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己亥之冬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高芳芳把身上的毛线团又扔回去,直接扔到高秀秀身上,屁股依旧不挪窝,表情极为夸张得翻了个白眼。
高秀秀瞬间涨红脸,咬住下嘴唇,要哭不哭。
高芳芳从小最烦高秀秀如此作态。
果然,下一刻,高昊板了脸,训斥高芳芳:“给我有点家教!”
说完站起来回卧室换衣裳。
客厅里一时气氛尴尬,魏潭更是如坐针毡。
好在没多久,吴老师也被高昊叫到卧室,说有事情要谈。
吴老师走了,魏潭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透过客厅的大窗户,能清楚看到挂在窗棂的一轮圆月。
不知道家里怎么过中秋。一家团圆的日子,油山西村的家里,虽然简朴,却一定是开心自在的。而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待在这里。魏潭漫无目的的想,大妹应该在家里,魏洁不一定能回家,还有魏红缨……村里今年大家伙儿都挣了不少钱,不知道大妹有没有再给村里整点儿花活……
他嘴角噙着一点笑。
高秀秀挨到他身边,亲昵的问:“魏潭,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魏潭转过脸,嘴角平了一下,复又弯起更大的弧度,低声跟高秀秀说:“高老师可能要把我们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真的吗?!”高秀秀音量抬高,引来高芳芳又一阵白眼。
她现在的心,像小雀儿一样飞上枝头,宽容极了,才不和高芳芳计较。她挽住魏潭胳膊,魏潭有一瞬间僵硬。把高秀秀手臂扒拉下来,看看卧室门,低声说:“让老师看见,不好。”
高秀秀乖巧的点点头,只是又悄悄伸出手,握住魏潭的手。
魏潭低下头,再抬头看看卧室门,估摸了一下,两人的手背沙发和身体挡着,从卧室出来,是看不见的。即便看见,牵手,似乎也不太出格。
他看向高秀秀,不能对她太过冷淡,不能对她的要求拒绝太多,说白了,婚事的砝码,更重的还在高秀秀身上。所以魏潭没有再挣开高秀秀的手,反而反手回握高秀秀。
秀秀满心爱情的甜蜜,在吴老师从卧室出来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浓度。
吴老师对魏潭打趣:“下次来家,你可要改口了。你也知道,你高叔有意调回省城。”
魏潭闻言点点头。高昊这一遭,着实把准了高层的脉,他在县里大刀阔斧进行机构改革甩掉政府财政包袱的举措,通过众多笔杆子的渲染,作为改革的亮点,获得市、省的表彰。据说现在已经当成先进典型报到了最高的地方。
魏潭作为笔杆子里的骨干人物,全程参与了材料的起草、报送。作为高昊的准女婿,他甚至一路跟着高昊办了不少请托的私事儿。比如陪高昊一起到市里、省里请托、送礼。
其实,他比吴老师跟早知道高昊的动向。
高昊可能要从县处级提拔成副厅级,到省里的某个厅担任副厅长。高昊对魏潭许诺,等他回省里的时候,要把魏潭也带到省厅任职。
魏潭当然想到省里!县里当到一把手,也不过是个县处级,而在省厅,内设处室的处长,就是县处级。
平台高,升得快。
他虽然相信高昊不会卸磨杀驴,但毕竟心里不踏实。——跟着提拔的领导提拔,并不是秘书的“特权”,是他身为女婿,才能有的“特权”。
婚事一天不定,他一天不能安心。
吴老师对小情侣说:“你爸爸想等回了省城,就让你们俩结婚,也免得刚刚新婚便两地分居。但我想着,哪怕回不了省城,今年年底前你们也把婚事办了,毕竟年纪都不小了。”
乍一听结婚的事,即便之前心里想象了多少遍,魏潭和高秀秀依旧激动不已,两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高昊出来,见着此副景象,也乐呵呵调侃他们。
只有沙发上的高芳芳狂翻白眼,阴阳怪气鼓掌:“真好,相亲相爱一家人,我是外人呗。”
正当高昊又板起脸,想训她两句时门铃响了。
“贺哥!一定是贺哥!”高芳芳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溜烟去开门。
门外站了个五短身材的小胖子,左手提着一网兜螃蟹,又手提了两瓶茅台酒。
高芳芳像德胜将军一样吧沈贺领进屋。穷光蛋长得好有什么用,男朋友有钱才是硬道理!
“小沈,大晚上你怎么有空来。”吴老师接过沈贺手里的东西。
沈贺笑哈哈的,一点儿也没有魏潭进门时的拘谨,随意坐下,边翻看高芳芳刚刚扔在沙发上织了一半的毛衣,边抬头对忙着给他倒水的吴老师说:“我爸妈让我过来,给叔叔阿姨送一些节礼,毛脚女婿不能不懂礼数。”
“你这孩子,”吴老师把水递到沈贺手里,跟他说:“你先坐一会儿,有人前几天刚从新疆给我们捎了几个哈密瓜,你拿回去给你爸妈尝尝鲜。”
沈贺似乎对此很熟稔,他不但没有推辞,反而说:“好啊,姨,你说得我现在都想尝尝了。”
高昊听了,跟他说:“你还吃呢,我看你又重了。”
“高叔。”沈贺作出一副苦相:“我从小到大,啥时候轻过啊。”
高芳芳朝高秀秀得意得昂昂下巴,看见没,什么才叫一家人,贺哥跟我们才是一家人。
她有看向魏潭,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嫌弃和鄙视,你,靠我们家提携的,还差得远呢!
魏潭垂下眼。
高家两个女儿,两个女婿,自己和另一个从天然上差得太远了。要想在高家分量更重,在高昊眼里分量更重,成为他不可取代的女婿,单靠伏低做小,仔细谨慎,怕是不能。
第90章 中秋夜(下)
◎中秋夜(下)◎
沈贺送完礼, 略坐一坐,没有吃饭,带着吴老师给他爸妈捎去的东西回家去。高芳芳把沈贺送出门, 再进屋时,嘴角连带着身后的小尾巴都
高高翘起来,直到吃饭, 都嘚啵嘚啵说个不停。
高芳芳说到兴头上, 揭人专揭短, 问魏潭:“你们要结婚, 准备在哪儿办?你家准备给我姐多少彩礼?”
高秀秀闻言,脸色不太好看。
吴老师刚想出言制止高芳芳“胡言乱语”, 高昊却轻轻摇了摇头,不让她说话。越到谈婚论嫁, 越容易显露出一个人的本性。多少人家先前谈的好好的,临了临了, 谈婚论嫁的时候谈崩了。
他倒要看看魏潭什么表现, 能拿出多少诚意。魏潭现在只是“准女婿”,随时可以变成“前女婿”。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变得格外微妙。
魏潭脸色不变,依旧笑着的。“齐大非偶”,能够跨阶层娶贵女的男人,心理素质、脸皮、对自己的狠劲儿,总有一项是一流的, 魏潭三项都出类拔萃。
他脸上挂着笑,语气不疾不徐, 看似和高芳芳, 实际上话却是对着高昊和吴老师说, “彩礼尽力而为。”
“切~尽力而为是多少啊?”高芳芳穷追不舍,“怎么,没具体数?”
魏潭笑意变得真切,他喜欢高芳芳傻愣愣的劲儿。又傻又蠢的人,相处起来格外令人愉悦。如果没有高芳芳穷追不舍,他还要自己费尽心机,把话题自然而平顺的往这边引。
“我从上班到现在,手里攒了五百块钱。父母都是普通农民,顶天能拿出两千块。我给不了秀秀很多钱,但我能给的,其他人给不了。”魏截下正准备开口嘲讽的高芳芳,从容不迫,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将来有了孩子,可以都跟秀秀姓。”
什么?
魏潭语出惊人,不但高秀秀,连高昊都愣了一下。
高芳芳反应最快,嘲讽道:“你是要入赘我们家吗?”
“闭嘴!”没等魏潭回答,高昊先摔了筷子,“给我有点儿家教!”
不得不说,对魏潭这个“离谱”的诚意,高昊心动了。之前他一直在大学里教书,环境比较单纯,对于自有两个女儿这件事,虽然想起来略有遗憾,但总归还能排解。
到县里任职之后,作为一把手,“百里侯”,县里的土皇帝,不但见识了三教九流各类人等,还被形形色色的人摸着脉“围猎”,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厕所出来都有人捧着热毛巾等在外面。自己动动心思,几乎样样儿都能满足。这样一来,不能弥补的遗憾就越来越放大,越来越遗憾。
也有人给他送过女人。长得美的,好生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他对谈诗谈风花雪月的美女不感兴趣,不过对县酒厂的总经理给他介绍的那个“好生养,包生儿子”的,却动过一点点心思。
最后虽然没有怎么着,但却不是因为对吴老师有什么情比金坚,海誓山盟的誓言,而是因为高昊对仕途尚有追求,不想因为□□里的这点子事情,一辈子窝在小小的南涿县。
魏潭虽然毕业之后才跟着高昊,没有经历之前酒厂总经理送高昊女人的事情,但他日日跟着高昊,又惯于探查人心,高昊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表露出来的,一些幽深曲折的心思,都落在了魏潭眼里。
魏潭因为自己“过继”的身世,对这一刻在男人DNA中千年的“姓氏传承”感触更深。自己被舅舅、舅妈收养,改姓魏之后,便成了魏家的儿子,获得了比三个妹妹更多的家庭资源倾泻。
这还是血缘关系远了一层的。
魏潭如果把冠姓权让给高秀秀,高秀秀的孩子,可是高昊正儿八经的直系血亲!反正他又不姓魏,更不想姓恶心吧啦亲爹的姓,将来孩子随便姓什么,姓什么对他爹利益最大姓什么!
魏潭一点儿心里负担没有的。
高昊虽然心动,却不方便在“家长里短”这些事情上表露太多意见,只好吴老师出头。魏潭这么一说,吴老师将心比心,心理负担老大了,她犹犹豫豫问:“你这孩子……说傻话呢。你爸妈,哪里能同意这种事。我们家,也不是……不是这样的人家!”
“没有事儿。”魏潭垂下眼,换了一副感怀身世的姿态,给高昊两口子宽心,“我生父很早就去了,我现在的父亲,其实是继父。真论起来,我也不姓魏。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所以我想着,不如将来,都跟秀秀姓。”
“哎呀,你这……”吴老师和高昊对视一眼。
高秀秀红了眼眶,在桌子下偷偷握着魏潭的手。
最后,由高昊定下了事情的调子:“你继父毕竟养了你一场,不能让人太寒心。这样,将来有了孩子,一边一个。”
魏潭琢磨了一下,如果自己坚持让孩子都跟高秀秀姓,会显得过于贪慕权势,是对养父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效果说不定过犹不及。有时候,适当装出一些“风骨”,不让自己想要讨好的人轻易得到自己的东西,会让自己在他心里分量更重。有时候,人性就是这么“贱”。
想明白这一节,魏潭便点点头,同意了高昊的方案,顺便不着痕迹拍了高昊马屁。
高昊心情大好。
晚饭结束后,又拉着魏潭到了阳台上,“爷俩”对月饮酒,推心置腹谈了大半夜。
一个女婿半个儿,魏潭之前“准女婿”只是0.4个儿,现在他让出冠姓权之后,在高昊的心里,他已经是0.8个儿了。什么女婿,这是我孙子的爹!
*
那一边,魏建岭喝了酒,也拉着李烛聊天。
他问李烛:“你现在有本事了,找过你爹妈没?”
“没有。”李烛望着一轮明月,“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才几天。什么信息都没有,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小时候还会想,现在大了,也不想了。”
“什么信息也没,你咋姓的李,跟你师父姓?”
“是也不是。”李烛说:“我师父自己的姓都是冒的。他说在李子树下捡到的我,索性让我也姓了李。”
“这样啊……”
“是啊。”李烛对月敬了一杯,“人生代代无穷已,姓名不过是代号而已,几代之后,谁又记得谁。”
“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建岭小声嘀咕:“俺家有家谱,记得俺老祖宗。”
不过和韩云英已经把李烛当自己女婿不同,魏建岭在北山农业大学附近见过李烛,他虽然觉得自己闺女不错,却也不敢异想天开觉得省城里的文化人会和自己闺女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闺女能在县城里找到个年轻、有工作、家庭条件好的小伙子,自己就可以烧高香了。
远的,都没谱。
中秋节之后的第二天,学生们完成了在油山西村的实验任务,李烛带学生回校前,来向魏檗一家告辞。
魏檗看到李烛装满小玩意儿的背包,忍不住上手掂了掂,“好沉,你是把我们村买空了吗?”
“对啊。”李烛笑出一口大白牙,“你们村的小玩具,我准备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当礼物,再给她们讲讲油山西村魏檗姐姐的故事,寻找榜样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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