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己亥之冬
至于政治书,她要留着自己看。
齐大伟那人品,如果当了站长,自己在农技站里的日子,八成不好过。如果在村里不来站里,说不定会正好被人拿住错处,揪住“耽误站里工作”的小辫子,用现成借口卸了自己村支书。
如果不想天天窝在站里和齐大伟内耗,就要有一个冠冕堂皇、无可辩驳的理由。
返求诸己。魏檗打算,趁此机会,刷一刷自己的学历。
她看自己的小中专不爽很久了!
所以在朱厚庭新官到任,一通乱搞,人人心思繁杂人心浮动的时候,魏檗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好自己的事情,每天认认真真工作,踏踏实实看书,日子简简单单,安安稳稳。
齐大伟挑衅得不到反馈,又不到站里来了。
站里的驻村农技员有技术上的问题,依旧会过来问。但是除了王阳和李静,其他人来的次数明显少了。
每次来王阳都忍不住骂齐大伟不要脸,天天跟在朱厚庭后面转,腆着脸叫朱厚庭姨夫。
魏檗敲打王阳:“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做好自己的事情。”
一脸菜色,愁眉苦脸的汪山来到农技站的小院叫魏檗:“走了,朱厚庭叫你开会。”
叫我?魏檗疑惑得指着自己,咱俩一个养殖一个种植,除了镇里的干部大会,怎么看,也没有一起开会商量业务的机会吧?
再说堂堂畜牧兽医站站长,怎么当起了跑腿的小兵?
“什么会让您亲自来叫?镇里的干事呢?”
“别提了。”汪山的橘皮脸皱到一起,“你还记得我们借来的两只种羊和其他四十来只羊么?”
第48章 羊羊羊
◎羊羊羊◎
怎么会不记得那些羊, 那是上班第一天遇到的羊啊,在我人生中有特殊意义。
魏檗跟汪山说:“忘了老于也不会忘了那些羊。那些可爱的小羊怎么了?”
汪山眼角耷拉着,有气无力的说:“不是羊怎么了, 是我怎么了!”
在汪山一路无休止的吐槽中,魏檗终于GET到一点儿朱厚庭的脑回路。
朱厚庭和陈黑脸一样,都是老资格的乡党委书记, 甚至按照年限, 朱厚庭比陈黑脸还要早任职半年。陈黑脸眼看眼要到点, 朱厚庭更是。所以去年他和陈黑脸一样, 铆足了劲儿争取提拔。
朱厚庭之前任职的齐水镇,比山水镇离县城更近, 也不像山水镇有不适合种粮食的山地丘陵,每年粮食和税收比山水镇高一截。据县里之前传出来的风声, 朱厚庭的提拔顺序排在陈黑脸前面。
没成想,陈黑脸突然开了个现场会, 放了颗大卫星。借着这个机会, 竟然入了领导的眼,一下子提拔了。
空位置有限,陈黑脸被提拔,朱厚庭自然被剩下了。
朱厚庭自然不服,可不服也没有办法。他从自己的关系、能力、背景,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认准了现场会!
“我和陈黑脸的差别, 只因为他开了一次现场会!”退休年龄的“死线”一日近过一日,现场会成了朱厚庭的执念。
他既恨帮陈黑脸搭现场会的魏檗一行人, 又想要用他们, 给自己搭一台“现场会”, 成为自己的通天之梯。
“种植现场会开过了,所以他要开养殖现场会?”魏檗还是不明白:“开就是了,你还办不了这点事情吗,怎么还要叫八竿子打不着的我?”
汪山深深看了魏檗一眼:“当然要叫你,我还没怪你呢!一下子让粮食增产这么多,朱厚庭发狠,现场会成果必须超过陈老哥。”
汪山语气离谱到迷幻:“他让我们现场会准备五千只羊……”
“什么?!”
“还要让你当现场会的总调度。”
“什么?!开什么玩笑?!”魏檗惊讶得要跳起来。
山水镇是纯粮食种植区,家庭养羊业是有些,但有规模的养羊户少,魏檗上班第一天去的那里是全镇规模最大的,养了四五十只羊。
把全镇的羊凑吧凑吧,三、五百只羊好办,现场会的点上要有五千只羊,哪个村子也办不到!
魏檗怒极反笑,问汪山:“你看我现在到派出所去改名叫'五千只羊'还来得及吗?”
“你啊你啊。不要太意气用事。”汪山橘皮脸更皱了:“你是总调度,我在总联络,老于是总后勤,谁也跑不了。我过来叫你的时候,老于还特意让我嘱咐你,到了会议室别跟朱厚庭起冲突,他说啥是啥。会后咱哥几个再想办法。”
到了会议室,朱厚庭、于明忠已经到了。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畜牧兽医站的拖拉机手小胡,另一个是她们站里的齐大伟。
于明忠看向魏檗,脸色倒还平静。又看向汪山,汪山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朱厚庭眼皮未抬,直接说:“人到了,开会吧。”
魏檗拿着本子和笔,坐在朱厚庭斜对面,听朱厚庭安排工作(划掉),吹牛逼。
朱厚庭从他十四五岁加入儿童团谈起,说到建国的时候自己勤勤恳恳,说到困难事情自己饿着肚子工作,说到自己在齐山镇多年的工作成绩。说自己流过血、流过汗,没想到五十多岁一把年纪,流血流汗还要流泪。
“好,你很好啊。”朱厚庭掀了掀眼皮,看向魏檗:“你很好啊,年轻人,有干劲儿。”
“既然粮食现场会开得非常成功,这次养羊现场会,我交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
“呃……咳!”于明忠大声咳嗽。
魏檗面不改色,她已经打定主意去读书,何必在朱厚庭这里低三下四为五斗米折腰。
“隔行如隔山,我不了解养殖业,如果您再办粮食现场会,我责无旁贷,这养羊的现场会,我不懂。”
“怎么能这么说呢。”朱厚庭皮笑肉不笑,“如果陈老哥安排,你是不是就懂了?”
“不是不是。”于明忠瞪了魏檗一眼,替她解释:“年轻人,谦虚,怕自己能力不够。”
朱厚庭说:“这样啊。”
于明忠狂点头。
“小魏,是这样吗?”
魏檗垂下眼,咬牙点点头。同时把脚往回缩了缩,离汪山远一点,再不点头,脚丫子要被汪山踩扁了!
“既然这样。”朱厚庭说:“赶养的事交给畜牧兽医站,汪山站在负责。魏檗,你负责现场会人员的安排调度,这你会了吧。”
接着朱厚庭又说:“现场会初步定在下周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现场会的点做好,保证羊的数量,保证有'羊气'!”
魏檗忍不住问:“现场那么多羊,要不要增加人手维持秩序,保证安全?”
“别什么都问我,你们自己想!”说完朱厚庭甩袖子走了。
什么玩意儿!魏檗心道,光想好事不出力!咱不说陈黑脸这个人其他的地方,至少现场会的时候,那些机器和地磅,都是他舍脸借的。
看看两个人的心胸和处事风格,魏檗可不相信单凭一个现场会,陈黑脸就能挤掉朱厚庭上位。
以朱厚庭的人品、能力,搞一个现场会,就能跟陈黑脸一样提拔?想屁吃!
何况现场会不一定成功!
这倒不是魏檗故意不好好干,而是朱厚庭的要求太离谱!
五千只羊,最后于明忠、魏檗、汪山几个人商量,让兽医站人员下去,通知各村集中羊,现场会一早全部牵到现场会的点上去。
“这能行吗?”魏檗心里直打鼓,万一露馅怎么办?
于明忠说:“以前有些乡里用过这招,说这事准行,保证效果好!不然你有其他好办法吗?”
魏檗摇头,“没有。”
只好按于明忠说的办。
现场会头一天,星期日下午,于明忠派机关干部和兽医站的人下村,集中羊群。条件是凡牵到现场的羊,每只三块钱补助费。
魏檗想给五块钱,于明忠说不能给钱多,老百姓养一只羊也就是赚个二十多块钱,给多了其他县里的人都牵来了怎么办?
现场会的点在河滩村的山脚下,隔河就是临县的一个村,养的羊比山水镇的多。
汪山让小胡带了几个镇上的干部,领着河滩村的青壮劳力在河边扎筏子,防止对岸临县的来趁热闹赚钱。
约摸八点半左右,全镇各村子的羊开始三五成群被赶来了。
现场会参观点周边的林地里、麦场上,大小路旁,很快被赶来的羊群占满,像一个买羊的专业交易市场。
每户的羊都被染上不同颜色的记号,羊的头上耳朵上屁股上涂的花花绿绿,但所谓不同颜色的记号就是红黄蓝绿那几种,再也找不出其他标记。养羊户们急中生智,干脆在纸上写户名直接贴在羊的背上,有些人怕找不到,把村组名称也写上了。
被赶来的羊越来越多,家前园后挤得满满的,人声鼎沸,羊声咩咩,成群的小羊羔子到处乱跑,乌烟瘴气,全乱套了!
魏檗嗓子喊得嘶哑,凑到于明忠耳朵旁大声喊:“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肯定要穿帮!”
于明忠也急了,问:“朱厚庭书记呢?得找他拿主意!”
“不知道。”魏檗打从头天下午,就没见到朱厚庭。
她找到汪山,于明忠找到齐大伟,大家都没见到朱厚庭。
于明忠没权限调动派出所,没有办法,他只能召集带来的机关干部,迅速维持好秩序,到路口拦住,不能让老百姓再赶羊过来,同时通知各村不要再集中往点上赶羊了。
已经过来的先到财政所会计那里领钱,满脸的喜气,一个劲的问财政所的会计:“下次在哪开会,我们还牵羊赶过去,牵猪牵牛都可以。”
财政所会计着急了:“补助的钱快发完了,还提钱过来吗?”
于明忠忙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顾不上这一边。魏檗于是拍板:“不再取钱了!立即停止发钱,再来的不给补助,马上赶回去。”
……
混乱的大半晌过去,现场会的领导终于来了。
县上领导加上各部门各乡的领导同志,上百人的队伍走进村子。
魏檗看到朱厚庭在前面带路,指点着成片的羊群,介绍全乡羊业发展情况,脸不红心不虚,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给领导们指点江山。
她突然悟了为什么朱厚庭要求这么离谱的羊群数量,并且准备工作的时候从头到尾不出现不露面。因为朱厚庭习惯性弄虚作假,吹牛贴金,并且把她们这些干活的工作人员,全部当成了自己的白手套!
如果不被拆穿,所有的成绩和奖励都是他朱厚庭的。如果被拆穿弄虚作假,就是他朱厚庭不知道,全是底下人自作主张。
陈黑脸也弄虚作假,但他有担当,是“兄弟们在我的安排下弄虚作假”,朱厚庭是什么成色的垃圾人!
魏檗看向人群里的县领导,茶色眼镜没来,看起来朱厚庭没有请到县里的主要领导。其他人魏檗都不认识,不对,认识一个,她不过,她在人群里看到了陈黑脸!
她突然觉得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
果然,看完现场,开会的时候,坐主席台正中间的领导一个劲儿表扬山水镇工作扎实,成效显著,并在会议上号召各乡学习,把全县的养羊业迅速发展起来,带动农民致富。
但是,轮到陈黑脸讲两句的时候,陈黑脸说:“我们不能搞形式主义,但形式还是要的,有了形式就能鼓劲,形式就是样板,大家都要学习,各乡都有了今天这样的形式,全县的养羊业就发展起来了嘛!”
……
陈黑脸这话啥意思,“形式还是要的”,啥意思,不就是说这是个形式主义吗。看起来是表扬夸奖,仔细一琢磨,明晃晃的打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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