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蚨散人
石兰婆婆笑,“我巫族的女子,从不会做出追随男子之事。”
“可您还不是在这里等了他几百年?”
石兰婆婆笑容逐渐苦涩。
“说说吧,他这些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夜风习习,黎九川坐在石兰婆婆身边,耐心地,从他遇到青囊子开始一点点讲述。
摇椅慢悠悠的晃着,石兰婆婆一言不发地听。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黎九川才说完。
“……其实我也不知此事该如何解决,只是觉得至少该来见您一面,将事情告知您,毕竟您是被他牵连,是无辜的。”
石兰婆婆怔怔出神,沉默了许久,久到黎九川生出去探她鼻息的冲动。
片刻之后,石兰婆婆闭目吸气,“不,我一点也不无辜,这么多年,我就是再蠢再笨,也能猜到他在外面做不了什么好事,我一直都知道,却在放任他,我知道同心蛊的特殊作用,还是默默为他吊着一缕命魂,他做的恶,有我一半。”
黎九川蹙眉,“所以……您没有再吃他给您的延寿丹?”
“你可知同心蛊除了缔结条件苛刻,要一直维系它的存在,又需要什么条件?”
黎九川摇头。
“要结蛊双方爱慕对方之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背叛,但凡对这份感情有一点点犹疑,同心蛊就无以为继,会很快消亡,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一等就是几百年。”
黎九川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的确,同心蛊一直存在,就说明青囊子不论做了什么,他对石兰婆婆的爱慕之心从未减弱过。
石兰婆婆自嘲的笑,“人尚且没有完人,蛊又怎会完美,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说他爱慕我,实则是利用,或许这一点连同心蛊也分辨不出,我累了,我已经很累了……”
“若他到死也不肯来见我,我便与他死生不复见,就算是到了黄泉忘川,我巫族女子,也绝不会为男子而回头,扶我一把,老了竟连站起来都难了。”
黎九川将石兰婆婆扶起,扶着她走到桌边拿起油灯灯盏。
石兰婆婆站在徐青野的画像前,看着画中男子,眼底的眷恋逐渐淡去,毫不犹豫的将灯盏举到画下,引燃。
石兰婆婆踉跄后退,看着画卷上的火越烧越旺,苍老的脸上扬起凄楚的笑意。
“徐青野,我巫族女子绝非你想负就能负的,要负也只能是我先负你。”
话音一落,黎九川看到石兰婆婆心口位置闪出一道圆形光晕,原本浑圆一体的光环正闪烁着,越来越淡。
这时,一抹青光突然从近乎烧毁的画卷中冲出,黎九川瞳仁一震,一眼便认出那是一缕命魂。
石兰婆婆也有一瞬错愕,可是面对冲到她面前的命魂,她笑着后退。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可那又怎样?”
咔!
石兰婆婆胸口的圆环骤然断开,她已经死了心。
随着圆环的断开,那缕命魂震颤着,也逐渐破碎消弭,再怎么挣扎也无用。
石兰婆婆整个人的气机快速衰弱,她瘫坐在摇椅中大口喘息。
“此事已了,你走吧,被人看到徒增事端,今日多谢你来告诉我一切,一切因果自我而起,一切因果便由我而终。”
黎九川想帮石兰婆婆续一口气,兴许还能多活几日,被她拒绝。
黎九川眼含敬佩,对着石兰婆婆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朝阳初升,石兰婆婆偏着头躺在摇椅中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滑落一道泪痕。
挂在面前的画被烧得破败不堪,只余残渣灰烬,被风吹着,扑簌簌的掉落……
【月票答谢番外·拂衣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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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神最紧要的关头,赵拂衣陷入心魔幻境。
“赵秀,上前测灵根。”
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赵拂衣用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发现她站在天衍宗山门前。
一道金光从人群中冲天而起,灿如朝阳金辉,让所有人惊叹。
“金属性单灵根,根植……九!”
“距离金灵体只差一点点了。”
漫天金光经久不散,赵拂衣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沐浴在金光下小小的姑娘。
身型消瘦,小脸冷硬,仿佛天生傲骨,小小年纪便不苟言笑。
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叫赵秀,只是赵家村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被后山道观里练气四层的老道长收养。
道长年事已高,便在她六岁时将她带到天衍宗山门前,测出了惊人的单灵根。
那一年没有别人资质比她更高,她一入宗,便是万众瞩目。
登仙阶开,领到木牌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冲上台阶,唯有赵秀走在最后,一副幼年老成的样子。
赵拂衣跟着赵秀,看她淡定的应对登仙阶上的幻象。
赵秀很聪明,总能发现有破绽之处,轻松过关。
“你是谁?为何一直跟着我?”
行至半途,六岁的赵秀突然转身,看着赵拂衣,凶巴巴的质问。
赵拂衣愣住,没想到赵秀能看到她,刚才她直接从别人身上穿过,是幻影一般的存在,无人察觉。
“大概……是心魔吧。”
这次换赵秀愣住,“我还未入道,怎会有心魔?”
赵秀早慧,自幼跟在老道长身边,对修道之事懂得也比旁人多。
“别跟着我,不然等我入道,先灭你!”
赵秀抬手一指,满眼怒色,转身,步伐坚定的继续往上。
赵拂衣站在台阶上,看小小的赵秀一阶一阶,一阶一阶……直上九十九阶青云梯。
那么小,又那么高。
赵拂衣嘴角上扬,感觉到欣慰,感觉到骄傲。
时间开始变得很快,赵拂衣始终跟着赵秀,看她拜入内门。
一夜入道,踏入练气一层。
练气中期就精通符术,当众击败练气后期老弟子。
那日的赵秀,在山呼海啸中意气风发,闪闪耀目。
她,很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沉醉其中。
赵秀刚刚踏入练气后期那天,抚养她的老道长寿终正寝。
“秀儿,别浪费你的资质和天赋,别被不相干的事拖累,心无旁骛,一心苦修,才能得证长生。”
道观后山,十二岁的赵秀跪在无名墓碑前,没有哭,没有闹,安安静静,无悲无喜。
只是眼神越发深邃,黑夜也遮不住她眼底的光。
“心魔,你是长生不死的吗?”
这几年,赵秀一直知道赵拂衣的存在,却是第一次主动跟赵拂衣说话。
赵拂衣望着墓碑,没有说话。
“若是碌碌无名,长生又有何趣?”
赵拂衣张口欲言,赵秀却已起身,带着老道长留给她的一本破烂阵图册,驾驭飞行法器离开道观,离开赵家村。
甚至,都未曾低头看一眼。
赵秀天生亲缘淡薄,心比天高。
自她记事起,村中小民说她野种,她向来不屑一顾。
只因她自幼便见过仙家手段,道门神通,明白他们大多数只是凡人。
老道士说,她不是凡人。
赵秀的眼,向天而望,只有鸿鹄仙鹤可与她并肩。
凡人之声,蝼蚁之鸣尔。
这一走,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赵家村回到天衍宗,赵秀拒绝天剑峰的橄榄枝,转投天罡峰习阵。
少年当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
赵秀废寝忘食,一心研阵,练气期小比势不可挡,以碾压之势拿下第一。
未曾拜师,而是向宗主求了入了万法堂学习的机会。
那之后,赵秀之名,一直是阵院同阶首位。
“怎么又是赵秀,她也太厉害了吧!”
“阵道考核全满分,让人怎么活?”
每月阵院考核放榜,赵秀总喜欢站在廊下,听同门师兄师姐们的赞叹声。
赵拂衣默默看着鹤立鸡群的赵秀,光芒逼人到……连朋友也没有。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人满则损。”
赵拂衣忍不住开口,打断赵秀的兴致。
“心魔,休乱我心!”
赵秀沉着脸,径直撞散赵拂衣身体,抱着阵盘离开。
“唉……”
赵拂衣长叹一口气,此时风和日丽,殊不知这雨说来就来,就像那梅雨季节,淅淅沥沥,总不见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