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两青墨
问题是金宏远根本听不进去,他愈发的义愤填膺,冷笑:“什么叫特殊情况,不就是特殊待遇吗?说得好听,还不是欺负我们是外来的?我们听从号召下乡搞建设,结果你就这样对待我们?!本村社员就可以不上工,我们却连请个假都不行?!我们是知青,不是包身工!”
“我们现在就一个诉求,我们要求跟社员相同的待遇,要求正常请假,要求正常休息,不然,我们就要去知青办、去公社、去县里去市里去省里反映情况!”
嚯!
这话可就严重了!
包身工,那可是旧社会受压迫的群体啊,这听起来他们大队倒成了万恶的资本家了?
他们还要去上面反映情况?!
这到时候上面追究起来,他们大队是不是要集体吃挂落啊?
有怕事的社员轻声嘀咕:“这可真是,实在不行就让江老二家闺女回来上工呗,你说她好好地来上工不就没事了。”
“可不是,这十七八的大姑娘,啥活儿不干,确实也不太像样。”
“可真是够呛的,这还给咱大队惹上麻烦了。”
本来其实上工不上工的,都不关他们的事,而且就江絮那干活的能力,倒也不是说就见过她干活,但是想想也知道,她从小就不干活啊,这能力肯定是不行的,这样的,他们还真是巴不得她别上工呢。
只能说大部分社员的想法其实跟王建国是一样的。
但现在这事可能给他们带来负面影响,就又不一样了,倒是又都开始埋怨起江絮来了。
江月站在人群中,得意地笑了笑。
当初她选择绑定江絮,可不就是因为江絮的行事作风很容易让人诟病?想让人厌恶江絮,真的不难的。
但很快,人群中又有了不同的声音。
刘二婶子呸地一声,指着其中一个说小话的大妈就骂:“曹家婆子,你说这话你是良心被狗吃了吗你?!你家小孙子跟着江絮没捡着十个鸡蛋也捡着七八个了吧,怎么着,你是得了鱼就扔钩子,吃肥了的狗就咬人是吧?”
刘杏花跟着帮腔:“可不是,说什么十七八的大姑娘不干活,人家捡鸡蛋挖野菜不是干活啊?真是笑死个人,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也没见你们捡着个鸡蛋呢?”
这话就扎心了,是他们不想捡着鸡蛋吗,他们是捡不着啊!
也有家里孩子跟着捡过鸡蛋的开始附和:“这知青跟江絮掰扯确实是没道理,大队长也是为了知青好,这知青娃娃不干活,回头没粮食又得跟大队借。”
“人家江絮确实是特殊情况,这不是刚考了罐头厂没考上吗,谈的对象也吹了,这还不允许人家在家歇一阵啊,咱大队也不是那么冷漠不讲情面的。”
这就是个憨憨了,大家都很隐晦地没提这一茬,她倒是大喇喇地说出来了,虽说是帮着江絮说话,可没见江老二一家子脸都黑了吗?
其实江月的脸也黑了。
她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帮江絮说话,不就是几个鸡蛋吗,这小恩小惠的,竟然就把这些人给收买了。
要不说都是些没见识的泥腿子呢。
江月皱了皱眉,看向金宏远,她安慰自己,没事的,至少目前为止这些知青还是靠谱的。
不愧是读书人,这一下就抓住重点了,说别的大队里的人可能没什么反应,但要说上告到县里市里甚至是省里,大队长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江月猜的没错,王建国莫名被扣了个资本家头子的帽子,真是气得七窍生烟,但生气的同时,也确实有些忌惮。
正是秋收的关键时候,他们大队的知青却闹事闹到了上面,回头别说他了就是公社主任都要跟着吃挂落。
这可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王建国看了眼江老二,给他使了个眼色,说:“秋收不能请假,这一条不能改。你们不就是掰扯江絮不上工吗,行,江二哥,你家派个人去把江絮喊过来,这阵秋收就让她正常跟着上工。”
啧啧,虽说没几天的活儿了,可这也至少要浪费十几个工分呢。
王建国有些心疼工分。
江家人从知青闹起来掰扯到江絮,他们就赶过来了,不过倒是一个个的都忍着没说话。
毕竟说到底知青是在闹请假休息,主要还是针对大队里面的,他们要是抻头,反倒是把矛盾往自家引了。
所以哪怕是项春兰这样火爆脾气的,都忍住了没吭声。
她可不能给自家闺女惹麻烦。
现在王建国这么说,江家众人互相对视了眼,项春兰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江柳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劝道:“回头让小妹跟着大嫂和盼弟,有她们帮衬着,小妹凑和着干就行了,不然回头大家都埋怨小妹,真闹到上面,没准小妹也会有麻烦。”
项春兰抿了抿嘴,她家闺女哪里干得来农活儿,但还是无奈道:“老二你回家去喊一下小絮,让她戴好帽子,对了,水壶也带上,还有早晨熬的鸡汤也带一些,这回头饿了累了肯定要多吃点东西补补的。”
旁边听到的社员都抽了抽嘴角,你这是让闺女来上工吗,这怕不是去赶考吧?
江柳应了声,就往田埂跑,刚上去田埂,迎面就被走过来的孙茂才给抓住了:“江老二家的,你家江絮在哪儿呢?”
江柳脚步一顿:“老孙叔,我妹在家呢,我正要回家喊她过来上工,要么你在这儿等等?”
孙茂才拍了下脑袋:“哎哟,你瞧我这都高兴糊涂了,跑这儿来找江絮,你家江絮一向不上工的吧?”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柳:“这秋收还是要上工,我这正要去喊她。”
孙茂才:“得了,别喊她上工了,这当了农技员就不用参加大队劳动了,术业有专攻嘛,咱们得忙活别的事。”
江柳疑惑道:“农技员?”
随即震惊:“你是说我们江絮当农技员了?!”
第23章 工作
孙茂才见江柳一副吃惊的样子, 笑呵呵道:“可不是,我也没想着能这么顺利。我给你家那青菜啊土啊的带去公社,公社的技术员就说应该是肥害, 然后他又给东西送到了县里专门检测了下, 你猜怎么着,那肥力啊说是可能比大工厂生产的化肥还要好!”
江柳一脸懵:“所以小絮弄的那什么土化肥真有用?”
这件事之前江柏回家是讲过的, 只是过去这么多天了, 也没个动静, 他们家人就都默认这件事应该是黄了, 也就没敢在家里提。
毕竟江絮这段时间可真是太不顺了, 罐头厂没考上, 又被姓朱的小子搞得名声有损,她嘴上没说,心里铁定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就这,她还在家自己偷偷地搞土化肥。
江柳觉得自己这么机灵的, 也没发现小妹是怎么弄的土化肥, 可见她真是受了刺激在偷偷努力了。但是这努力有成果倒挺好,没成果小妹岂不是又得难过?
尤其是她还天天上自留地拾掇那些小青菜,可见还是心存希望的。
所以他们就更不敢提了。
江柳也是心疼啊, 从小到大他家小妹哪曾这么受委屈过?
可哪里想到, 江絮弄的土化肥其实是有用的, 而且肥力还挺好的?!
江柳真是有些懵。
孙茂才喜滋滋的:“有用, 有大用!这结果一出来, 我就跟咱们公社于书记汇报了, 本来农技员这个事我是想着先提提建议, 回头再跟公社里面磨一磨,哪知道于书记当场就拍板说, 这个名额可以给!”
他们这边说着,其他人也已经围了过来。
王建国难以置信道:“老孙,你这说的是江二哥家的江絮?你是说她弄了土化肥,那玩意儿还挺有用,公社于书记还拍板让她当农技员了?”
就那个从小没干过什么活儿,有一年暑假帮着拔草,才拔了几根草就中暑昏倒,哦,对了,听说之前考罐头厂也是考试的时候中暑昏倒了的,江絮?
就那个喊她过来上工,他都得心疼记出去的那个工分的江絮?
王建国呆滞地看着孙茂才,十分怀疑这老小子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孙茂才仍旧沉浸在化肥有用的喜悦中,半点体会不到王建国复杂的心理活动,反而是笑着再次肯定:“可不是,就是安国家的闺女,这女娃娃厉害啊,有出息!”
在场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呆滞状态。
厉害,有出息?
这说的是江絮???
不是,刚刚不是还闹得很凶,在掰扯她不上工的事情吗,结果一转头就又说她搞出了什么土化肥,还要当农技员了?
别看农技员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办事员或者是工人,他们身份还是农民,但他们不用上工也能拿工分呀,还拿公社的补贴,最关键的是,他们掌握着种地的技术,这庄稼种得好不好、收成怎么样,都是要靠他们掌舵把握的。
所以在农村人眼里,农技员的地位也是相当高的。
江絮要当农技员这件事情,真是让绝大多数小堰大队的社员都目瞪口呆。
尤其是刚才还在编排江絮啥活儿都不干不像样的,呆滞之余真是觉得自己的脸都已经要被打肿了。
众人都处于呆滞状态,但是有一个人已经快速地反应过来了,毫无疑问,这个人必然是项春兰。
项春兰对自家闺女可是无条件的自信的,虽说江柳觉得家里人都以为江絮农技员的事情黄了,但其实项春兰可不这么认为。
她是觉得,这农技员好歹也算个不错的工作吧,工作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哪可能三五天的就有结果,十天半个月是最起码,两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说她没觉得这件事黄了,她只是朴素地认为,这事还需要再等等。
既然还需要再等等,她自然不会在闺女面前提惹她心烦了。
现在孙茂才说这事定下来了,项春兰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吃惊,她是觉得,果然啊,她闺女想干什么就一定能干成。
在呆滞的人群中,她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势,迅速地接着孙茂才的话头开启了夸夸模式:“老孙大哥,可不怪大家都说你是个有见识的,你瞧你看人就是准,我家小絮可不就是厉害!当年她一生出来,我一看,这孩子长得那叫一个俊啊,那什么唇红齿白的,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还特别有灵气,我就知道,这孩子将来铁定有出息!”
孙茂才:“……”
这夸人要是比赛的话,他可真是妥妥输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孙茂才眼见项春兰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真是怕她还要继续再夸下去,赶紧说:“既然江絮在家,我自己去你们家找她吧,这也不耽误你们上工了。”
完了他又冲王建国说:“建国,虽说公社正式的任命还没下来,不过化肥的事情我跟江絮那丫头还得抓紧再琢磨琢磨,回头没准还要去县里汇报呢。反正那丫头干农活也一般般,这几天上工就算了吧,特事特办。”
王建国嘴角抽了抽,他之前说江絮是特殊情况,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个说法,可谁能想到呢,她还就真成了特殊情况了。
他挥挥手:“行吧,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这轻重缓急他是有数的,既然孙茂才说江絮弄的土化肥肥力那么好,那么他也是巴不得他们赶紧把这个东西弄出来,到时候不管别的大队怎么样,他们大队肯定是能最先用上的。
那哪怕今年来不及,明年他们的收成也能提高了。
对老农民来说,庄稼收成提高,这可就是头等大事了。
更何况,明显公社和县里都很重视这件事,他作为大队长就更要支持他们的工作了。
所以王建国直接就拍板了。
他看着孙茂才走远了,才转身看向几个新知青,面无表情问:“怎么样,我这么处理,是不是在搞特殊化,是不是不公平,你们是不是要到公社到县里去反应情况?”
几个新知青都面色惨白,之前哇哇大哭的冯灵竹嗫嚅着说:“其实、其实我之前听说她考工人没考上,谈的对象也吹了,就、就觉得我们不应该掰扯她了。她、她都已经这么惨了,我们还要掰扯她,这样落井下石,真的不太好的。”
她抬头瞄了眼江家几人,马上又说:“不过,这位江絮同志真的好厉害,她遭遇了这么多挫折和打击,却依然坚持研究土化肥,致力于提高粮食产量,真的是让人敬佩。”
吸吸鼻子,冯灵竹继续说:“我觉得她这种不怕挫折、勇于挑战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她咬咬牙:“我要想她学习,我不要求请假休息了,我会努力干活的。”
王建国:“……”
他可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还能听到有人说要向江絮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