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唐
第468章 贼
崔凝与魏潜商量过,一个负责对付符危和接应大师兄,一个则负责顺藤摸瓜查找证据,所以她处理完手上的事后便让差役把朝食送给魏潜,自己直接带人赶往府衙。
晨间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扫雪的人,一行人策马畅通无阻。
待到府衙,崔凝与裴钊草草寒暄几句,就开始提审疑犯。
令崔凝意想不到的是,疑犯竟然是一個妙龄少女,生得很是标致,尤其是那柳眉鹿眼,看上去娇弱可怜,只是一双手虽然小巧纤细但骨节分明,上面伤痕累累,却又不似普通劳作形成,显得很违和。
裴钊见崔凝盯着少女的手看,便解释道,“这是个偷子,打小练的一双手。”
说起来这女贼运气也忒差了点,原本凭她逃跑的本事被抓到的可能性不大,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下完毒后竟被人缠上不得脱身。
纠缠那人不是普通流氓地痞,而是赌坊打手头子,一双铁臂力能举鼎,偏偏还有个喜欢娇弱小娘子的癖好,女贼那一双小鹿眼简直是长在他心坎上,哪里肯撒手。
好笑的是,打手头子想将人强娶回家,开始一定要护着她,结果捕快许诺官府会敲锣打鼓给他嘉奖便立马将人推出来了,甚至还亲自捆好帮忙送到府衙。
有了这官府嘉奖的名头,说不定就能凭此谋个不入流的小官当当,从此就能摆脱泥潭了!他混下九流的行当,这辈子也未必能得官府嘉奖,但是寻摸个漂亮姑娘不难。
女贼抬眼看向上首,发现竟有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官,眼中满是哀求的看过去,“大人,我……”
“老实交代!”裴钊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冷声打断,“指甲缝里的毒都没蹭干净,再耍滑头立刻上刑。”
女贼喊冤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只敢怯生生的望着崔凝。
一双无辜的小鹿眼含着泪,特别容易令人心软。
崔凝缓缓道,“这么个娇弱小娘子哪里受得棍棒鞭子……”
众人纷纷神色各异地看向她,就连女贼眼里都迸发了一点光亮,然而紧接着便又听她道,“不如直接让监察二处动手吧,他们在问出话之前绝不会让人死了。”
监察二处的威名便是老实巴交的村汉村妇都闻之色变,更何况是整日违法犯罪的贼。
女贼一听,脸上瞬间煞白,再不敢与崔凝对视。
裴钊清了清嗓子,“咱们衙门里的刀枪棍棒确实不太合适。”
“我、我不知道。”女贼当下急急解释道,“我不知道是谁让我去下毒,我只是在暗榜上看见有人用三千金悬赏胡御史一家性命,便想试试。”
暗榜?崔凝想到陈元出事之后,魏潜曾经提起过这种组织,但她并不信这女贼。魏潜说花了许多年才摸到一点头绪,那必定是十分隐秘,说不定女贼只是编了个查不到证据的说辞。
崔凝语气微冷,带着似笑非笑意味,“哦?前些天在仁安坊附近摸崔山长身上的密信,也是揭了暗榜?”
女贼立刻否认,“我没摸过什么密信。”
崔凝笑道,“但是摸到了别的,是吧?”
女贼鬓边渗出冷汗,强自镇定,“我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崔凝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倘若你招出幕后主使,我便可保证不叫你担这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在这里还有机会,一会儿进了监察司,别说是你,便是与你沾亲带故的也一个都跑不了。”
见女贼浑身一僵,崔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女子言行举止不像是谁家养的死士,不至于如此死忠,也不是为了钱财,毕竟一旦坐实罪名,有钱也得有命花。不为忠,不为财,极有可能是为人、为情。
“你看你吃了这么多苦,习得一身好本事,生的又如此标致,真的甘心吗?”崔凝抚过她手上的伤痕,凑近她耳畔低语,“我可以帮伱。”
女贼抬头,心中挣扎,抿唇盯了她半晌才下定决心,咬牙道,“江心园。我妹妹被关在那里,你若是肯将她救出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好。”崔凝应下。
女贼最终还是被带回了监察司,那边防守本就相对严密,再加上最近清掉了一批可疑之人,比在府衙要稳妥。
到了监察司,崔凝立刻找到监察一处问情况,“可知江心园是谁的产业?”
女贼只说了一个名字,想必这地方很出名。
“江心园的掌柜叫吴梁,是宜安公主的人。”
崔凝叹道,“又是宜安公主?!”
江心园,听名字还以为是个私人园宅,竟然还有掌柜?崔凝不由又问,“那园子做的什么营生?”
一处监察使,“明面上是个清馆,平时喝茶玩乐听曲儿之处,实际是个妓馆。园子分为两半,一边叫寻芳踪,里边是女妓,另一边叫揽明月,里面是小倌儿。”
“……”
好家伙,还真是小看了宜安公主。
尽管崔凝没有明说为何打听江心园,但身为一处监察使,心思敏锐反应超群,当下便在仓库里一通扒拉,抽出一卷画递给她,“这是江心园的地图。”
崔凝惊讶接过,“竟然连地图都有?”
“当然。那里可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我们……”他硬是转了个弯,“毕竟是为了查案。”
崔凝看过地图,才发现这江心园是与江没什么关系,而是建在一个湖中小岛上,面积很大。崔凝一看之下便觉头疼,宜安公主特别喜欢在园子里修各种密室密道,只看地图上的标注便有七八处之多,谁知道还有没有没被发现的?!
宜安公主的脾气琢磨不定,问了她也不一定会说实话,但崔凝还是打算试试,等问过之后再做决定,倘若能不兴师动众最好,实在不行也只能想办法查抄了,毕竟查抄一个罪犯的产业都不用多余找什么由头。
崔凝在去牢房之前,先去问了魏潜的意见,免得到时候她整出太大动静影响到他的计划。
“我让人和诸葛不离一起去寻人。”他的意思是不打算闹大。
崔凝正要说话,突然有监察副使来报,“大人,赵将军那边有动作了,他方才亲自把赵百万给绑去了将军府。”
魏潜卷起江心园的地图,“你先忙,我去问。”
第469章 大胆猜测
监察副使道,“没想到赵朴这般雷厉风行地将人给捉了,不过将军府守卫森严,咱们一时半会无法打探到里面的事。”
自知晓赵家上一辈的恩怨后,崔凝多少能够猜到一点赵朴的想法。在一些旁观者看来,赵父是自愿救人,赵子仪对他一直十分感激,对养育之恩和救命之恩都是不遗余力的回报,赵百万受人挑唆说了不该说的话,为此也已经付出巨大代价,似乎不应该再苛责,然而站在赵朴的立场,他父亲悲惨短暂的一生是因这对兄弟,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恨意。
“先不要冒然接近。”崔凝想,赵朴多半得确定这兄弟俩到底犯了什么事才会有下一步动作,倒是赵百万似乎沉不住气,“注意监视最近冀北商会的传信。”
“是。”
监察佐使领命离开后,崔凝捋了一下目前手上的证据和线索。
首先是苏夫人、王韶音和她本人提供的画像,直接证明了苏雪风就是二师兄,而关于符九丘曾与苏雪风曾经共用一个身份的事,目前还只停留在推测阶段,除了从胡御史那里得到了一个“符九丘可能活着,并且人在淮南道”的信息之外,并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可以证实这一推测,但是随着大师兄带回书童,或许能得到答案。
昨晚她从祖父手里得到的东西也是符九丘可能还活着的佐证之一,只是也无法当做直接证据。
再有,李少监、赵子仪、赵百万的出现,会不会是破开二十年前东硖石谷之战秘密的契机?
女贼突然对胡御史一家下手,目前虽尚未查清幕后主使,但崔凝推测,不是符危便是李少监或赵百万。不过,是符危的可能性比较小,以他的实力还不至于找个偷子来下手杀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魏潜遭遇密林围杀,不仅符远落网,还活捉了不少杀手。
说到底,符危会突然冲魏潜下杀手,还是因为他们触碰到了二十年前的事。
符九丘从战场活着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躲避追查,或者说躲避追杀,应该是符危怀疑符九丘手里掌握了什么证据。而这,也是符危会突然冒险下杀手的直接原因。
符危怀疑他们手里有符九丘留下的证据,他们最好真的有,这是他屠戮道观的动机。
可是,怎么去查东硖石谷的证据呢?毕竟这是连她祖父都没能抓到把柄,而符危的政敌绝不止他一個,那么多人精都弄不清楚的事,崔凝不会盲目自信地认为自己能行。
崔凝在纸上写写画画,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便将纸折起来丢进火盆。
她垂眸,看着火舌将纸卷起,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灰烬,脑子里在思考一件事——监视她的人和对胡御史下手的人明显是一伙,行事作风充满江湖气,与符危完全不同,假设这个人是赵百万或者李少监,他们又为什么会跟宜安公主的人扯上关系?
崔凝在从府衙回来的路上问过那女贼,她的妹妹与江心园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有人为了要挟她才会被关押在那里。
能够借园子关押人质,应该不是一般关系吧?
“吴梁……”崔凝念着江心园掌柜的名字,监察司没有这个人太多信息,要么是他太没存在感,要么就是他伪装太好。
门口光线一暗,崔凝抬头,正见魏潜进门。
他问,“吴梁?”
“是江心园的掌柜,五哥可知晓此人?”
魏潜摇头,“只听说其名。”
他将卷轴摊开在案上,崔凝一眼便看见其中多了几处密室标记,忍不住道,“宜安公主是不是对密室密道有什么特殊癖好?”
公主府和别苑也就罢了,就连一个经手的碎江天也得设置机关密道、挖洞穴,现在又多了一个江心园,崔凝怀疑她所有的产业都有密室。
“或许。”魏潜道。
崔凝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并不打算探究,于是转而说起正事,“我和不离一起去江心园吧。”
魏潜欲反对,只是话到嘴边改了口,“你若是决定了便去吧。”
她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既然决定要去,必然有要亲自去理由,他想,自己应该更信任她一些。
“嗯!”崔凝很高兴,主动解释道,“我有预感,江心园和吴梁或许是我们能查到东硖石谷之事的关键。一开始,我以为监视我的人也是符危,现在才发现可能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介入的人,我不相信完全是巧合。”
她微顿,提出一个很离谱又不那么离谱的猜想,“五哥,你说胡御史端掉的水匪寨,会不会与监视我的人是一伙?我也不是凭空猜测,监视我、试探胡御史、从我父亲身上偷东西、杀胡御史……这几次事件都透出这帮人行事更偏江湖气。”
既然都是江湖草莽之流,那为什么就不能大胆猜测他们跟水匪是一伙?
第470章 江心园
魏潜认真思量道,“不无可能。”
“所以我要亲自去探一探。”崔凝认真想过,“最近监察司的案子在明面上与符九丘没有任何关系,可我父亲刚刚接触过胡御史,他们二人便先后遭遇试探,至少,胡御史可能秘密触监察司这件事让对方产生了危机感。”
为什么会产生危机感?
“倘若对方不是实在忌惮胡御史,没道理会在风口浪尖上对他痛下杀手。而忌惮的前提是,知晓胡御史手中有威胁到性命的东西。”
魏潜道,“说不定是你歪打正着,原本那人只是怀疑胡御史手里有威胁他的东西,而你让府衙对胡御史一家严密保护,或许让他确定自己的猜测。”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冲着胡御史去,为什么又会先监视我呢?我想不通啊……”崔凝思路卡住了。
魏潜反问,“你如何确定对方一定是先监视你,而不是先监视胡御史?”
崔凝愣住。
是啊!也许她一开始就陷入误区了!
因为是她先告诉父亲在查那些事,而后父亲才去找的胡御史,她就自然而然的认为胡御史是因此出事。
崔平香一直未曾发现有人监视,说不定确实没有人在监视她呢?先前她想的那些,是因为事先假定了结果,自己发挥“才智”把漏洞给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