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贵太妃求仁得仁。含含给她们搭了凉棚金帐,就让她们在宫中避暑好了。这一回出去,就只有朕和你。”
自成婚以来,福临还没有好好的和他的小皇后单独相处几日呢。
既有这个机会,又有这个兴致,索性带出去玩几日。
含璋担心福临的政务,怕耽误他的正事。
福临笑道:“一两个时辰的路上,叫他们骑马来回,送个题本奏章。有什么可耽误的。议政王大臣贝勒王爷,都是行伍出身,哪个不会骑马的?”
“日日在京城里待着,出入坐轿,叫他们活动活动也好。”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小隔间连着后殿,东暖阁那边是福临起居的地方,西边是一直没住人的。
这会儿将后殿的窗扇都打开,西边的屋子也都不关门,又把挂着的小锦帐勾起来。
一溜凉扇放在那边正对着小隔间,再把冰块往那边一摆,穿堂风一起,小隔间这边就像是三四个空调挂在外头对着里面吹似的,别提多凉快了。
那边门户大开,这边用屏风遮挡,小隔间的私密性也特别的好。
福临与含璋用膳后,两个人就预备着各自梳洗了。
含璋稍微慢一点,等她弄好了,穿着睡裙回来的时候,福临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了她来,福临含笑瞧着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含璋刚洗过,头发上沾了一点水汽,不想靠在福临身上的时候叫他压着自己的头发了,就把头发都撩到前头来,然后才慢慢过去,坐在福临身边,被他揽入怀中。
福临手边放着一本书册,只觉满怀香软,贴过去就亲了亲含璋的鬓角:“陪朕看看书?”
含璋瞧了瞧桌案前摇曳的烛光,轻声说:“晚上看书光线不好,费眼睛的。”
福临就笑了。
含璋被他搂在怀里,他一笑,胸腔的震动就好明显。
她记得,自己答应过福临的,有空的时候,会陪着他一起读书写字。
可是这都晚上了,要是叫人来点上宫灯,亮是亮了,只怕也会因为太亮而热起来。
含璋说过那话后,福临将书册丢在手边没再拿起来,似乎这就是个他一时兴起的提议,做与不做,都不重要,也不要紧。
似乎只要是和含璋待在一起就好了。
书在福临手边,就那么扣着,伏在福临怀里的含璋只要轻轻一勾眼就能看见书名。
她看了,是一本讲佛的书。
封皮上似乎还有些手写的字,就是字有点小,含璋得凝神去瞧。
正在她看那些字的时候,福临伸手抚了抚她胸前的头发,亲了亲她的下巴。
他轻声说:“亲政后的那一二年里。朕常在这里读书。一个人来。连吴良辅也不许伺候,只许他在外头站着。”
“朕什么书都能看,什么书也都愿意看。再也没有人管着朕,限制朕看什么不看什么。”
含璋干脆把他手边那本书拿起来,这回看清楚了,那些字应该是和尚写的,似乎是有人把这本书赠给福临的。
她把书摆到福临跟前:“所以皇上,就爱看这个了?”
含璋先前和福临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隔间虽然小些,但和暖阁里一样,都摆着好多的书,放在墙边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上。
整整齐齐的旧书,看起来翻阅过很多次了。分门别类的放着,都是福临喜欢的种类。有一块方格里,就放着很多讲佛的书,看那些书的状态,应该也是看过很多遍了。
福临是个很爱惜书籍的人。这些书都旧了,是他看过很多次的,但保存的都很好。奴才们当然更精心的伺候着,因此看起来很整洁。
福临把书接过来,瞧了一眼,就拿在手里,笑着问含璋:“含含,爱看什么?”
含璋伸出食指,隔着虚空点了点几个方格,扬了扬下巴:“我就爱看这几个。”
福临又笑:“经史子集,没一样爱看的?”
含璋道:“我能看。可我不大爱看,看的太多了脑袋疼。”
其实这话就有些超过了。福临想,这天底下的女子,哪怕是那些士绅家的女子,能看书会看书的,又有几个呢?
他的含含一抬手就点了这么多,着实惊人。
福临很惊喜,也很高兴:“看来,朕的含含,能认的字不少啊。”
含璋眨眨眼,心想,能认的字确实不少。但这时候的书看多了她还是会露怯的。
汉字的书,能看一些。汉话也是会说的。这得益于她来自现代。
可那位含璋格格,她能说蒙语满语,可是这读书,就不大成了。
满语蒙语写出来的书,含璋格格就认得启蒙的字,沟通没问题,看书就别谈了。
所以到了含璋这儿,她也就不大会了。
福临却已然觉得特别好,还起了兴致:“你若不会看满蒙的书,朕教你。”
看着含璋忽然抿唇不说话的模样,福临笑出了声。
含璋摸摸自己的鼻子,话多了话多了。谁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给自己增加了学习任务的呢。
可看福临这么好的兴致,又这么高兴,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可能是这个小隔间里,承载过福临一个人独自奋斗摸索做皇帝的那个时期,他现在再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含璋能够感受到他的一些复杂的心绪。
他的笑似乎都隐没了一些明朗的肆意,而沾染上了在这里滋生蔓延的孤独。
福临也轻轻去摸她的鼻子,手指慢慢落在她的唇上,甚至还轻轻捏了捏她的小唇珠。
对上福临的目光,含璋看见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本书,轻声问她:“含含不爱看这个吗?”
福临想,如果小皇后也感兴趣的话,那该多好呢。他总有些疑问,也总有些心得,想要和他的小皇后一起探讨一起学习。
含璋极大幅度的摇头,甚至都不在意自己的头发甩起来了,就是动作太大有点头晕,她连忙不摇了。
含璋想,她应该表达清楚自己的拒绝和不喜欢了吧?
含璋说:“我不爱看这个。我就是红尘一俗人,爱吃爱喝爱玩爱闹,想要漂亮,割舍不下红尘的一切繁华。我心里太满啦,装不下这些空想。”
含璋心想,我绝不要和福临在讲佛上头有什么共鸣。也绝不要让他有什么错觉,让他以为她可以被培养着和他一起学习。
天下最尊贵的一对跑去学佛讲佛,难道最后两个人一块儿对人世间的一切失望,然后一起遁入空门吗?
想象了一下自己剃光头的模样,含璋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不要。她绝不要。
她不仅自己不想要。这会儿看着年轻的福临,想着一些年后,想着他会做的那些事情。
她原本只是看客旁观的心,也发生了一些改变。她走入到了福临的少年时期,走入到了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生活。
他毫无阻碍的接纳了她。
让含璋在这里有了更多的实感。让她的心里在这个紫禁城里满满的装入了一些东西。
她触摸自己的内心,看到她的心在说,她也不想要福临走上那样一条悦纳自己的道路。那不是好的归路,更不该是一个帝王的去路。
如果人世间让他那么痛苦的话,她又是不是能做些什么,让他少少的沉迷其中,让他快乐一些,让他得到更迷人的体验,以至于不要丢下一切,不要最终逼着自己那么苦那么难呢?
福临深深凝视着含璋。
怀里的小皇后目光凌凌,她的头发放在前头,几乎是落入他们两个人的怀里。
前儿才洗过的,她不爱用头油,也不知是用的什么,头发顺滑馨香,那香气沁人心脾,福临百闻不厌,甚至想把脸埋在她的发间细细嗅闻。
福临把手上的书册合上了,放到了桌案上,他几乎又是用一种赞叹喜悦的目光看着含璋:“含含有慧根。”
含璋就怕听见他说这个话,什么慧根不慧根的,她怕福临下一秒开始拉着她讲佛。
连忙抱住福临,翻了个身,几乎是半个身子都放在他怀里了:“我困了。我要睡觉啦。”
福临的笑容温柔起来,在小榻上,他睡在外侧,护着怀里的小皇后,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好了。睡吧。”
半晌过后,闭着眼睛的含璋幽幽睁眼,对上福临含笑的眼眸,轻声道:“皇上这样,我怎么睡嘛。”
福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夜夜他们都是亲近的。
福临给予她很多,相对的,她有时候累的软了,给福临的就比较少。
福临心疼她,怕她疼,碰她就更少了。很多时候,福临都是自己解决的。
含璋也想,她硬生生的把年轻的皇帝弄成这样,她还是有责任的啊。
先前也不会想那么多。现在两个人贴在一起,这夏日的衣衫轻薄,含璋清晰的感受到福临对她的心思,这小脸红起来的同时,哪还睡得着呢?
明明可以用两个小榻拼起来睡,可福临为了追求亲密,追求原生态,想让她体验他之前的生活,就不肯,非要两个人这样亲近的抱着。
这样就真的有局限,不好做什么太大的动作了。
含璋现在就想,福临老是这样热着,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啊?
他年轻力壮,正是最有体力的时候,但是又不能肆意的对她……这要是真有什么影响,等她准备好了,福临又不行了怎么办?
含璋很为自己的快乐生活担忧啊。
福临正是为含璋深深吸引的时候。
他觉得,每和小皇后多相处一夜一刻,他的心灵对小皇后的着迷就又多了许多。
哪怕是在这个小隔间里,在这个承载了自己少年时光的屋子里,他也不能停止对小皇后的渴念。
可是在心里的某一处,他似乎又不想做些什么。
他清楚的感知,他的心里好像盘踞着凶f兽,若真的放出来,小皇后她承受不住的。
可真要对小皇后做些什么,他又舍不得她疼。
不能尽兴已有多日了,一直忍着怕是还忍得住。若是叫他不忍了,恐怕就真的忍不住了。
饮鸩无法止渴。只可能比以前更渴,更难以满f足。
福临亲了亲含璋光洁的额头:“乖。就这样,睡吧。”
含璋抬眸,看了看福临的眼睛。
他的眼睛墨黑深邃,在虚缓的灯烛里,他的身影火f热又高大,他的存在不容忽视。
他好像不快乐。好像在这个小隔间里,他无法快乐。
含璋的目光轻轻掠过那本放在桌案上被翻阅过无数遍的书册,又停在那个佛格藏书上片刻。
她还就不信了。福临他能割舍掉世俗的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