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 第73章

作者:纪婴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穿越重生

  在被囚禁的日日夜夜里,他有很多杀死邪修的机会,之所以不曾动手,全因替傀之术。

  手起刀落很容易,但当邪修重伤濒死,伤口将全部转移到江白砚自己身上。

  正是这个原因,直到他十五岁时破解邪术,才得以诛杀邪修。

  被一句话噎住,施黛大脑宕机。

  然后速速找补:“我进屋时,卧房里还有一个人,他自称来自镇厄司,奉命追捕邪修。”

  遇事不决,就用镇厄司。

  记得在上一段回忆里,邪修亲口说过,他中了镇厄司的一箭,彼此有渊源。

  施黛一本正经,快把自己都说服:“那邪修作恶多端、十恶不赦,镇厄司的大人及时赶到,为你解开替傀之术——尸体已被大人带走了。”

  男孩怔然,伸出右手凝视半晌,又摸了摸残留有剧痛的脖子。

  被一遍遍杀死的记忆模模糊糊,他疑心那是梦。

  现实里,没有人能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

  他真的、真的摆脱替傀和邪修,活下来了?那眼前的人——

  他仍未从恍惚中回神,不期然间,落入一个温软怀抱。

  施黛倾身,伸手环住他脊背。

  “好啦,都过去了。”

  掌心一下又一下,拍在他瘦削的脊骨上,施黛声音很轻:“别怕。”

  男孩身形微僵,一墙之隔的门外,江白砚亦是蹙眉。

  借由共感,他体会到覆上整具身体的触感,以及若有若无的热。

  像一团软绵绵的温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这种感觉来得毫无征兆,令他呼吸骤乱,想要避开,却如影随形。

  ……施黛在做什么?

  “真的吗?”

  卧房里,靠在施黛怀中,男孩迟疑出声:“他……那个邪修死了?”

  “嗯。”

  施黛揉揉他蓬松的黑发:“你很勇敢。他胸前的小刀,是你刺进去的吧?像我这样的大人,见到邪修都会瑟瑟发抖、不敢反抗——真了不起。”

  男孩很久没回应。

  直到耳尖生出淡淡的红,他才小声道:“我不厉害。是镇厄司的人救了我。”

  “镇厄司来的是个大哥哥嘛,你才多大年纪。”

  施黛顿了顿,忽地一笑:“嗯……那个哥哥确实很强,穿着白衣服,剑法使得很好,符术也精通。”

  门外,江白砚本在漫不经心把玩黑金短匕,闻言无声轻哂。

  施黛描述的,是十七岁的他自己。

  她倒是能说会道。

  “现在的你也不差啊。”

  施黛对男孩说:“等你长大以后,能和他一样厉害。”

  她总会说些叫人无法拒绝的话。

  小孩赧然低头,道了声“谢谢”。

  江白砚一言不发地听,略微抬眸。

  傍晚过后,是沉寂的夜。

  清夜无尘,月明星稀。山中的晚风吹拂而过,窗边荡开树木疏影。

  一种令人安心的静。

  直至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处曾被视为禁忌之地的山林,夜色也能如此恬谧。

  而非记忆里那般,好似洪水猛兽。

  “脖子上的伤口还疼吗?”

  卧房里,侧目看见小孩脖颈上的红痕,施黛皱起眉。

  痕迹很明显,能分辨出清晰的指印,江白砚掐他时,下了狠手。

  男孩犹豫片刻,终是点头:“有、有点儿。”

  他不擅长撒娇,承认疼痛已是极限。

  几个字说完,腼腆垂下脑袋。

  紧接着,侧颈荡开轻柔的风。

  风里掺杂着淡淡香气,是施黛腰间香囊的梅花味道,丝丝缕缕,抚平颈间的疼。

  他的伤痕太狰狞,用手抚摸反而惹来疼痛。

  施黛仔仔细细吹了吹,摸一摸小孩后脑勺:“这样,会好些吗?”

  山风流转,暮色四合。

  近在咫尺的男孩认真注视她,似要将这张脸记在心中:“嗯。”

  一门之隔,江白砚倚靠于墙边,闭了闭眼。

  他说不出方才是什么感受,脖颈上的痛与痒绞缠相融——

  如同一张无影无形的网,竟比濒死的快意,更叫他难以挣脱。

  *

  这层魇境须臾消散,施黛再眨眼,见到一抹阳光。

  山中木屋消失无踪,怀里的男孩也没了身影。

  她正与江白砚站在一座寺庙前。

  这段记忆,是在冬天。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遮盖庙宇的红墙碧瓦。万幸穿得厚实,否则施黛要被冻僵。

  她悄悄看向身旁的江白砚。

  他不知想起什么,微微皱着眉。

  前两次他都神情自若,能让江白砚蹙眉,这是一段怎样的记忆?

  窥见他眼底的晦暗之色,施黛试探性开口:“江公子。你如果在意这段回忆……我可以闭上眼睛,留在这儿等你。”

  施黛很有原则。

  再好奇,也不能窥探别人的隐私。

  不然和小偷强盗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江白砚侧过头来,轻声笑笑:“不必。不是多么重要的记忆。”

  的确不重要,他费尽心思遮遮掩掩,反而欲盖弥彰。

  这座寺庙不大,一览无余。

  皑皑白雪铺陈遍地,四周尽是喧闹人声,一尊佛像肃穆庄严,巍然立于殿中。

  大殿前摆着一张漆红木桌,桌上是三个冒出腾腾热气的木桶。

  好几名慈眉善目的僧人站在木桶后,手持大勺,从中舀出一勺勺白米粥。

  木桶前,则是数百个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分成三队,每人拿着瓷碗,去盛僧人盛来的食物。

  施黛明白了。

  这是在施粥。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每到逢年过节,不少寺庙会为穷苦人家施予热粥果腹。

  隐隐意识到什么,她觑向江白砚。

  他面色淡淡,瞧不出表情,正遥望某个方向。

  顺着探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手捧瓷碗,靠坐在寺庙角落,静静喝粥。

  他吃得很慢,像只拘谨的猫。身上的单薄衣物抵御不了寒冬冷风,被风一吹,薄唇发白,身子止不住地抖。

  和之前两层魇境相比,这孩子年纪最小,大概只有七八岁。

  施黛恍然想起,江家被灭门后,江白砚曾独自在外流浪,后来才被邪修所掳。

  父母双亡,身如浮萍,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能做到什么。

  远处的男孩吃完了粥,把瓷碗揣在怀中。

  冬天太冷太冷,时近除夕,冷风如刀割。他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不起眼的一角,试图挡下瑟瑟寒风。

  除了排队盛粥的人,庙里还有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香客。

  男孩的视线流连不定,怯怯打量每一个经过的行人——

  他身边的生机太少,也太寂寞,看着其他人,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温度似的。

  最终,他的双眼顿住。

  一家三口从菩提树下谈笑走过,一片碧绿菩提叶悠然坠落,停在小女孩发间。

  娘亲笑着为她拂去落叶,爹爹也伸出手,拭去她鼻尖的一抹雪屑。

  女孩纯然无邪,咬了口手中拿着的糖糕,同爹娘欢欢喜喜谈天说地,笑音清脆如铃。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缄默看着三人走过。

  很久之后,似是下定决心,男孩眺望大殿中无悲无喜的佛陀,祈求般,轻声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他喃喃低语的内容,施黛攥紧右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敢去看江白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