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既然在其他人那里,该丢的脸已经丢光。
干脆破罐子破摔,维持他在施黛眼中的最后一丝形象。
一个决定悄然成型,施云声闭了闭眼。
豁出去了。
不要面子的是一条小黑狗,和他施云声有什么关系?
他脑海中的天人交战,施黛一概不知。
虽然有猜测在心底一闪而过,但毫无证据,她只当是灵光一现,没多在意。
如果这只小狗真是施云声,她爹娘能看不出来吗。
刚想把它放下,冷不丁地,怀中毛团微微一动。
施黛顺势低头。
幼年期的小狼尚未展露太多凶性,绒毛柔软得像是蒲公英。
一双眼睛漆黑圆润,如同两颗水盈盈的葡萄,卸下防备与戾气,乖巧得不像话,只需眨一下眼,就能将水波泛到人的心口上。
懵懂又无辜,眼巴巴望着她,是施云声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可爱至极,正中靶心。
施黛的睫毛簌簌一颤,屏住呼吸。
下一刻,毛绒绒的蒲公英小心翼翼靠近她怀中,用小小的鼻尖蹭蹭她肩头。
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施黛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生涩呜咽,像在害羞,又像撒娇:
“汪呜……”
第21章
一声汪呜, 施云声两眼高光褪尽,围观众人齐齐沉默。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施黛的脸上。
好可爱, 它在撒娇!
施敬承:……
该怎么说, 儿子小小年纪就懂得能屈能伸, 虽然屈得有点儿过了头, 但归根结底, 能称得上随机应变。
大概。
孟轲:……
该怎么说, 小狼装乖的模样实乃人间仙品, 不怪施黛看得满脸姨母笑, 连她都颇为心动。
想摸。
另一边,沈流霜已经化心动为行动, 付诸实践,一把摸了上去:“这是哪家的小狗?让我摸摸。”
很好,和想象中相差无几,触感果然不错。
施云声满脸发热,毫无气势地一瞪。
沈流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趁机欺负小孩,这个坏女人!
奈何沈流霜的眼神太过正经,丝毫看不出嘲弄的神情,它被稀里糊涂摸了半晌, 渐渐不那么确定:
难道她当真和施黛一样, 也分辨不出狼和狗, 没把他认出来?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在两个人面前保全了面子!
施云声心情瞬间大好, 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
阿狸:……
该怎么说,小孩就是小孩, 完全没意识到还有一种可能性:沈流霜对真相心知肚明,佯装不懂,仅仅为了顺理成章摸一把狼毛而已。
他低估了大人的险恶程度。
江白砚静立一旁,若有所思,其实什么也没思。
这一家子,他想不明白。
“我之前见过它一回。”
施黛道:“在云声卧房不远处,它——”
听不下去,也待不下去,留在这地方的每一刻都是痛苦。
该撒的娇已经撒完,想必施黛不会再将他的狼形与本体联想在一起,施云声咬了咬牙,两条后腿用力狂蹬。
灰黑色毛团从施黛怀中一跃而起,因为体力不支,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然后头也不回地,决然冲进竹林里。
又跑掉了。
施黛懊恼皱眉。
“那——”
终于从恍惚中回神,孟轲远远望了望摇摇摆摆消失的狼尾巴:“我和你爹找找云声,你们先去陪客人用午膳?”
*
正值新春,又有白轻与犬妖做客,这顿午膳做得十分丰盛。
白轻一如既往斯文端庄,嘴角挂着和善微笑,风卷残云,接连干掉五大碗。
小黑一声不吭坐在她身旁,双目黑沉,神情冷肃,因为从小流浪,吃相略显粗鲁。
但施黛能瞧出来,其实他拘谨得很,从头到尾只夹距离自己最近的食物,当白轻吃完第五碗,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添第二碗。
紧接着,就被白轻盛上满满当当一大碗饭,还夹了五花八门的菜式。
小黑闷闷道了声谢。
施云声被孟轲施敬承领来膳厅,是半柱香之后。
小孩不知为何沉着张脸,眼底是两团醒目的青黑,瞅见施黛,先是一怔,而后狠狠低头。
耳朵似乎在发红。
施黛:?
昨天收到红包不还挺高兴吗?难道红包被爹娘充公了?大昭的小孩子也没有红包自由?
施黛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云声昨天没好好休息?”
何止没好好休息,他压根没睡。
动作僵硬地落座,施云声应了句:“还好。”
他从施黛怀中匆匆逃离后,没过多久,就被孟轲与施敬承找到。
施敬承为他输送灵气,以供尽快恢复人身,孟轲则是一边笑,一边安慰他不要在意,狼身小小的也很可爱。
哦对,娘亲说话时,右手在他狼形的绒毛上摸个不停。
这让他很怀疑,孟轲凑上前来安慰的真实目的。
总之,爹娘耐心哄了他一盏茶的功夫,承诺绝不会将真相告诉施黛。施云声又累又饿,屈服于小腹里的一道咕噜声响,终究来了膳厅。
这不是没出息,是为了生存做出的必要牺牲。
孟轲笑笑,为他盛满米饭:“云声昨夜到今早,一直在后山练刀。来,多吃些。”
孟轲:“哎呀,冒饭了。”
施云声:……
他娘亲这谐音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耳上的薄红仍未消散,不愿去看施黛,不经意间掀起眼皮,与正对面的犬妖四目相对。
两妖相遇,犬科动物的野性被猛然激发,不约而同眯了眯眼,针锋相对,暗潮汹涌。
然后在施云声看见小黑那双犬耳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败下阵来。
该死。
施云声恶狠狠扒了口饭。
他是狼,怎么开始怕起了狗?
“其实今日前来拜访,还有一事相告。”
白轻温声道:“长安城中新出几桩妖魔作乱的案子,分给未司与卯司。我和殷柔商量着,让你们与我卯司的一队共同探查其中一桩,几位意下如何?”
“共同探查。”
沈流霜抓住重点:“这案子不简单?”
“此案应当不难,只是牵扯之人众多。”
白轻笑了笑:“而且……虽说是让你们‘与卯司的一队共同探查’,其实那一队里,仅有一人还在长安。”
施黛:“欸?”
“因为是新年。”
施敬承耐着性子解释:“镇厄司中的各路奇人来自五湖四海,要过除夕,大多回乡探亲——譬如你们未司的副指挥使殷柔,就在几日前回了苗疆。”
所以现在正是用人缺人的时候。
妖邪作乱可不管有没有过春节,在镇厄司当差,理应做好随时接下任务的准备。
沈流霜对此习以为常,顺势问:“是什么案子?”
沉默须臾,白轻眸色微深:“女子失踪案。”
施黛一怔。
“这案子,最初由大理寺在查。”
白轻道:“起因是一户人家的女儿傍晚外出,再没归家。她爹娘火急火燎报了官,官府一查,才发现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