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彩的白纸
曾菲敏轻叹一声,低声道:“都过去了……”
她?得知苏心禾是为了去公主府看望自己?,这才中了张婧婷的算计,也愧疚不已,直到今日,亲眼见到苏心禾没事?,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苏心禾问:“可见过惜惜了?”
曾菲敏垂眸,理了理袖间的云纹,点头道:“见过了,她?功课未完,便没有跟来。”
李惜惜哪里?是会?为功课所困之人?怕是见到了曾菲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刻意躲着的。
苏心禾沉默片刻,道:“菲敏,其实惜惜得知驸马的事?情后,寝食难安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将真相告知于你,你莫要怪她?,她?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
房中暖香悠悠,曾菲敏的神情也放松了几分,沉声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如今一见到惜惜,我?总会?想起父亲……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不是惜惜,而是我?。”
苏心禾伸出手来,轻轻覆上她?的手,低声:“菲敏,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要放过自己?,重新开始。”
“放过自己?……”曾菲敏喃喃道:“也许时过境迁,我?才能?重新面对自己?,面对她?。”
曾菲敏在静非阁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她?不肯让苏心禾相送,便自己?快步迈出了静非阁,寒风瑟瑟,吹得她?长发微扬,曾菲敏拢了拢披风,才转弯上了长廊,便见到一天青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廊下。
李信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目光如水,沉沉深深地看着曾菲敏,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隔着一条长廊,却仿佛远在天涯,四目相对一瞬,曾菲敏转身就?要离开,李信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扣住了曾菲敏的手腕,问:“你要去哪?”
曾菲敏冷喝一声,“放肆!”
她?努力?挣着他的手,怒道:“谁让你碰我?的?松手!”
李信唇角微抿,手上力?道轻了些,但却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只问:“我?若松手,你能?先不走么?”
曾菲敏硬声道:“我?走或留,难道还要征得你的同意?你算什么东西??”
话虽冷锐,但她?的头却偏向了一旁。
李信一目不错地盯着她?,道:“你为何不敢看着我??”
曾经的曾菲敏,仿佛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在李信面前?时,总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自从长公主与驸马和离,她?便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她?恨自己?的父亲,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觉得愤怒又耻辱,但却无法彻底割舍这份血缘亲情,以至于母亲与父亲和离之时,她?还悄悄打?点了父亲的随从,好?让他离京之后,能?过得好?些。
她?也想过忘记一切,像从前?一般,无拘无束,恣意潇洒,但无论如何,她?的人生都回不到十六岁之前?了,仿佛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如芒刺在背,搅得她?没有一日安宁。
而这份狼狈,面对其他人时,她?可以努力?隐藏,但不知为何,却格外不想见到李信。
谁都可以看她?的笑?话,但李信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曾菲敏也不敢去想,她?只是本能?地回避着他,以至于此刻被?李信握住了手腕,她?便像刺猬一般拱起了浑身的刺,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说我?不敢看你?”曾菲敏抬起头,高傲地看着李信,道:“本县主忙得很,没空与你周旋,快快让开,我?要去找母亲了。”
李信没有答话,反而开口问道:“我?在公主府守了多日,为何一直不肯见我??”
自长公主与驸马和离的消息一出,李信便日日去公主府,但曾菲敏却一次也没有见他。
曾菲敏冷冷笑?道:“我?与你很熟么?凭什么你一来,我?就?要见你?”
李信看着曾菲敏的眼睛,从容不迫地道:“若是县主与我?不熟,又为何会?与我?泛舟游湖,观星赏月?”
“我?……”曾菲敏一时语塞,只能?僵着脖子道:“我?那?是闲来无事?,才与你一同出游的,我?现在玩腻了,不想理你了,不行么?”
“不行。”李信干脆地答道:“你分明?是因为府中变故,才刻意疏远了我?,为什么?”
曾菲敏咬唇不语。
李信沉声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因为你害怕我?看不起你,待你不似从前?,是不是?”
曾菲敏听了这话,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奋力?地甩开李信的手,愤然道:“你胡说什么?我?为何要在意你的看法?我?不过是懒得理你!”
“是么!?”李信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道:“你若是真的不在意我?的看法,为何方才要逃?你大可以对我?敷衍了事?,像小时候那?样。”
“李信!”曾菲敏情绪有些失控,她?瞪着他,眼眶泛红,“你何必如此逼我??”
“我?不是要逼你。”李信重新握住曾菲敏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如玉,纤细又脆弱,他轻轻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仍然是那?个明?媚开朗、嫉恶如仇的小县主,那?些晦暗的、肮脏的阴谋都与你无关,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曾菲敏转过头,眼泪簌簌而落,却执拗地不肯让李信看到。
她?的脆弱在李信的寥寥数语中,展露无形,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起初,还是无声抽泣,到后来,便泪流满面。
眼泪划过面颊,被?寒风一吹,一片冰凉。
“菲敏……”
这是李信第一次,这样唤曾菲敏的名。
曾菲敏终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李信,李信眼中满是心疼,抬手为她?拭泪。
这一次,曾菲敏没有闪躲。
这还是父母和离之后,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泣,多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涩和委屈,仿佛巨大的顽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李信揽过曾菲敏颤抖的肩头,将她?带入怀中,曾菲敏揪着李信的衣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起来。
李信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耐心地陪着她?,语气温柔又轻缓:“哭吧,哭过之后心里?就?会?好?受些……别不理我?,好?不好??”
第113章 回家
张氏一族的罪行牵连甚广, 故而宣明帝安排了三司会审,三司知道宣明帝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不?敢有丝毫耽搁, 不?出七日?, 不?但将张氏在京城的宅子和田地翻了个底朝天, 就连时常来往的官员商户都要彻了个遍。
其中牵扯出了不?少案中案, 若换做往常, 这些案子可能要查上许久, 但此次是平南侯府和启王共参张氏, 那些原本与张氏沆瀣一气的官员,自知再与张家同行下?去,等于抱团等死, 还不?如将功补过, 主动承认罪责,交出涉及张氏罪行的证据, 但凡有一家这样做了,便好比墙倒众人推, 张家在前朝后宫构建的势力如摧枯拉朽一般, 颓然轰塌。
苏心禾身子彻底好起来之后, 便入宫拜见皇后,皇后的肚子日?渐显怀, 整个人也?丰腴了不?少, 这般珠圆玉润的样子, 更有国母风范。
她怀孕体热,不?喜火盆太近, 但又怕苏心禾畏寒,便让雅书奉上了精致的手炉。
苏心禾捧着手炉, 便是接了皇后的好意,这副乖巧模样,让皇后更为疼惜。
“听?太医说,你是劳累加上惊吓,才病了这一场,本宫真是过意不?去,这小脸,都憔悴了不?少,只怕世子都要心疼死了。”
苏心禾低头浅笑,她摩挲着掌心温暖的手炉,道:“娘娘就别取笑臣妇了……不?过小病而已,不?值得娘娘如此挂念。”
皇后含笑道:“如今见你大好,本宫也?就放心了,近日?里宫内事多,本宫又不?便走?动,你若得空,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也?好。”
一提起?事多,苏心禾还未开口询问?什?么事,便听?到隔壁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皇后面?色微顿,道:“雅书,快去看看,是不?是皇儿醒了。”
雅书应声而去。
苏心禾下?意识问?道:“娘娘,方?才可是大皇子?”
这大皇子乃是张贵妃亲子,才满了三岁。张家倾覆之后,张贵妃在协理六宫之时中饱私囊,私罚宫婢的事就藏不?住了,宣明帝一怒之下?,将她打入了冷宫,将大皇子送到了皇后宫中抚养。
皇后道:“张贵妃虽然嚣张跋扈,又私下?为家族谋利,但陛下?念及旧情,本不?想做得这么绝,可有些事便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张贵妃之前为了杜绝身边人勾引皇上,将稍有几分姿色的宫女,都打发去了辛者库,遇上不?喜欢的,便让宫女去为自己采花调汁,晕染蔻丹,若是稍有一点没有染好,便会让人砍了宫女的双手!”
苏心禾听?得触目惊心,她虽然知道张贵妃不?是什?么善茬,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残暴。
皇后说着,不?禁叹息,“也?是本宫之前身子不?济,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伤害无辜……那些受害的宫女,本来是敢怒不?敢言,得知张尚书锒铛入狱后,便将此事告到了御前,陛下?担心张贵妃的言行影响到大皇子,这才决心将他们母子隔开。”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皇后娘娘只怕要辛苦些了。”
皇后温言道:“稚子无辜,张贵妃的所作所为与他无关,本宫自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明辨是非,守正持心。”
片刻之后,嬷嬷抱着大皇子入了殿,她行礼道:“娘娘,殿下?睡醒了,正吵着要母后呢。”
皇后温和一笑,遂张开双臂,道:“皇儿,到母后这里来。”
大皇子被皇后抱到了身边,立即就不?哭了,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神情还有些懵懂,但小小的身子却亲昵地靠着皇后,好奇地打量着大殿里的一切,包括苏心禾。
苏心禾任由他看,冲他弯了弯眼睛,皇子便咯咯咯笑起?来。
嬷嬷道:“殿下?喜欢世子妃呢!”
苏心禾笑笑,“殿下?倒是不?怕生。”
嬷嬷听?了这话,不?禁道:“刚从华翠宫出来的时候,也?是怕的,一开始还吵着要母妃,皇后娘娘照顾几日?后,便没再闹过了。”
张贵妃望子成龙,对待孩子时,也?多为苛责,故而大皇子对张贵妃是又惧又怕,到了坤宁殿后,皇后为人温和,并未因为张贵妃的事,让孩子受一点委屈,故而大皇子很?快便亲近了皇后,如今连午睡醒来,都要闹着要她抱。
苏心禾笑着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臣妇今日?叨扰已久,若娘娘没有别的事,臣妇就告退了。”
皇后忙道:“不?若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念儿也?快下?学回宫了。”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多谢娘娘美意,实不?相瞒,外子回京之后,一直忙于军务,还未曾开过家宴……故定在了今晚。”
皇后会意点头,笑道:“那本宫就不?耽误你们团聚了,快回去罢。”
苏心禾对皇后一福身,便离开了坤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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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心禾出了宫,便径直上了马车,待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停在平南侯府门口时,管家卢叔立即便迎了上来。
“世子妃,您可回来了!”卢叔笑容可掬地为苏心禾搬来马凳,看着苏心禾一步步落地,苏心禾颇感?意外,问?:“卢叔怎么在这儿?”
卢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些什?么,只道:“世子妃一路辛苦了,不?若先去花厅坐坐?”
苏心禾觉得更奇怪了,花厅乃是平日?里用?饭的地方?,如今离晚饭的时辰还早,按理说,她该回静非阁休息,或者去后厨看看晚上的菜式才对,于是,苏心禾一面?往里走?,一面?问?:“谁在花厅?”
卢叔沉吟了片刻,答道:“很?多人……”
苏心禾穿过中庭,走?上长廊,不?多时便到了花厅附近,只见后厨的厨子和厨娘们,在花厅门口来来往往,进去的人手里多半拿着食材,而出来的人则端着红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不?少奇怪的面?团,苏心禾不?禁一头雾水,便加快了步子,直接迈入了花厅。
苏心禾才一进门,便愣住了。
此刻,李承韬一手抱着瓷碗,一手拿着筷箸,显然是在调馅料;李惜惜正在擀面?皮,可那面?皮中间破了个洞,她便另外揪下?一块面?团,小心翼翼补了上去;李信坐在叶朝云身旁,他面?前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包子;李承允则坐在他的对面?,面?前也?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包子,但总要执拗地比李信多出一个,两个人手上动作飞快,你追我赶地包着包子,只可惜一个比一个包得丑。
叶朝云如今痴迷庖厨之事,每一日?都要自己动手做菜,今日?的家宴,本来是由后厨准备的,但叶朝云看了菜单之后,便一时兴起?,改成了暖锅,还将全家人都拉了过来,让他们随自己一起?包包子,就连李俨也?未能幸免。
这会儿,他被叶朝云摁着,老老实实地坐在桌旁,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包包子,他的手指不?善精细活儿,每一下?揉捏面?团,都毫不?留情,简直大刀阔斧,故而包出来的包子,都比寻常的大了一圈,看起?来胖乎乎的,这东倒西歪的模样,仿佛是一群不?听?话的小兵,让李俨本就肃然的神情,变得更紧绷了。
苏心禾目瞪口呆。
叶朝云第一个发现?了她,立即笑着招手,“心禾,你回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们做的包子如何??”
苏心禾笑着应声,便走?了过去,李惜惜手舞足蹈地指着李承允和李信,道:“母亲若是不?说,谁能认得出这些是包子?嫂嫂快来看,这一堆歪瓜裂枣,若是入锅去蒸,就更加难以入口了!”
李信含笑道:“你那面?皮擀得比被褥还厚,我们如何?能包得出好包子?”
“大哥此言差矣!”李惜惜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们的包子更加结实,不?易散开嘛!”
“就算不?散也?没用?,毕竟没人爱吃皮厚的包子。”李承允说着,将一个新做的歪包子放在了托盘里,又拿起?了一张李惜惜擀的面?皮,神情颇为嫌弃。
李惜惜见两位兄长都否定了自己擀的面?皮,便道:“擀面?如此辛苦,你们两人怎么能一起?数落我!?”
“一起?”这个词让李承允与李信都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感?觉,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各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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