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一切都漂亮得无以复加,让人啧啧称奇。
就在这种惊奇中,人们再次看向赛道,赛道上的惨剧已经发生,有骑手已经发出哀嚎。
听得人心有余悸。
秃头训马师深吸口气,望向叶天卉:“谢谢你救了他,如果不是你,他一定身受重伤。”
叶天卉:“客气了,我也是赶巧了。”
也有人好奇地打量:“你会功夫吗?轻功是吗?”
叶天卉:“会一点功夫,不过没有什么轻功,只不过运动能力好,赶巧了而已。”
现在惨剧已经发生,必然有一些骑手的职业生涯被毁掉了,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而这件事故也必然会被调查,她只怕也将被牵连其中。
这时候又有其它工作人员赶到了,开始处理现场情况,并命令所有人员不许乱动,有人将叶天卉带走,要对叶天卉的突然出现进行盘问,而林见泉也将被带过去参与调查。
就在叶天卉转身离开的时候,林见泉修长的睫毛抬起,幽黑的眸子看向叶天卉。
叶天卉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笑。
林见泉睫毛忽闪间,重新垂下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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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赛马场上出现什么事故,这并不鲜见。
赛马自然是一项很受欢迎的运动,但是这种运动本身对于赛马和骑手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根据美国的统计,每年几乎有三四百匹纯种赛马死亡,至于受伤的骑手更是不计其数。
年少的虫仔以着贫穷瘦弱的身骨投入这个行业,本身就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拼死一搏,搏赢了,也许可以像柯志明那样名利双收改变人生,输了,寂寂无闻一身伤痛都是好的,更惨的是,就此丢了性命。
此时的赛场上一片狼藉,哀嚎惨叫阵阵响起,叶天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那些哀嚎的骑手只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骑手的世界本身就是残酷的竞技,会发出恐惧哀嚎的一定会被淘汰。
叶天卉被带到了一处房间,密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有一个戴着帽子目光锐利的男人开始审问她,盘问她当时的种种情况。
她救了林见泉,但毕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而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赛道,他们需要调查情况。
叶天卉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那个男人对于她的说辞没表示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面无表情地记录下来。
她知道对方不但会审问自己,还会审问别的人,他们会把所有的人单独审问然后对一下当时的情况。
在被审问过后,她便被关到了马房中,上了锁的马房,依然没有窗户,里面弥漫着混了发霉气息的马粪味道。
因为没有任何光,她看不到外面的明暗变化,只能根据感觉来推测时间。
这种睁眼不见五指的黑暗容易让人心态崩溃,不过叶天卉到底不是寻常人,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让自己受影响,所以她静默地躺在床上,心平气和。
在这种时间仿佛静止的寂静中,叶天卉也想起很多。
这一辈子的经历是贫瘠的,贫瘠到都不值得叶天卉去回想,她在想上辈子。
上辈子,她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征战,那些征战占据了她记忆的大部分空间,以至于她会认为自己短短的二十五年就是波澜壮阔的戎马生涯。
只是现在她望着那一片黑暗,竟然有许多自己不曾在意的细节自记忆的缝隙中显露出来,让她开始斟酌,让她开始反思自己。
她想起自己怀抱着林见泉时的细节。
瘦弱的身躯分明已经被恐惧完全扼住了咽喉,他瑟瑟发抖,他麻木到僵硬,他恨不得化为一个小婴儿蜷缩在自己怀中来躲避这个陌生而残忍的世界。
但是当一切回归现实,他的理智回笼,他却在一瞬间变得坚忍,变得无坚不摧,仿佛他漠然到什么都不在乎。
叶天卉当然知道,那是假的,他只是把自己包裹武装起来罢了。
她想着他单薄瘦弱却笔直的身形。
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但是她却觉得熟悉,曾经有个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在那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当摆脱了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她终于看到,那是年少的帝王。
那年她十四岁,持剑舞于青龙岭万泉涧,其时圣人年方十七,尚不曾入主东宫,他站在那澄净如练的飞瀑旁,掬起一捧白浪,曾经叹道:“这一池飞瀑,流于这万泉涧,涛叠浪涌,溅玉飞珠,也是自在快活,卉卉,你觉得呢?”
叶天卉收了那二尺青锋,在烟波浩渺中看向那少年,生来稳静含蓄的他,眉眼间竟笼罩着一丝迷惘。
她想了想,才道:“河润百里,海润千里,若能纳百川,又何必偏安于这一隅?”
彼时大昭国外迫于羌狄,内忧于资财,正是江山困顿时。
而自己的将军父亲曾经说过,山河飘摇,唯待明君,看宫中诸子,能够再造乾坤者,唯有皇三子。
叶天卉睁开眼睛。
后来圣人还说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之后不过月余,他便入东宫,再两个月余,登基为帝。
她微出了口气,试着去挥散这些曾经的记忆。
其实圣人和林见泉不同,圣人挺拔俊逸,踔厉奋发,那是大昭国少有的风姿,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游刃有余,只手可掌日月,双足踏定乾坤。
他开疆拓边,赫赫功绩足可以彪炳青史。
哪怕这个年代不曾有过他的痕迹,但浩瀚星空可以见证,在某个时空,有个雄才伟略的少年帝王曾经开辟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所以,她又凭什么有这种错觉,把区区一个林见泉和他相提并论?
她到底收敛了心神,让自己睡去。
曾经的一切早已经逝去,她生在一个全新的时代,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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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房的木门被推开,外面耀眼的阳光洒进来,叶天卉感到一阵刺眼。
片刻后,她适应了那光线,看到两个马场工作人员还有两位警察过来,他们没多说一句话,把她带到了一间房子中,重新对她进行盘问。
依然是昨天的那些问题,重复地问,反复地问,从不同角度问。
叶天卉明白,她的回答不能有半点差池。
昨天的赛马现场出现了重大事故,警察正在调查,作为出现在现场的当事人之一,警察显然对她有些怀疑。
她是大陆妹,只拿了工作居住证,一旦成为犯罪嫌疑人,或者被怀疑什么,她会被开除,会被遣返,那她就失去了一切机会。
显然他们先盘问自己一番,之后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对自己施加心理压力,让自己崩溃,之后趁着这个时候再对自己盘问审讯,这都是他们的招数。
如果是普通人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无法承受开始崩溃,不过叶天卉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那是久经历练的冷静,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当然,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静,毕竟在这些警察眼中,她只是普通人,她如果太过冷静反而引起他们的怀疑,适当表现出忐忑惶恐反而更加取信于他们。
在经过大概两个钟的盘问后,她在问话结果上签了字,之后终于被放出来。
这时候Jessie等人也都被盘问过释放了,劫后余生,大家见到彼此,不免激动,于是忍不住一个拥抱。
Jessie抱着叶天卉:“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叶天卉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伸手想推他,然而推不开:“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没事了。”
Jessie依然抱着叶天卉,感动得很:“我一直在回想,回想当时的情景,天哪天卉你好棒哦!你太棒了!我不敢相信,你飞过去救了林见泉!”
叶天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别被连累就好!”
Jessie放开叶天卉,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喃喃道:“应该不会吧。”
他们藏在那个马房显然是违反马场规定的,本来不出声根本没事,但叶天卉跑出来了,跑出来后还出事了。
平心而论,如果叶天卉不跑出来,林见泉必然出事,最好的结果就是身受重伤,至于其它骑手只怕是依然不能幸免。
现在她跑出来,救了林见泉,林见泉安然无恙,但别的骑手依然很糟糕,这件事的是非功过就不好评定了。
在规矩刻板的情况下,叶天卉依然可能会被追究责任。
其实叶天卉已经想到了这点,不过她也顾不上了,毕竟做都做了,于是她叹道:“听天由命,我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其实哪有那么多衡量,看到情况不妙,冲出去,不过是刹那间罢了,这是直觉,这也是本能,至于后果,那是后面冷静下来再慢慢分析的。
很快,她被叫到了胡经理那里,胡经理神情慎重,和她好一番谈话,表扬了她当时临危不惧的精神,表示如果不是她,林见泉必死,又赞美她当时的敏捷反应,夸赞她功夫了得。
叶天卉在这番称赞中,感觉到了不妙。
这分明是先夸后贬。
最后,胡经理看着叶天卉道:“你确实帮了我们,鉴于你的出色表现,我们会奖励你一千港币,你可以接受吗?”
有钱拿,叶天卉当然接受。
不过她脸上没什么欣喜,平静地看着胡经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锋一转。
果然,胡经理道:“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这次的事故造成了我们马场的损失,有一位经验丰富的成熟骑手遭受了连累,被奔马践踏已经严重骨折,还有两位虫仔只怕是要被淘汰了,这些都是我们真金白银花费心血培养出的骑手,所以这次的损失非常大。”
叶天卉挑眉,直接问道:“但是他们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救了林见泉,我是凡胎□□,我没办法救更多人,如果我不出手,只是多一个人受伤吧。”
胡经理叹了声:“叶小姐,我很抱歉,但你只是假设,无论如何,后果已经造成,我们没办法去假设什么,现在的情况就是事情出现了,且造成了不好的结局。”
他望着叶天卉:“叶小姐也必须承认,你的出现其实也可能更加惊扰了后续的赛马,从而造成赛马的拥堵和混乱吧。”
叶天卉冷笑一声:“把责任推卸到我的头上,那怎么不调查那个始作俑者,是谁用脚踢了林见泉的赛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比赛胜利?他凭什么这么做?他是不是受了别人指使?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林见泉?”
胡经理望着叶天卉,看了半晌,才终于神情凝重道:“叶小姐,看来你对虫仔们之间的竞争并不太了解,我们培养虫仔,要挑那些天分绝佳的,应激能力,感知能力,平衡能力,运动能力,都需要上上等,而在天分之外,更要心性坚忍,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其中不知道多少虫仔都不过是半途而废罢了。”
叶天卉听得蹙眉。
胡经理:“能够爬上去的路就那么一条,这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工作,一位骑师冉冉升起,这就意味其它人失去了机会,一位骑师坠马,必然成就了另外一位骑手或者几位骑手。你知道在柯志明之前,最有名的骑师是一位英国骑手,他曾经在香江障碍赛中三连冠,但是他不幸坠马,胸骨被压断,在他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路上,已经有几十名骑手盯着他的位置,大家群起而抢之,之后才有了柯志明的机会,才成就了如今香江本地骑手的传奇。”
叶天卉便懂了。
每一个虫仔都想爬到金字塔顶端,但是最顶尖的就那么一两个,路太窄了,要想自己爬过,那就必须把别人推下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见泉的出色已经威胁到了别人的前途。
或许那位骑手背后也有别人的支使,但是嫉妒才是他最大的动力。
而这样的事情,在未来林见泉的赛马生涯中,还会遇到很多次,甚至包括正规赛马场上,在关键时候抽冷子被人暗算都是有可能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成败荣誉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而这也是他赛马生涯必须修炼的一环。
胡经理叹了一声:“这里面后续也有别的缘由,但那已经不是我能追究的了,那个骑手我们自然会处罚,警察也会处理,事实上他自己也骨折了,可能就此葬送了赛马生涯,但是我们没办法再把你留下了,我也希望你能想想我们的难处,你能理解吗?”
叶天卉当然能理解,这必然是叶文茵在言语间进行了施压。
叶家作为马场的贵宾,是马场竭尽全力想服务的对象,更不要说一旦叶家在这次赛季出了什么风头,晋级赛马会委员会,那他们在赛马领域便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再深一些想,如果叶家的沙田区域能够开发成新的赛马场所,那香江所有的马场都要仰他们鼻息。
在这种情况下,叶文茵一个眼神,胡经理必然竭尽全力,而自己是如此渺小,自然不值一提,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叶天卉也就不再做无意义的辩驳,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摆脱自己的身份。
而按照之前她所打听到的,听起来周一时候,那叶家人就要过来了,那就是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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