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蚨散人
蔡仁这才信了江月白的话,只是传讯而已,不费什么功夫,若是有什么问题,那也是九川真人的问题。
之后,江月白顺势提出,让蔡仁帮忙安顿他们一家人,想到黎九川再不济也是个金丹真人,金丹真人就算不能收弟子,这也是有渊源关系的人,他不好得罪。
蔡仁点头答应,叫人把江月白一家安排在道观后院。
江月白早就摸清了蔡仁的秉性,当年他明明在道观镇守,却放任林氏在城中为祸,就是因为他不敢得罪林向天。
终于脱离了最初的危机,能够吃上饱饭,住在不漏风的房子里,江月白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可是想到不久后,她就要离开好不容易团聚的家人,江月白的心,又难耐起来。
这夜,江月白坐在厢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月亮发呆,想着要不要晚一点去天衍宗时,她娘白玉莲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坐下。
“娘~”
江月白自然地把头靠在白玉莲怀中,白玉莲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闻着娘亲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江月白的意志力越发薄弱,越发不想离开家人。
“你……不是我的月儿吧?”
白玉莲突然开口,语气凄苦又笃定,让江月白浑身一震,猛地坐直,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玉莲。
第918章 放下(求月票)
“娘,你说什么胡话呢。”江月白心虚否认。
白玉莲笑容愈发苦涩,“月儿是我生养的,从娘胎里出来才这么大点,又瘦又小,安安静静的连哭都跟猫儿一样,旁人都说养不活,可我就是不信,后来你看。”
“我的月儿,一拳就能把村长家的小子鼻血打出来,他爹要教训她,她上树快得像猴,死活不下来,熬得他爹都棍子都撅断了,最后还是被我软言软语的哄骗下来,跟她爹一起,把她按在村长家门口一顿揍。”
“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玉莲看着江月白,江月白也看着白玉莲,两人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
江月白吸了下鼻子,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努力笑着说,“最后我又去把村长家的小子打了一顿,打到他再不敢告状,娘,我就是月儿啊。”
白玉莲流着泪摇头,“不,你不是,你杀流匪那次我看到了,你眼睛都不眨一下,事后还能没事一样逗弄阳儿,你不是我的月儿,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的月儿她……到底去了哪?”
或许是为娘之人的直觉,自己孩子的改变,不可能忽视和自我说服。
她确实已经不再是天真无邪的江月儿,而是已经历经风雨的江月白。
她贪恋和爹娘在一起的满足,却没有考虑到他们能不能接受自己女儿突然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在逃难的路上,她没办法装得像以前一样天真。
江月白很快接受现实,敛去脸上的孩子气,眼神和神态都变得像从前一样成熟。
“您相信人若有执念和遗憾,可能会重活一世,来弥补一切吗?实际上,我是前世的江月儿,在前世,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只能被爹娘护着逃难,可惜……”
“我们就被丢在永安城门口的死人坑中,是娘拼尽最后的力气把我推出去,跟我说,‘月儿,爬,拼了命也要爬出去,就算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要给娘活下去,不然娘就是做了鬼也不安心啊!’”
白玉莲用力捂住嘴,泪如泉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江月白说的都是真的,甚至,她脑中有一瞬闪过了那样的画面。
她虚弱的趴在死人坑中,怀里抱着早就没了气息的儿子,用力推着还有机会火下去的女儿。
那话,也是她会说的话。
“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有没有被欺负?你还那么小,你……”
白玉莲泣不成声,心如刀绞的望着江月白。
江月白强忍着泪意扯出笑容,“没有,我没有吃太多苦,我反倒走了大运,后来真的遇到一个女仙,女仙给我一道护身符,我就入了仙门,在仙门遇到对我很好的爷爷,还遇到把我当亲女儿一样呵护的师父……”
江月白轻描淡写的讲述自己后来遇到的事情,只捡好的说,一切苦难只字不提。
可是白玉莲哪能不知道她的隐瞒,他们家看似是江大山当家,实际上背后拿主意的都是白玉莲,她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说到最后,白玉莲伸手将江月白揽入怀中,“对不起月儿,是爹娘没用,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可你这仙路走得好好的,又为什么会重活一世呢?”
江月白垂眸,“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可能,我回来就是为了救下你们。”
白玉莲眼神微闪,看出来江月白没说实话,她的月儿每次撒谎都喜欢微微低头,不看人。
“那你还要去仙门吗?”
江月白思索片刻,点了下头。
“要去,仙门之中也有我想要救的人,所以我必须去,但是……我想晚一点去,我想在爹娘身边再待一年,一年就好。”
她现在五岁,再待一年就是六岁,入天衍宗刚刚好。
白玉莲眼底溢出些许不舍,“其实我们做爹娘的,只能陪孩子一程,不可能护你们一世,我们老了会死,你长大要嫁人,我们终究都是要分开的,对于爹娘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你有好前途好归属更高兴的事情?”
“月儿,娘没读过书,但是娘知道一个道理,任何事,能早一点开始做,必然比晚一点要好,机会不等人的。如果我们成了你的拖累,你的绊脚石,那你救我们,还有什么意义?”
白玉莲没有再说什么,揉了揉江月白的脑袋起身回房,刚才的一切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她也需要缓一缓,想清楚。
后来的日子,江大山不好意思在道观拖家带口的白吃白住,就帮忙砍柴,搭棚子。
白玉莲也到道馆厨房帮忙烧火煮粥,一起救济灾民,江阳也被她带在身边,不让江月白操心。
饭桌上,白玉莲和江大山每日有说有笑,江大山说,等将来世道太平了,他们就到永安城里开个木匠铺子,就卖江月白帮忙改的架子车,肯定能赚大钱。
白玉莲还说,到时候送江阳去学堂,说不定将来能考个状元,他们也能得个官身。
江月白食不知味,她知道娘肯定跟爹说了什么,他们现在这么努力的生活,把未来的一切都安排好,把弟弟也安排好,独独没有说她,将来要怎么办。
他们是在用他们笨拙的方式,让她放心,让她不要再牵挂。
他们甚至都不去想,她修了仙,他们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阿姐,飞!”
两岁的弟弟话都说不利索,还一个劲让江月白飞飞飞,飞高高。
江月白以前总想着,爹娘要是都在,她要把他们接到仙门养老,要为他们安排好一生。
因为做不到,所以她总惦记着,每次想起,都觉得遗憾,自己过得越好,越遗憾。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爹娘和弟弟都有他们自己的人生,他们没有她,一样可以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
她给他们安排的人生,未必就是他们想要的,未必就是最适合他们的。
是啊,这世上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她的遗憾和执念,也该放下了!
蓦地,一道清风从江月白脚底盘绕而上,让她浑身一轻,感觉周围的灵气都在朝着她这边冲来。
她的修为,瞬间就突破到了,而且明显感觉到吸纳灵气的速度在增快。
她的根植改了吗?
饭桌上的江大山和白玉莲只感觉到突然起风,对于其他事情,没有任何感觉。
“小小年纪就能感悟大道,倒是个悟性极佳的人。”
外面传来温润又熟悉的声音,江月白心头一跳。
是师父!
第919章 惊悚(求月票)
江月白放下筷子,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出厢房,看到院中一袭青衣,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黎九川,无数委屈泛上心头,恨不能一头扑到自家师父脚下,扯着师父的衣摆,好好抹一把辛酸泪。
回到这里之前,她和师父也有四十多年没见了。
可是她此刻必须压制,因为现在的她对于师父来说,只是一个‘图谋不轨’‘满口胡言’‘可能被夺舍’的小孩子。
此刻的师父,虽面容未改,可眉间那抹愁色凝而不散,脸上蒙着一层死气,看着可怜兮兮的。
江月白心疼了一瞬,扫了眼黎九川身后的蔡仁,后院已经被他封闭。
江月白快步走到黎九川面前,手背交叠在眉心,郑重地跪下去,对着黎九川深深一拜。
“弟子江月白,拜见师父!”
黎九川眉头越拧越紧,对于江月白满心疑惑,他十分确信自己不认得这孩子,之所以过来,是想一探究竟,也对她所说的林惊月手札抱有一丝希望。
虽然,大概率会是失望。
可是没等他询问,江月白就猛地直起身子,小小的她用力昂起头,一把扯住他衣摆,用颇为熟稔的眼神望着黎九川。
“师父,我知道您很急,但是您先别急,您最急的问题,现在已经不用急了,请您先给我一点时间,站在这里别说话,让我先处理好自己的急事,行吗?”
黎九川眉头微扬,明知道这孩子有问题,可是面对这双水汪汪的真诚大眼,他就莫名的……不忍拒绝。
行,且看她要演一出什么戏!
黎九川微微颔首,江月白马上扬唇一笑,格外灵秀。
旁边的蔡仁看到这一幕,对江月白是黎九川弟子这件事,信了九分。
江月白身后,江大山抱着儿子,拘谨地站在白玉莲身边,悄声询问,“月儿说的不是个女仙吗?这分明是个男的啊。”
白玉莲没好气的瞥了江大山一眼,“仙人的事情咱又不懂,别乱说话。”
黎九川:…………
凡人对于传说中的仙人,有种天然的敬畏,其中畏惧大于崇敬。
面对蔡仁,白玉莲和江大山都会始终紧绷着,不敢有分毫冒犯,可是面对黎九川,两人都觉得十分松弛,丝毫也不会让他们紧张。
白玉莲看到黎九川这温和有礼,对江月白包容大度的样子,微微点头。
心想月儿在她师父这件事上没骗她,此人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以后定会对月儿好,如此一来,她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江月白从地上站起后,扭头看自己爹娘,弟弟江阳还在爹爹怀里扭动,对她喊着,“阿姐飞,飞高高。”
爹爹憨笑着,对她眼含期许和鼓励,娘亲红了眼眶,可还是笑着对她点头。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人,有被用力呵护和爱的幼年,才有后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生命的勇气。
而现在,他们的爱,也是支撑她继续勇往直前的动力。
分别不需要特定的时间和仪式,长大的人,总要时刻准备着分别。
爹娘相信她会过得很好,她也相信爹娘会过得很好。
不过……
江月白转向黎九川,“师父,能否帮我看看,我爹娘和弟弟是否有修仙的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