内出来一名侍女,“上官大人,圣上醒了,请您进去。”
上官婉儿颌首。
奉茶侍女微微欠身行礼,正准备告退,忽闻她轻声道,“我瞧着也是。”
奉茶侍女怔了一下,抬首再看,见她已向殿内走去。
镂花香炉中烟气袅袅,透出清新的花果香气,但是上官婉儿知道,待这些浮在上层的香气散去之后会留下醇厚又绵长的木香。
“来的这样早,何事?”圣上立在屏风后,正由宫婢服侍更衣。
平常上官婉儿也有午睡的习惯,若无急事,一般不会这么早过来。她伴驾多年,这点习惯圣上再清楚不过。
上官婉儿行礼,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回陛下,司言灵没了。”
“没了?”圣上想起那个通透又奇异的少年,一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直视她,笃定地说想要自由。
当年的司言灵获得了那般名声地位,仍是笼中囚鸟,小小少年却不甘居于方寸之地,可惜了……
“是。今早在监察司门口被强弩射杀。”上官婉儿道。
圣上动作微顿,旋即嗤笑一声,“哦,蠢鱼迫不及待要上岸?是谁?”
“魏大人方才传来消息,应该与宜安公主有关。其他的……还在查。”
魏潜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敢把话递到御前,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真是出人意料。”话虽这么说,圣上却未露出丝毫惊讶,“小小宜安也能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连兵马司也牵涉其中,呵。”
上官婉儿从圣上语气中分辨出,她认为宜安公主背后还有别人。
宜安公主很会赚钱敛财,有了钱就更容易获得权势,但在圣上眼皮底下她未必就敢直接伸手去沾。
上官婉儿想起,一切都起源于太平公主名下的青玉枝,她平时又与宜安公主走的最近,要说可疑,她得排第一个。
圣上走向案前,“当年司言灵为何会被害?”
当年司氏搜集百官把柄,无数人联手堆砌出了一个神话,司言灵成于此,亦殇于此。
胁令百官,是多么大的诱惑?而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官员,哪一个又不想他死?
“您言下之意是……这一代司言灵之死亦并非意外?”上官婉儿问。
之前左凛手里的密卷最终落到了圣上案头,如今这位司言灵手里可没有那东西,那为什么会有人想害他?
圣上笑,“你以为陈家不知道司言灵的秘密吗?”
上官婉儿想到陈元之前的经历,惊疑道,“难道陈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司言灵成神的秘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在造神?”
陈五的供词中说,陈家二郎得到司氏姐妹只是意外,然而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司氏亦满门尽灭,是不是意外谁又知道呢?还不是听他一家之言?
陈元一直被他五叔带着到处替人算命,又从不知所卜之人的身份,这些人,有没有可能都是官宦之身?
他在卜卦算命的过程中,是否可能得知许多人的秘密?
如果陈家一直在有意识的“造神”,多半会刻意去收集其中有用的秘密,若是把这些东西集结起来,即便没有当年司氏手里那卷密卷厉害,也终归会有用处……
司氏案结了之后,陈五抛弃陈元,全部家当也都留给了他,孑然一身离开长安,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现在很难确定究竟有没有那样东西。
假如陈元之死不是意外,那么,还真有可能是遭遇了和当年司言灵同样的结局……
司言灵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亡于此,却未料到会死在何人手里,陈元亦早已料到自己活不久,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圣上忽然问,“外面还在下雪?”
“是。”上官婉儿道。
“看看这个。”圣上从木盒中取出一张纸,放到案上。
上官婉儿心中疑惑,待上前看见纸上内容,惊诧道,“这是?!”
“他上一次来见朕,便已经卜下了太白经天的卦辞。”圣上目光微转,落到窗棂上,“乌云闭日也好,万里无云也罢,天象即使不在你我眼中,亦会如期发生。”
第385章 眼泪
只见纸上一行清隽的字迹:
十二月,太白昼见,月犯天关,荧惑勾陈行入太微,壬子,阴云蔽日,祸四起于萧墙。
上官婉儿低呼,“这……竟是预知天象做了星占!”
她在御侧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这叫她如何不震惊?!她幼时也曾听祖父讲过,李淳风能预知风云变幻,观天象可知天下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见过的沽名钓誉者不知凡几,星占奇才却只有这一位。
遗憾的是,她把少年送上观星楼那日远远见的一眼,竟是最后一眼。
上官婉儿惋惜道,“这当真是……天妒英才。”
如果他活着,或许将来成就不逊于李淳风。
女帝伸手,上官婉儿躬身将那页纸呈上。
“祸四起于萧墙……”女帝盯着纸上字迹,神情莫测。
看完卜辞,上官婉儿只能惋惜陈元早夭,这种时候更是明智的选择闭嘴。
女帝笑看了她一眼,故意问,“婉儿以为,何谓四起于萧墙?”
果然,上官婉儿如同她预料中的反应一样,听她说出问题之后,反而放松下来,“应是指欲与日争辉者,不止一个。”
“个个都觉得自己行,也未见哪个真的行。”女帝倒是十分看得开。
如今朝臣皆以为女帝有心传位给武氏子嗣,武家人大约也这般想。可殊不知,她可没有他们那满脑子执着于传宗接代的想法,若是武家有能人,并不是不行,可若武家子嗣没一个出息的,她又凭什么把江山交到那些人手里?
尽管武成思看上去会折腾,仿佛要强上一点,但如今瞧来也就那样。
至于武成思和她那两个儿子比,哪一个更废,女帝一时半会还真比不出来。眼看这会子再生一个已是来不及了。
总之要让他们争一争才行,一来,好让她有个参考,矮子里边拔高个;二来,于朝臣来说,自己费劲巴拉争来才香。
诸多想法在女帝脑中转了一圈,回过神,将一卷手稿摊开在案上,“此卷手稿此后便名为武元星占。”
“司言灵小小年纪于星占上便有如此造诣,倒也配得上陛下赐名。”上官婉儿心中却在想这“武”字究竟是何意。
“既然他不愿做囚鸟,朕便还他本名,日后只有陈元。”女帝叹息一声,又道,“命礼部的人协助崔氏姐弟操持丧仪,若有遗言,当以他意愿为先。另外,令监察司尽快收集其手稿。”
“是。”上官婉儿躬身退下。
雪似乎已经停了,零星有几片飞雪,不知是被风卷起的瓦上积白,还是坠落的新雪。
上官婉儿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囚鸟?何人不是囚鸟呢?只愿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曾寻得片刻自由吧。
过午不久,天色便已微暗。
监察四处。
魏潜刚走近静室便听见呼噜震天响,顿时蹙起眉头。
那呼噜声是个男子,走近一听,不知梦到什么,居然还吧唧嘴!四处留守的人不多,作为全司最知名咸鱼,呼噜声上几乎写满了他的名字。
魏潜在外奔波大半日,水都没喝上一口,屋里头那人一呼一吸间,简直是踩在他头顶上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