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两青墨
江絮怔了下，这句话上辈子秦敛也说过。
他们安县的习惯，吃桔子都是直接从中间掰开两半，然后再从里面掏桔瓣吃。但是其他很多地方都不是这样的，他们是先把桔子皮一小片一小片地剥开，剥出整个桔子肉，再把桔子肉掰开的。
上辈子她和秦敛第一次一起吃桔子的时候，秦敛也是这么看着她掰开桔子，然后说了一句“以为你会分一半给我”。
江絮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两辈子的人生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不，不是重叠，是忽然有了一个交汇的点。
不过她很快摒除杂念，笑着回了一句：“我们安县人都这么吃桔子的，不这么吃桔子，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人。”
秦敛也把手里的桔子掰开，笑道：“那想成本地人，倒是也不难。”
他随口问了江絮工作的事，从赵慧敏那里他已经知道，调换岗位的事情没办成，倒是有几分歉意：“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主要是，他之前很少接触公社级别的供销社，他接触过的都是省城的供销社、百货大楼之类的，里头人员数量庞大，岗位调动自然也更频繁。
倒是没考虑到小地方的供销社总共就那么几号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调动岗位自然不太容易。
江絮心说幸好你把事情想简单了，不然真让你把岗位给调换了，我上供销社工作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说：“采购员也挺有意思的，可以到处跑跑。”
两人说着闲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小金同志，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跟张美莲同志原先是同学，她，呃，其实我本来不想说的，这毕竟关系到女同志的名声，不过既然你误会，我就不得不说了。她在学校时就非常爱慕我，后来我们俩都考上了罐头厂，她更是疯狂地追求我，我也是一时心软，答应跟她处几天试试。但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尤其是在厂里偶然见过你之后，我这心里就……”
江絮无语，她就说这个朱奋民不怀好意吧，还想着一会儿去会场看看他在做什么呢，这人居然这么快已经勾搭上一个女同志了。
而且，他也不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他们可都是同学，江絮是知道的，在学校里的时候，张美莲还真没有爱慕过朱奋民。
张美莲那时候喜欢的是班里的另一个男同学，那人家在公社，父母是毛巾厂的工人，算是条件也不错的。
只不过后来罐头厂招工，那位同学也没考上，然后听说可能要被安排下乡插队了。
说回来，这朱奋民和张美莲在自私自利这方面，还真是挺像的。江絮相信，考上罐头厂以后，绝对也不是像朱奋民说的，张美莲对他发起了疯狂的追求，多半是这俩货都想找个工人做对象，所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就是不知道朱奋民为什么突然又搞这么一出。
江絮想着，一抬头就对上秦敛似笑非笑的目光，这人明显也听出来里头的人是谁了。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准备听听朱奋民这个烂人还能说出些什么离谱的话来。
里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哎哟，这，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可真不会害臊。”
这估计就是朱奋民口中的小金了。
朱奋民：“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张美莲哪里比得上你啊，她在你面前，那就是一个烧火丫头。她那人又粗俗又小气，就是个农村野丫头，长得一般般，跟你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你说我只要是眼睛没瞎，我就不可能看上她啊。”
他叹了一口气，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是她扒着我，一直都是她扒着我，要死要活的。可是，我又不是石头，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啊。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人，我心心念念的，可都只有你。你不知道，我一边要虚与委蛇地应付着张美莲，一边要压抑着自己对你的感情，我是多么的痛苦！”
“当我知道你要参加联谊大会，你不知道我心里多么的难过。我想算了吧，就这样吧，可是心里又放不下，所以才跟厂办争取了工作人员的机会。哪怕，哪怕，我无法阻止你在联谊大会认识其他男人，但至少我可以帮你看看的。男人总是更了解男人的，如果你选择那些不靠谱的，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我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他叭叭叭地说了一堆，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情卑微的人设，把那个叫小金的姑娘感动得不行。
这年头谁听见过这个啊，什么心心念念只有你，什么默默看着你只希望你能幸福，这听得让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小金马上说：“不是的，你别这么想，其实你这个人也是很好的，你长得挺好，又有个稳定的工作，厂子里不少人都觉得你挺不错的，要不是你一进来就跟张美莲一起，其实挺多人都想给你介绍对象的。就算是我……”
她停顿了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我其实也觉得你挺好的。”
朱奋民顿时激动了，果然啊，果然，只要他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女同志。
这位小金也是他们罐头厂的，是的，他在会场寻摸了一圈，最终还是觉得罐头厂的姑娘条件比农场的好，尤其是这位小金，她不但是罐头厂的正式工，她家里长辈也是罐头厂的，他们家在罐头厂可是有不错的人脉和关系的。
只要攀上了她，以后他在罐头厂的前途，那就是一片坦途了。
朱奋民：“我很高兴，真的，听你这么说我可真是太高兴了，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小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跟张美莲同志的关系的，保证不让她影响到我们。等这边联谊一结束，我就跟她说清楚！”
小金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朱奋民一激动，伸手一把就将她抱进了怀里，小金“啊”地一声惊呼：“你你你，你干嘛这样。”声音却是绵软无力的。
外头江絮已经听得不知道翻了几个白眼，这朱奋民可真是够无耻的。她正犹豫要不要制造点响动，让里头的小金先趁机脱身，结果旁边秦敛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无声地对她说句：“走。”
秦敛向来冷淡的脸上此时已经多了几许恼怒。
他是没想到，里头这个男同志居然如此孟浪，他生怕这俩人会再做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就想着先把江絮带离。
江絮眨眨眼，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不就是抱了一下嘛，这才哪到哪啊，她可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什么没见过啊，再过几十年，那些小年轻大街上就能抱着啃呢。
不过她确实是不太想听这个墙角了，腻味得不行，再听下去，她怕自己刚吃的桔子都得吐出来。
于是她故意踢了下脚边石子，石子撞在石凳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石子发出“啪”的响声时，小花园里也同时响起了一声尖叫：“朱奋民你个王八蛋！”
第44章 谁对象？
朱奋民这个渣男, 哄人确实是有一手，他那一番天花乱坠的胡说八道，都给人家小金说感动了, 然后朱奋民就趁势把小金保住了, 小金红着脸微弱地挣扎了几下，但是朱奋民根本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
这但凡是渣男, 都相信一个真理, 那就是女同志都是喜欢欲拒还迎的, 很多时候女同志挣扎, 那其实只是不好意思, 完全不用理会的。
显然, 朱奋民这个渣男信奉的也是这么个歪理。
他没有放开，反而还越抱越紧，甚至脸还往小金的脸上凑。
可见秦敛的顾虑还真是不无道理，这渣男做事情, 确实不分场合。
说回来, 以前朱奋民倒不是这样的，看他在学校给江絮做了多年舔狗，却从来不敢动江絮哪怕一根汗毛就知道, 这人胆子不大的, 并且喜好维持个好男人的人设, 所以做事倒是不出格。
可最近他真是有点急了, 他急于摆脱张美莲和她奇葩的一家子, 所以逮着机会, 他真是什么手段都敢用。
但他万万没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冲了过来, 边尖叫着“朱奋民你个王八蛋”，边冲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服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美莲。
张美莲自然是没有报名联谊大会的，甚至她今天本来还要上班的，但是今早她去上班的时候，有个工友说明天有急事就跟她换了今天的班。
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的张美莲于是突发奇想，跟人借了辆自行车就跑来安县农场了。
她是觉得这么大一个活动，她家朱奋民跑过来当工作人员肯定是挺辛苦的，左右她没事干，还不如过来帮帮忙，这一来能跟朱奋民一起，二来没准还能在厂办那边刷刷脸，留个好印象呢。
等到了农场后，张美莲直奔联谊大会的会场，却没有在会场找到人。她在会场转悠了一圈，看到里头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话谈笑的男女青年，内心莫名起了丝不好的预感。
张美莲出了会场，刚好碰见他们罐头厂的一位男同志，那位男同志正躲在外头抽烟，说是好像看见朱奋民奔着外头的小花园去了。
听到小花园，内心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张美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走到小花园附近时就放轻了脚步，她悄悄走进小花园，然后就真的听到了朱奋民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看到朱奋民把一个姑娘抱住了。
张美莲气疯了。
“妈的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居然敢搞破鞋，说清楚个屁！”张美莲爆发了空前的力量，一边轮着胳膊往朱奋民身上砸，一边还要伸手去挠小金的脸，“还有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里头那么多男人呢，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就非得跟我抢男人是吧？”
她一个人居然硬生生打出了好几个人的架势，把朱奋民和小金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朱奋民挨了不少老拳，眼角都被张美莲揍乌青了，不过却还是护着小金，边喊“张美莲你个神经病，老子不喜欢你，你别纠缠着老子”，边拉着小金就往外面跑。
既然被张美莲撞见了，朱奋民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了，干脆就跟张美莲掰了，反正人家小金明显也是喜欢他的。看看，就他这样的，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选择张美莲可真是不值得。
他护着小金，还要骂张美莲是个泼妇，张美莲气得要死，嗷嗷追着他打。
他们很快从小花园转战到了外面，不过幸好八六以奇七三散零四每日更新欢迎加入他们跑的是另外一边，倒是没有冲着江絮他们的方向来。江絮看着他们奔跑逃窜的背影，也是不禁一阵无语，不过又兴致勃勃地说：“咱们跟上去瞧瞧？”
这种热闹可是不常有的啊。
她也是没想到，朱奋民这心思能这么花，都跟张美莲谈婚论嫁了，居然还想找别人，嗯，其实也很符合他的人设，这烂人就是没有节操没底线的。
不过江絮印象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上辈子他俩按部就班地，很快就结婚了的。
秦敛看她一眼，有些无奈，不过倒是没反对。
他也是想过去看看的，总归怕双方情绪过于激动，万一下手没个轻重，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过去的时候，张美莲已经一把薅住了小金的辫子，然后旁边的朱奋民一直试图掰开她的手，但是并没有用，被愤怒支配的张美莲简直是神挡杀神，她不但没被掰开，反倒是一脚踢在朱奋民的小腿上，然后又狠狠地往朱奋民的脚上踩。
朱奋民疼得嗷嗷叫，小金呜呜地边哭边喊：“你放开，你个神经病，是朱奋民说不喜欢你，是朱奋民想要追求我，关我什么事，你要打打朱奋民去！你发什么疯，你这样扒着男人纠缠男人有什么用，怪不得他说跟你在一起很痛苦！”
小金也是崩溃的，她是从小在公社厂区长大的，周围认识的都是职工家庭，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哪怕是有什么矛盾，顶多顶多也是冲到对方门口骂街，这打架真的是很少很少的。
她打架经验不足，力气又没有张美莲大，自然是被压着打。
但是明明还有个朱奋民啊，他一个大男人，居然都护不住她，小金顿时觉得滤镜都有些碎了。她虽然是有些喜欢朱奋民温和斯文的样子，但是像这种时候，她也是希望朱奋民像个爷们儿，不说大杀四方，至少也得保护住她吧。
偏偏并没有，朱奋民也打不过张美莲！
这就很离谱了。
这时候哪还管得着别人啊，小金哇哇叫着，让张美莲去找朱奋民。
明明这两个神经病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的啊！
张美莲气得要命，脚下踢到一块石头，她干脆放开小金，抓起石头就去砸朱奋民：“你个王八蛋，你居然还说我扒着你纠缠你，我我我我，气死我了！”
石头挺大的，真被砸到，朱奋民非被砸破脑袋不可。
“啊啊啊，你个疯女人，你干嘛，你要杀人吗？！”朱奋民仓皇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好嘛，唰唰唰地，就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跑过来。
不过最先到的还是江絮和秦敛，秦敛迅速制止住张美莲：“这位同志，请你冷静一点！”
张美莲还想挣扎，结果就发现手臂跟被钢铁箍住似的，根本动弹不得，一扭头，就被秦敛冷厉的目光被吓住了，这下也不挣扎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秦敛放开张美莲，后退一步，无奈看向江絮。
收拾手底下的兵，他是一收拾一个准，但对一个刚刚经受了对象出轨的情绪崩溃的女同志，他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江絮也是无语，想说她是来看仇人热闹的，可不是来普度众生的，不过看看秦敛无奈的样子，还是从兜里掏了块手绢出来，递给张美莲：“有什么好哭的，赶紧擦擦吧。”
张美莲看到是她，顿时恼羞成怒：“我才不要你的手绢……”
不过一抬眼看到手绢上粉色的花朵图案，马上又一把接了过去：“算了，看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儿上。”
这种手绢公社供销社没得卖的，肯定是县供销社弄来的，哼，不要白不要，反正她一会儿就攥着不还给江絮。
江絮看张美莲的表情，就猜到她的小心思了，毕竟同学过几年，张美莲的抠门儿劲，她也是见识过的。
不过她只想说，张美莲想多了，这手绢给张美莲擦了眼泪鼻涕的，她肯定不要了啊。
就当今天看他们热闹付的门票钱呗。
这时候的江絮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因为看热闹而付出更大的代价。
其他人跟江絮他们其实就是前后脚，这边秦敛刚制止住张美莲，那边其他人就到了，朱奋民还想趁机溜走呢，倒是被罐头厂的一个男同志拦住了：“哎哟，奋民你这是怎么了？”
朱奋民一张脸又青又肿的，这一看就是挨揍了啊，再看看旁边小金也是脸上被挠了好几道，头发更是被扯得乱七八糟，跟疯婆子似的，再看看蹲在地上擦眼泪的张美莲……这别说罐头厂认识他们的人，就连其他人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