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子
陈忠低声道:“将军,还真走了!这柔然大王什么意思啊?”
楚清月眸色间的情绪明暗不定,许久才缓缓道:“准备好酒,今晚杀猪!”
陈忠登时打了个哆嗦,随即明白了过来,低声提醒道:“将军,要不要我等埋伏?那厮的武功委实厉害,不防不行。”
“不必了,”楚清月苦笑了一声,“他若要杀我,便是在那战场上就砍死了我,何必等到现在畏畏缩缩杀人,那厮虽然是个混账,倒也算君子。”
陈忠点了点头忙退后安排。
他之前跟着三小姐,后来跟着大小姐,现在跟着七小姐,在和柔然的对阵中,第一次撞见这种情形。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入夜时分,楚清月坐在了燕州城城门楼的阁楼里,面前一张普普通通的黄杨木方桌,放着几坛酒,还有几样小菜,在这塞外边城也算是做得精致。
楚清月一袭赤色劲装端坐在了那里,客未来,先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哟!楚将军没等我来就喝上了?”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道高挺的身影立在了门口处,先是在门边定了定,随即缓缓走了进来。
斛律恒伽身形很高,遮挡住了窗户外落进来的月光,在楚清月的面门上罩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他坐在了楚清月的面前,看着她淡淡笑道:“还生我的气呢,万老弟?”
楚清月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冷笑道:“陛下是柔然大王,我哪里敢生你的气。”
“废话少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挑事儿的是你,如今和谈的又是你,当我大晋是什么,你手中的玩物吗?”
斛律恒伽眉眼间的笑容淡了几分,变得整肃了起来,看着楚清月许久才叹了口气,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仰起头一饮而下。
也不怕酒里有没有毒,倒也是个磊落之人。
他看着楚清月道:“抛开柔然和大晋两个国家,今日只是我们两个人,我想和你谈谈。”
“如果我不是柔然人,如果我不是柔然大王,如果我没有统领这一次征伐,你会不会喜欢我?”
楚清月眉眼间的情绪完全控制不住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看向了面前坐着的男人。
她苦笑了出来:“当初帝都一别而散,你的手下过来告诉我说,你家里有事儿不能来赴约。”
“我那个时候下意识的感觉居然是——难受?”楚清月定定看着面前男子。
斛律恒伽眸色一亮,也不敢表露太多低下头笑道:“多谢姑娘能瞧得上我。”
“可你是柔然大王,是大晋的敌人!我必须要杀你!”
斛律恒伽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在了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楚清月,刚要起身突然身体都使不上劲儿,五服散?
最厉害的散内力的药材,短之间内可让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变成废物,不过也就是压制内力一两个时辰。
便是这一两个时辰那也是要人命的,练武之人在江湖中行走一定会得罪人,故而短短一两个时辰被人宰了那再正常不过了。
听闻大晋皇夫玄鹤就是被人天天喂散功的药,偷偷藏了起来,也无可奈何。
如今他心爱的女人给他也来了一壶!
斛律恒伽不敢用劲儿催动内力,不然那药性游走的越发快了几分。
他脸上还是挂着笑:“乖宝儿,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这是……”
楚清月死死盯着他那张嬉皮笑脸的脸皮,眼眸渐渐变得赤红。
突然一把拽起了他的领口,红着眼睛低声吼道:“好!我给你个理由!”
楚清月拽着斛律恒伽出了阁楼,斛律恒伽只能配合得跟着她。
下毒的是她,疼在心里的却是他。
她含着泪将他高大的身躯一把推到了燕州城城门楼一处很特殊的青石台子边。
这一方青石台子修建很怪异,与四周的景物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平整的地面上很突兀的建了这么一块儿台子,上面还不知道是谁放了花儿。
走近看到台子上雕刻的几行字儿。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楚北柠敬上!”
斛律恒伽一愣,竟然是大晋女帝陛下亲自刻上去的,怪不得字儿有点点的丑,可每一刀都像是刻进了骨髓里的用力。
最上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大晋虎贲军统帅——楚墨月,阵亡于此。”
斛律恒伽垂首看着死死拽着他领口的女人,心头却掀起了狂风巨浪。
他只顾着他的喜欢,喜欢她可爱的样子,喜欢她洒脱的性子,甚至连她揍他的小拳头都觉得那么有力令他赞叹。
可他忘了一件事情,楚家和柔然之间的血海深仇。
楚家的虎贲军和柔然骑兵团之间大概打了几十年了吧,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到他都记不清有多少人了。
每个柔然百姓都是谈楚色变,每一个楚家人提及柔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双眸赤红的女子,一颗心沉到了底。
楚清月咬着牙:“这就是我给你的理由!这个理由够不够?”
刷的一声,楚清月手中的重光剑握在了手中。
第715章 能给朕个抱抱吗
剑锋点在了斛律恒伽的心口处,斛律恒伽倒是没带怕的,就是有点点伤心。
“楚清月,我死之前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清月第一次攥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即便是在战争中面对最危险的局面,手都没有颤过,这还是第一次。
她咬着牙:“说!”
斛律恒伽吸了口气,突然上前一步,楚清月忙将重光剑下意识向后挪开,可还是因为斛律恒伽往前迈出来的这一步,刺进了他的皮肉里。
楚北柠手中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怎么?还是舍不得刺吗?”斛律恒伽唇角勾着笑,稍稍捂着些刺得不深的伤口坐在了台子边。
塞外的天气比中原地区的冷一些,也算是到了春季,迎面的冷风袭来,倒是让人生出了几分寒凉。
斛律恒伽就那么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宛若这不是在大晋燕州城的城楼,而是在他柔然广袤的草场上。
“坐下谈谈!”
楚清月定了定神,方才那一剑杀不了他,此番便是再没有力气举起第二次剑,她索性将手中的剑插进了剑鞘坐在了他的身边。
斛律恒伽委屈的看了一眼楚清月:“有金疮药吗?”
楚清月定了定神摸出了怀中的金疮药没好气的摔进了他的怀中。
“有水吗?”
“有吃的吗?”
“有酒吗?”
“能给朕个抱抱吗?”
刷的一声,楚清月抽出了腰间的剑。
斛律恒伽唧唧歪歪的闭了嘴,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
“楚清月,我只问你,你三姐阵亡的时候你几岁?”
楚清月登时茫然了几分,这厮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问题。
“九岁!”她低下了头,许久才道:“那个时候我刚从街头厮混后回来,远远便听到长姐的哭声。”
她突然不说话了,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那种哭声我想你永远也不会再想听第二次!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
“我吓着了,府里头的姨娘们姐妹们哭成了一片,然后我就看到我三姐和三姐夫的棺椁停在了院子里。”
“当天晚上守灵的时候,我偷偷去看了我三姐姐,我从未想过那么好看的女子会永远沉睡,身上用素白的布裹着,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
“那一刻,我知道了仇恨,知道自己再也不可以混沌着过完这一生,我要替我三姐报仇,我要继承虎贲军的衣钵,她守过的疆土我也要替她守下去,她走过的路我也要走下去,她护着的城池也是我的城池,她的信仰……也是我的信仰……”
楚清月说不下去了,身体微微发颤,这些话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即便是长姐她也没说过,没想到居然会对一个外人说,这个人还是柔然大王。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我不能喜欢你,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斛律恒伽看着她哭,脸色渐渐沉冷了下来,抬起大手轻轻揉了揉她被晚风吹碎了的头发,吸了口气道:“我体会过。”
“你……你说什么?”楚清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似乎没有听清楚斛律恒伽的话。
斛律恒伽叹了口气:“我说我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处。”
“你三姐战死的事情我们柔然部落也传开了,说她是个英雄!”
“那年我才十一岁,和你三姐的死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那个时候我像一条狗一样在犬戎部落自生自灭。”
“那一年,你失去了三姐,我失去了……我娘。”
楚清月心头一跳。
斛律恒伽轻笑了一声:“虽然不想说,觉得很丢人,既然你起了头,我不说也不行了。”
“我娘是大晋的一个官奴,充军边地,我父王带着军队打到边城的时候,带走了很多女人,其中就有我娘。”
“带回来的女人都会被军官们先挑选,我父王一眼看上了我娘,因为我娘长得好看,还娇嫩,还会弹琵琶。”
楚清月顿时倒抽一口气,没想到斛律恒伽母妃的地位这么低,居然是个奴隶,他这样的出身能做到柔然大王的位置,不晓得经历了多少凶险。
这些凶险可能常人难以想象,却被他轻飘飘说了出来,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斛律恒伽沙哑着声音:“有酒吗?”
楚清月起身提着两坛子酒,递了一坛给斛律恒伽。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几乎是同时拍开了坛子的封口,仰起头齐刷刷灌下一口。
斛律恒伽笑了笑,继续道:“我父王那种人,宠爱女人不长久的,他看上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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