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脚踩拖鞋
徐博士隔着一块儿透明的玻璃看着房间?里面的人。
他先是朝里面张望了一下, 看见昨日送进去的水食对方都用光了,才松了口气。
只要还能吃喝下去,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穿着防护服, 拧开门把手,小心地走?进了房间?。
他给林孟测了体?温。
40。
不免有?些?发愁。
“你这都烧了两?天了, 怎么还不退烧?”
说着,他还要给林孟换一种退烧药来。
林孟摇头?:“没有?必要。”
那边徐博士在记录他的身体?状况,林孟则是在回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自从同顾未然分开, 他和战友们便投入到救助之中去。
林孟的医术算得上好,但看见那些?人的病症, 依旧是手足无措。
实在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病人只是呼吸不畅,后来是发烧。
林孟身上带着的药不多,工具更少,只能将就着用。
几种退烧药和土法退烧都用了,病人还是高烧不退。
莫名烧了三天之后,病人忽然就退烧了。
林孟还没来得及高兴,对方张开嘴,“哇”的一下就吐了。
周围的几个战士全都给吓住了。
因为对方吐出来的是血。
鲜红色的,里面还带着模糊的碎肉块。
边上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孟却已经毛骨悚然。
因为他认出来,那人正在吐内脏碎片。
什么样的人才会?吐内脏碎片?
林孟立刻就找到了人来对峙:“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没说?!”
那人支支吾吾,见实在是瞒不过去,才哭着将事情倒出来。
以多年工作经验看,这分明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疫病。
林孟当机立断,强硬地开车带着剩下的战士走?了。
但离开也为时已晚了。
林孟要求战士们在照顾人的时候口罩和手套不许摘,还尽量每日都消毒,但毕竟和对方生?活在同一片区域里面,没法完全隔绝。
路上陆陆续续有?战士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等回到基地门口的时候,车上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思?及此处,林孟心中一片悲哀。
他高烧不退,浑身滚烫,这会?反而觉得从骨头?缝里透出一股冷意来。
汗从额角滚下来。
徐博士一丝不苟的记录完数据,随后又拿出一块毛巾,浸了温水,给林孟擦了擦脸和四肢,以作降温。
做完这些?,他又道:“今天想吃点什么?”
床上人声音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似的:“不必了,吃不下。”
徐博士状若未闻,兀自道:“我等会?给你端过来。”
话?说到这里,林孟也明白自己反驳也没用了,他叹出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是烫的。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徐博士监看着,林孟还是将那一碗掺着肉糜的粥给喝完了,还喝了一杯盐水。
他一直在出汗,得适当补充盐分和水分。
一直到了半夜,林孟都昏昏沉沉的。
他住的房间?有?扇窗户,月光柔和,宛若锦缎一般。
他猝然惊醒,满身大汗。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杂乱,林孟听着,一时间?心如擂鼓,手心很快就又出了一层薄汗。
高烧之后,他四肢绵软,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但看着地上那一片银白的月光,林孟还是从床上起?来了。
门的正中央嵌着一块玻璃,他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尽量贴近了去观察外面。
这栋房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给他们几个人住的,因此大部分设施都还处于失修的状态。
基地现再最缺的就是各种物资,虽然研究员们一天要进入这房子好几次,但走?廊里面的灯泡也只安了一个。
走?廊内那不太明亮的光线晃动着,在雪白的防护服上闪了一下。
担架上无力垂落下来的手,随着他们的步伐在空中晃动着,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僵硬。
林孟抽了抽鼻子,似乎还闻到了些?许消毒喷雾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的自己游离在外,冷静的分析着现在的状况。
另一半的自己在看过这场景之后陷入了悲伤的情绪之中。
又一个带回来的队友去世了。
林孟就保持着这样割裂的状态,游魂一般地回到了床上。
在床上呆坐了不知?道多久,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身上的时候,他才呆呆的回过神来。
有?人开门进来了。
徐博士照常给他测完体?温,对着眼前显得略有?些?呆滞的青年道:“林孟,你退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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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未然端坐在院子里,正在摆弄手上的无线广播设备。
她尝试着调了几次,但里面除却一些?杂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顾未然也没有?气馁,只是在纸上将这几个信号全都划去,然后尝试别的。
她正忙着,那边妹妹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顾书然将自家?大门合上,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看见自家?姐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一屁股坐到空位上,难掩激动道:“姐!林医生?暂时脱离危险了!”
自从顾未然那天得了关于林孟的消息,一家?人就免不了对这事儿多上几分心。
一来是因为对方曾经救治过顾书然。
没有?对方,顾书然自己固然也能好起?来,但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还是两?说。
二则是因为对方携带了那新的病症。
海滨小镇那处的症状一家?人是早就见识过的,听基地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自然是死?伤惨重。
更不必说林孟回来的时候一车人只剩下三个。
原先见过的那些?人想必都是直接折在路上了。
就这么逃回来的三人,现如今也就只剩下林孟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剩下两?个症状发展到吐血之后,三天之内全都去世了。
唯有?林孟,高烧之后没有?吐血,只是皮肤表面浮出许多细小的血点。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原先分散的研究员们现在重新整合起?来,花大力气研究他一个人去了。
顾未然听到这,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设备,思?考着,林孟这是产生?了抗体?,还是变异?
好消息是,林孟产生?的是抗体?。
在好生?休养了半个月之后,林孟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他的活动范围也从小房间?扩大到了整栋房子。
除却不能出房子和需要配合研究员们的研究之外,林孟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
期间?徐家?的两?位老?人来看过他。
时隔数月,这是林孟第一次见到他们。
上次别离时鬓边还是星星点点的白发,如今再见,发丝尽白矣。
林孟只觉心口刺痛。
“伯父伯母,你们...”
徐父见着林孟,眼睛顿时就湿润了,他搀着妻子走?过去,将妻子的手递到了林孟的手掌里面。
徐母摩挲着林孟的手背,语调沧桑,哽咽起?来;“受苦了,受苦了。”
林孟见着对方无神的双眼,心中一痛,嗓音都跟着颤抖起?来:“伯母,你的眼睛...”
徐父听他如此问,忍不住侧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你走?之后第二个月,你伯母她眼睛就不行了。到现在,几乎看不见了。”
中年丧独子,风雨漂泊,又中了一次毒,身体?本就已经衰弱了下来。
独子死?后,她渐渐挪了一部分注意力到林孟这个算得上是晚辈的孩子身上,结果对方也命悬一线。
这打击对她来说,无疑是又经历一次丧子。
她已经将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只留下一颗死?去的心。
若非不忍心留丈夫独自一人活着,她恐怕是连这最后一点求生?意志都要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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