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蚨散人
一个黝黑的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来,掀起她遮阳的斗笠,用袖子帮她擦拭脸上热汗。
“你个傻丫头,日头这么毒,你总站在太阳去怎么办?”
鼻子被男人粗糙的手指捏了捏,还带着一股稻子的清香。
江月白恍然,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事,只是觉得特别……拧巴,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像烈日暴晒之后中暑,天旋地转,嘈杂和虫鸣和蛙叫声让心里生出烦闷和恶心感。
“月儿你去那边树荫下休息会喝点水,一会回村里私塾接上你弟弟,你娘应该快做好午饭,剩下这点稻子交给爹。”
脑袋被揉了揉,斗笠重新扣在上面遮去烈日。
江月白慢慢找回记忆,正值夏日,稻谷成熟,她正跟爹在地里收最后一点稻子。
对,她已经十二岁了,可以下地干活,给爹娘帮忙了。
现在再不多帮帮爹娘,再过三年及笄,就要出嫁,之后就很难见到爹娘和弟弟了。
江月白走到田边,打开装水的陶罐倒了一碗,甘甜的井水下肚,她用袖子抹干净嘴,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清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月丫头,给爷爷也来一碗。”
拎着镰刀的老头走到树下,弓背捶腰,江月白一看到他就笑了。
“好嘞,陶爷爷。”
陶老单手接过水碗,另一手塞了块肉干到江月白嘴边。
江月白笑着吃了,“爷爷你待我真好,自打我祖父祖母过世,全村就你对我最好。”
陶老笑道,“爷爷就爱看你笑,你一笑,爷爷就觉得心里灌了蜜一样,行了,快去接你弟弟吧,下午忙完农活记得到爷爷家,把昨天没读完的书读完。”
“好嘞!”
江月白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带着斗笠往西边的江家村走去。
村里白墙黑瓦,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空气中满是叫人吞口水的香味。
江月白记得,陶老是外来的,似乎是因为妻子早逝,心灰意冷流浪至此,被村长收留。
他曾经是个私塾先生,村里女孩子都不能上私塾,他却愿意教她们念书。
走在路上,江月白回忆着在江家村的点点滴滴,她对一切都很满足,唯一让她担忧的,就是将来嫁人。
她不想嫁人,打从心里抗拒,她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像娘那样,嫁为人妇,洗手作汤羹。
那她应该做什么呢?
江月白又一次掀起斗笠,看向刺眼的烈日。
那种拧巴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有些违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赶到私塾时,上午的课刚刚结束,江月白站在墙下阴影里。
路对面的杨树下停了两辆十分豪华的马车,都有仆人在等着。
一辆上面挂着‘陆氏’的灯笼,一辆上面挂着‘谢氏’。
陆氏是他们这一片的名门望族,谢氏则是商贾之家,富得流油那种。
因为他们这座私塾的黎夫子是个隐姓埋名的名士,就喜欢待在乡野之间,陆氏的一位小姐和谢氏的独子得知黎夫子的消息,特意上门求教。
陆氏的那位小姐是女扮男装,这件事只有江月白知道。
“可惜我没钱交束脩,不然我也女扮男装进去听讲。”
江月白耷拉着脑袋,思索着怎样才能赚到一大笔钱,要是进山能挖到金矿就好了。
“月儿!”
充满喜悦的声音从私塾门口传来,江月白一抬眼就看到女扮男装的陆南枝对着她笑。
“阿南!”
陆南枝快步走到江月白面前,转身从书童手中接过一沓纸。
“这是今日黎夫子讲的文章,我全都记下来了,给你。”
江月白笑着接下,“阿南你真好。”
她跟陆南枝是‘不打不相识’,有一次她跟弟弟在河边讨论文章,有些不同见解,被外出郊游的陆南枝听到,辩论起来。
陆南枝辨不过她,竟然未曾生气,也不嫌弃她出身,与她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
之后陆南枝便每日将黎夫子讲的文章都抄录下来交给她,与她共同探讨。
“咳咳咳,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男女授受不清懂不懂!”
听到这个声音,江月白偏头翻了个白眼,又是谢家二世祖谢景山。
一身华服的谢景山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走到江月白和陆南枝面前,眼神不善地瞅了眼陆南枝,转到江月白时突然换上笑脸。
“江月儿,我给你带了点我家厨娘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江月白吸了口气,拒绝道,“谢少主,男女授受不清,请你离我远一点。”
“阿姐!”
弟弟从里面出来,江月白跟陆南枝告别,把那一沓纸塞进衣襟里,迎上弟弟一起回家。
路上,江月白问弟弟今日学了什么,弟弟苦着一张脸说不出几个字,江月白气不打一处来,拧着他耳朵就开始骂。
“阿姐饶命,这个学我真的上不下去啊,你跟爹娘说说,让我跟爹学木匠手艺,你去上学不成吗?”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可以的,真的可以的,今天黎夫子说了,咱们云国可以女子为官的,而且黎夫子看了我从阿姐那抄来的文章,还说要见你呢。”
江月白愣在原地,对啊,云国可以女子为官,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可是只是入朝做女官,她似乎还是不满足。
江月白抬头看向烈日,那股拧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对,她想要的不止如此。
“呀,阿姐你看,那个江湖人又来了,你说他咋长那么好看呢?”
袖子被弟弟扯了扯,江月白抬眼看去,她家院子侧墙边,站在一个青衫剑客,朗月清风一般。
江月白叹气,拉着弟弟走过去。
第542章 大限将至
地下溶洞,岩浆河边。
白九幽退到岸边,戒备的看着远处的白衣男修。
火麒麟咀嚼着灭度老祖,身上烈火剧烈燃烧,已经到了随时能够突破的境界。
它没有再跟白九幽还有白衣男修纠缠,直接奔向深渊,沉入岩浆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下方的岩浆奔涌着,快速凝结成一层坚不可摧的黑色屏障。
白九幽仔细看过去,发现全都是太玄精金,凭她现在的力量,恐怕一时半刻砸不穿那层硬壳。
白衣男修靠近这边,白九幽眯眼,取出蒙眼的白纱遮起自己一双金瞳。
“你是谁?”白九幽问。
白衣男修扫视白九幽,又看向太玄碑,“跟他们一样,想要取碑的人而已。”
白衣男修与白九幽隔岸僵持,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片刻之后,白九幽担心江月白,先开口道,“这碑到底什么来历?”
白衣男修眉头微扬,似乎有些意外,到这里来的人都是为取碑而来,她竟然不知道太玄碑来历。
白衣男修没吭声,白九幽无奈道,“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朋友被吸入碑中,你若有办法助我救她出来,这碑我们可以不争。”
说着,白九幽散发出元婴巅峰威势。
白衣男修旧伤刚愈,修为也不过元婴中期,刚才偷袭灭度老祖又消耗不少,若是真打起来,确实不是白九幽对手。
他眼神微闪,捏了捏眉心,不知在思索什么。
“太玄碑中有一阵,叫‘浮生若梦’,陷入其中者,道心蒙蔽,沦为凡尘,曾经的‘求而不得’,都会‘失而复得’,沉浸在当下的满足中,一日日被耗尽神魂,直到烟消云散。”
白九幽拳头紧握,前头江月白还说她转运,转个屁,根本就是天道给她点小甜头让她掉以轻心,然后趁她得意忘形之际,再一脚将她踹进坑里。
白九幽扫了眼岩浆深渊,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若是火麒麟真的现在就突破,这里到时候都会被夷为平地。
还有,江月白陷入碑中来得太蹊跷,眼前这个白衣男修也绝对不是表面上这样,不得不防。
“难道就没有办法把人救出来?”白九幽试探问道。
白衣男修紧盯着白九幽,沉声道:“这恐怕不行,入阵者只能靠自己破阵。”
“那你介不介意我把这碑扛走,换个地方放?”白九幽逼近半步问道。
白衣男修感受到白九幽身上的压力,余光扫向太玄碑。
白九幽也管不了那么多,趁着现在还没有感受到本体受损对她的连带伤害,踏地而起,直扑太玄碑。
不过一人高的石碑,白九幽用尽全力,竟然只将其拔起一点,感觉
她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完全将碑拔起。
就在她力气消耗得差不多,准备再尝试一次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土石崩塌声响,滚滚魔气如山洪倾泻,狂涌入内,全都是魔族!
*
浮生梦境,江家村。
江月白站在江湖剑客卓青锋面前,弟弟从她手中挣脱,一溜烟的逃了。
“你回来!”
江月白在后面喊,虽说云国男女大防不太严格,但与外男见面,还是有个人在场比较好。
“我随师父押镖,从这里路过,便想着来看看你。”卓青锋低声道,脸颊微红。
江月白叹气,“以后别来了,你之前受伤倒在山中,换做是别人一样会救你,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况且……我爹娘早已给我定下亲事,那年饥荒若非沈家姨母相助,我们都活不下来,所以我一定会嫁过去。”
卓青锋不甘心地争取道,“可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不喜欢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吗?你难道就不向往我这种走南闯北,看遍江河山川的江湖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