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80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王观的嫡亲兄长如今就是这一辈的王氏族长。

  王父在世时百般筹谋,终于把一个儿子?送上?族长的宝座,另一个儿子?执掌族中的钱袋子?,可谓是风光一时无两。如今的苏州王氏,其实就是他们两兄弟说了算。

  王观心动了。

  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法子?,自从他成了十珍堂的当家人,为了达到?目的并不忌讳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他看了一眼桌上?油亮滑腻的八繁膏,摇了摇头,“还没到?最后一步,况且如今他跟那个叫周秉的锦衣卫颇有交情。咱们初来乍到?,这种新贵能交好?就尽量交好?…………”

  王观到?京城格外注重朝堂当中的人,所以很早就知道周秉是北镇抚司的六品百户,官不大还是皇上?的奶兄弟,这种情谊可是千金不换。在他看来,周秉如今比那些?三品四品的官员还要值得拉拢。

  做生意还是和气生财要紧,等把钱财捏在手心,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权贵们的大门也会应声而开。

  黄如皋虽然是十珍堂的大管事,但更明白这位主子?狠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的,做下的决定说是征询意见?,其实早就有了章程。

  他想起第一次见?主子?翻脸不认人的时候,连后背上?的汗毛都?直直竖了起来。就唯唯应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等把公事处置干净,王观的心头邪火终于消散许多。他端着装了八繁膏的小?匣子?往后院走?,见?了病美?人一样柔弱纤细的庾湘兰后,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呈上?。

  毕竟是小?产,庾湘兰还是很伤了些?元气。多亏王家有数不尽的好?药材,一场小?月子?坐下来她反而显得更加盈润白皙。

  她看着手里精致的匣子?,还没打开就觉得异香扑鼻,不用问?就知道这是顶级的好?药,就有些?诧异地?望过来

  经过长时间的调养,女人身上?也有萦绕不去的药香。王观着迷地?嗅闻了一阵,引来娇嗔无数。两个人在床上?嬉闹了一会,这才细细的解释。

  这药经过八繁之?功按照古法泡制,十二时辰浸渍,三次提取四次浓缩,半月后化胶。武火三熬文?火收成膏,经过选、制、洗、泡、煎、序,月余才能制百十来副。

  因?为手脚甚是繁琐,所以才起名八繁膏。

  庾湘兰惊奇地?瞪大双眼,心里感动异常。这男人若是没有把自己放到?心坎上?,根本不会拿这种名贵难得的药给自己这个内宅妇人。

  王观也很得意,附在她耳边调笑,“……你用后肯定营血充足神清气爽肤肤红润,等你休养好?后定会更加年轻紧致,到?时候赶紧给我生一个大胖儿子?才是正经。”

  庾湘兰羞红了脸,为这男人露骨的示爱。

  她心口充盈着满满的感动,这时候一点也不羡慕谭五月了。一个乡下女子?即便做了正妻又怎么样,周秉那样的男人可不是她能守得住的,没看见?自己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都?败下阵来。

  再说这世上?再大度的男人,也没王观这样对女人的从前种种毫无芥蒂。难怪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生遇着王观,就是老天爷对她前半生流离卑微的最好?补偿。

  府学?胡同,西院。

  被人羡慕有加的谭五月不以为意地?伸出手肘,“我这壮得跟牛似的,根本就没什么毛病。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看东西也清楚得很!”

  王肯堂向来喜欢这姑娘的爽朗大气,一直觉得要是自己有个老妹子?也多半就是这幅模样了。

  他一边收拾药枕,一边乐呵呵地?,“莫要冥顽不灵,许多健康的人到?老了百病重生,就是因?为年轻时没有避讳,再吃半个月的药巩固一下……”

  一直在旁边认真倾听的周秉就回头嘱咐了一句,“把家里的针线全部收起来,不准二少奶奶做绣活儿……”

  李小?山家的媳妇就是谭五月从前的大丫头瑞珠,听了这话?连忙把炕桌边的一个放针线的小?箩筐抱在一边。

  周秉眼睛亮晶晶的,很想问?一句谭五月什么时候能有身孕。但又怕自己显得太?过急切,就故作云淡风轻地?说起调养的事。

  等出了西院,周秉看见?王肯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呵呵低笑,“我知道你又要劝我不要心急,你放心吧。这子?嗣上?头有缘分,反正我们都?还年青……”

  从江州到?京城的路上?,王肯堂曾经隐晦地?问?过两个人是不是急着要孩子?。那时候谭五月因?为二林寺伤了眼睛正吃着药,周秉就是再急也不敢那时候要。

  王肯堂的神色却很奇怪,似乎有些?委决不下。

  过了好?一会才跺脚,“在江州的时候我就隐约察觉谭弟妹仿佛吃过避孕一类的药物,但那时候事情太?多,就一时忽略了过去。刚才我诊脉,可以断定她又用了那种药。

  本来我不该说穿此事的,可是要知道那种虎狼药用多了,日?后对于妇人的身子?肯定有很大的影响。我想你们两夫妻应该好?好?谈谈,有什么事敞开了说,她这样处心积虑地?瞒着不是办法……”

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 窗户纸捅破了

  直到回到外院的书房易得斋, 周秉的头一直嗡嗡作响。

  谭五月竟然一直不?愿有身孕,为此还在悄悄服用后效霸道的避孕之物。这个消息简直象霹雳一样把周秉震得两眼发懵。更让他心塞的是,他听说消息后竟然没?有胆子过去质问。

  从前也就算了, 他以为经过二林寺的生死与共, 有些过往可以放下。在后来谭五月虽然淡淡的,但也看得出来心上多少有他, 两个人早已息息相关准备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原来, 一切都只是自作多情吗?

  周秉的心凉了半截,前世?今生许多人的脸在眼前交替闪过, 他忽然间就觉得心灰意冷,丧气得不?行?。

  想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女人忽然来了这么?一遭, 怎么?都觉着让人悲凉。此时认真想来, 其?实?所?有的事并非无迹可寻。不?管他再死皮赖脸地缠着,谭五月一直没?有身孕。那时只以为是巧合,其?实?是人家早早就采取了相应措施……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

  王肯堂医术高?超, 可他再聪明也想不?透里头的究竟,以为两人之间只是有些年青小夫妻之间的小矛盾, 所?以才背着人好言提醒。周秉却是心知肚明,能让谭五月做下这个决定的, 肯定有难以逆转的理由。

  是什么?呢?

  有什么?冰冷刺骨的东西当头浇下,周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让他几乎僵在当场。

  谭五月虽然固执,但是心思单纯直率,从不?随便迁怒他人。周家到底做了什么?,或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让谭五月不?惜伤害自身也要悄悄服用避孕之药,以期避开生育子嗣?

  有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易得斋的窗户大开着, 白日的热气这时候喧腾而上。周秉的十指几乎痉挛地抓着上头的冰格纹。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刺辣生疼,有什么?东西在他耳朵边咆哮。明明是夏日再好不?过的浓秀夜景,却变成?毫无意义的一团团堆砌画面。

  ……原来……是那样吗?

  周秉眼睛直直瞪着桌上的珐琅彩盆玉石盆景,自己?这一向循规蹈矩,再没?干什么?出格没?脑子的事儿。谭五月这辈子的确没?有理由这样做,但她上辈子……有一千个理由这样做。

  他早该知道的,谭五月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他这个丈夫。之所?以维持着这个名分,不?过是这个名分还有三分可取之处。

  仿佛有块石头落了地,长久以来的莫名恐惧终于成?了现实?。周秉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终究还是不?甘心吧!

  当年的周秉年轻气盛,为了一时意气之争不?管不?顾地将庾湘兰抬进府,纯粹是想好好恶心一回陈文?敬,出出心口的厌气。

  这其?实?是他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时的他年纪轻想得简单,只想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等时机成?熟了把白矾楼的老鸨子,还有这段时日在园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为庾湘兰接生的稳婆都捎带上,到陈文?敬康郡主面前一抖露就成?了。

  只要有脑子的人稍稍算下日子,铁定就能明晓庾湘兰肚子里怀的到底是的种。

  还有这白嫩嫩红馥馥的小子一亮相,那一贯假正经的陈文?敬不?服软都不?行?。

  他就不?相信,姓陈的丢得起这个脸,舍得下脸面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的亲儿子继续叫人家爹?

  至于后头再怎么?发展,康郡主与陈文?敬这对在外人眼中恩爱无比的夫妻会不?会因此撕破脸皮怒目相向,就不?关他这个外人的事了……

  但还没?等得意洋洋的周秉把自己?的恶念付诸实?现时,谭五月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从未谋面的长子进京。

  周秉一见到货真价实?的亲儿子时心里滚烫,当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时,头一次真切意识到自己?做了父亲,是个大人了。他率性地就把报复的事先放在一边,一天到晚地只顾着跟暄哥儿亲近玩耍。

  亲生的儿子和被别人栽赃挂名的野种,肯定不?一样。

  那时候的周秉短暂忘却了外面的迭宕诡谲,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守着质朴无华的谭五月,心想慢慢变成?一个俗世?的凡人也不?错。

  他却不?知道,命运的转盘只要一开启就半点不?由人,俗世?已经向他张开狰狞的爪牙。

  也就在某个不?起眼的寻常日子,府里有个一向朴实?木讷的嬷嬷在侍候的时候不?经心,不?知怎么?就疏忽大意了一回,只知道背转身子收拾着手边的茶具。

  当时正是正午,院子里没?有旁人,偷偷溜出去看景顽耍的暄哥从假山上掉了下来。等众人闻讯赶来时,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孩子已经倒在一片血泊当中……

  那段混乱的时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周秉每每想起就痛彻心扉。

  他也忘不?了原本就跟自己?情份薄的谭五月就是从那时起开始与他慢慢割裂,偶尔望过来的目光是沉寂冰冷的。直到暄哥身子休养好回江州,那女子竟再未与府里的人主动说过一句话……

  里里外外的事,已经够让这个与世?无争的女人彻底死心。

  心底生恨的周秉不?愿过多解释,将那个惹事婆子打个半死,然后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查了个底朝天。

  他最初疑心是庾湘兰骄纵不?安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知天高?地厚想谋害正室嫡子。因为最早是晖哥闹着要到假山上玩耍。两个孩子的衣裳那天穿得也差不?多,远远看着根本分不?出彼此。

  再说不?过是刚刚虚岁两周岁生的孩子,连路都走不?稳当,平时身边不?知有多少丫头婆子跟着。怎么?就那么?巧,谭五月刚巧出府采买东西,暄哥就一个人跑到假山上去了……

  再到后来又找到两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因为出事的那天就是她们?负责打门帘子。除非两个人一起瞎了,要不?然绝不?会看不?到一个小孩子摇摇晃晃地从屋子里出去。

  最后隐约查到荣寿公主的影子。

  因为有人回报,负责收拾茶具的婆子前段时日和公主府的一个得脸的外管事在背人处说过话,并且刚刚为亲儿子买了一个很可心的小宅院,准备出府后跟着儿子一起养老。

  查到这里周秉有些迟疑,这才知道自己?自以为的岁月静好竟然如此脆弱,好好的后宅在别人的眼里竟像筛子一般处处都是漏洞。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怕,实?在吃不?准自家院子里的这点事后头害牵扯到什么?人。然而没?过两天那个被好几个人同时看押的婆子忽然就暴毙身亡,死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交代。

  周家嫡长子被仆妇谋害险些丧命的事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得知确切消息的周秉把书房的物事砸得稀烂,他恨得只想杀人。

  他以为经过将近两年多的筹谋奉迎,自己?已经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最起码已经靠近权力的中枢。再不?济在那些实?权人物面前已经有几分脸面,加上前途一片看好,无论?怎么?样那些人把自己?当小卒子踢开之前总要顾忌一二。

  其?实?……什么?都不?是。

  人家正大光明地做了,甚至连露出来的一点马脚都不?屑收拾干净,还有意无意地纵容他往后头查,就证明那些躲在后头的人肆无忌惮。

  越往后头越觉得水深,越发让人噤若寒蝉。

  那时的周秉回头看着家里刚刚缓过来的暄哥,突然警醒这次的事其?实?是一个警告。不?管出自谁的示意,总算让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初初见识到了贵人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

  他怕了。

  不?敢再往下查了,生怕自己?昔日的不?羁无状再次引来灭顶灾祸。

  从此周秉掩饰本性,变得更加乖戾嚣张浪荡无形,接二连三地与各式各样的娼门女子厮混。对返回江州乡下的原配谭五月不?闻不?问,一边将庾湘兰母子捧得高?高?的,全然一副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作派。

  荣寿公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背后默许她种种出格行?为的人。

  因为她微妙的身份,即便她作出再荒唐的事,皇帝和众多朝臣因为种种考量都会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周秉只能用这种自污的方法笨拙地保护那对与世?无争的母子……

  事情渐渐平息,聚在谭五月母子身上的目光终于转移。而不?出所?料的是,越来越得意张狂的庾湘兰生的的儿子晖哥儿的身子却渐渐不?好。

  那孩子不?知跟什么?犯冲,不?是差点掉进水池子里,就是在饭菜里发现几颗能让人拉肚子的巴豆。可以说是一路磕磕绊绊多灾多难地长大,京城各大名医几乎都到过周家,所?以大了之后才一副弱不?经风闺中小姑娘的青白样子。

  周秉心知肚明,却每回都苦着脸兴师动众地去查。不?出意料的,查到最后多多少少都有一两个外人的手脚。到后来,周秉索性就懒得去查究竟了。

  就像猫在戏耍老鼠一样,反反复复地随心所?欲,就是不?让人彻底痛快。

  被当做老鼠的周秉已经无所?谓了。

  他凉薄地想,世?人求仁得仁种瓜得瓜,出身贱籍的庾湘兰既然享受了别人没?有的尊崇风光,那么?理所?应当的要少少地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而且有晖哥儿这么?一个活靶子在前头,荣寿公主那疯女人总归有事情做,总归不?会有空暇把爪子伸到远在天边的江州去。

  在江州乡下的暄哥伤愈之后智力欠缺,大夫们?说也许永远都会像一个小孩子,对任何人都不?能产生威胁。

  周秉那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除了努力往上爬之外,还背了千条宠妾灭妻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