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入幕 第17章

作者:岫岫烟 标签: 穿越重生

  宋珩连连道是,祖孙二人又寒暄一阵,宋珩告辞离了薛夫人跟前,并不打算往府里歇上一日两日,出了府往军中处理军务。

  至酉时,宋珩在军中与将士们一道用了晚膳,打马而出,径直往坊市而去。

  青枫浦。

  宋珩择了一间靠河的雅间。

  酒博士送来菜单折子,宋珩未看一眼,只叫冯贵取出一锭银子来。

  冯贵将银子往桌面上搁了,垂眸看那身量矮小的酒博士,客套道:“去将膳房那位做糕点的娘子叫来,就说有贵客要见她。”

  酒博士犯了难,他们这儿是酒肆,又不是教坊,哪有叫肆中女郎出来见客的道理。

  “非是仆有意阻拦,实是东家有令,我们这儿的女郎等闲不见外客,还请郎君多担待着些。”酒博士赔了笑脸,将那银子往冯贵面前挪了挪,旋即转移话题:“我们这儿新出了菜品和点心,二位郎君可要瞧瞧?”

  冯贵见好言好语无用,遂换了副面孔,板着脸正色道:“我家主人身份尊贵,今日非要见到那位娘子不可,你且看看他腰间悬着什么,若是耽误了公家的要事,你可担待得起?”

  酒博士叫他唬了一跳,忙低头去看宋珩腰上悬挂的物件,乃是一个金制的鱼袋,绕是他不识字,却也听东家说过鱼符、鱼袋里头的门道,如这等金鱼袋,乃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方能使用的。

  “方才是仆有眼不识泰山,竟冒犯了郎君,还请郎君见谅,下走这就去请那位娘子过来。”酒博士弯着腰赔完礼道完歉,推门出去,火急火燎地去膳房请施晏微过来。

  酒博士着急忙慌地来到施晏微身侧,额上直冒汗,“杨娘子,楼上雅间有贵客要见您,还请杨娘子随仆走上一遭。”

  施晏微顿了顿手上包果馅的动作,抬眼看他,因问道:“何人要见我?”

  酒博士摇头如拨浪鼓,如实回答:“仆也不知他是何人,但见其腰上挂着金鱼袋,想是三品往上的大官,尊贵不凡。”

  太原城里三品以上的官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施晏微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宋珩二字,又问他:“约莫多大年纪?相貌如何,身高几何?”

  酒博士练就一身识人的好本领,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瞧着至多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模样生得十分俊俏,身形很是高大,大抵六尺三四。”

  听他这番描述,来人不是宋珩,又能是谁。施晏微离开宋府的这三个多月里,不曾见过宋府中的任何一个人,本以为宋珩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可眼下,他竟还是寻了过来。

  施晏微顿时心生不安,却又拒绝不得,她这会子若是不去,触怒于他,凭他的手段和权势,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我随你过去就是。”施晏微一壁说,一壁解了罩衣随他出了膳房。

  一时进了宋珩所处的雅间,施晏微回头叫酒博士自去忙,随手合上门。

  “妾见过宋节使,节使万福。”施晏微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慌乱,面色从容地道。

  她唤他宋节使,却是不肯唤他家主了。

  宋珩觉得有些刺耳,挑了挑眉,立起身来到她的面前,目光逡巡在她不施粉黛的素面上,沉声问:“这便是你离开宋府给自己寻的好去处?

  施晏微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从容不迫地道:“妾不认为这样的去处有什么不好,妾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闲暇之余便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无过多的规矩束缚,妾很是喜欢这样的惬意日子。”

  宋珩闻言只是冷笑,一步一步逼近她,直至她后背贴墙、退无可退,方垂了首,语带不屑:“你口中的惬意日子便是在膳房烟熏火燎、揉面起锅换来几钱银子,时不时地上台弹个琵琶卖个笑?”

  卖笑?她何时卖过笑?施晏微被他的话气急,仰首对上他的凤目,口中振振有词地反驳他道:“难道在你眼里,出卖皮肉与人做妾便是所谓的好去处?妾凭自己的双手讨活,自食其力,没什么可羞愧的。”

  “好一个出卖皮肉!”宋珩被她呛得气噎喉堵,梗了好半晌才又开口:“原来某在杨娘子心中竟与那等色.欲.熏心的嫖.客无异,既然如此,某也无需在你面前当什么正人君子,但愿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妾非断然不会后悔。妾想告诉宋节使,天下间,并非人人都会为了富贵荣华,甘愿做那樊笼中供人消遣取乐的金丝雀;这世上的女郎,也并非只有依靠男郎才能过活。从今往后,妾不愿再见你,还请宋节帅发发善心、高抬贵手,莫要自降身份,对妾这样一个小小的女郎步步紧逼。”

  此话一出,冯贵只觉脊背生寒,何曾有人敢与家主这样说话,想不到杨娘子素日里瞧着柔柔弱弱的,内里竟是这样的离经叛道、刚硬难驯,早知今日,当初他就不该一心盼着家主对她起那个心思。

  宋珩怒极反笑,只深深凝她一眼,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对着冯贵道出“回府”二字,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骑马行至府门前,宋珩踢镫下马,冯贵默声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待到二更天,宋珩洗漱更衣上了塌,冯贵这才轻出口气,吹灭屋中最后一盏灯台,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宋珩气尤未消,反复咀嚼着施晏微檀口里那些不敬的话语,辗转难眠,直至后半夜方浅浅入眠。

  梦中的他置身于那日夜里梦到过的荒废古宅,梨花树下再次凭空出现那位身姿窈窕的白衣女郎,一切竟都重合了。

  宋珩失神间,那女郎已然来至身前,甚至不及他的肩高,葱尖一样细白的指尖抚过他握剑的手,触至剑身,柔着声与他说话:“郎君是想用腰上这把剑降服妾身...”

  说话间,玉指离开长剑往下,轻轻拢住,莞尔一笑,“还是...?”

  女郎宛如莺啼的声音入耳,宋珩喉头一阵发紧,猛地抓住她在底下作乱的小手,微垂了眼帘,眼前的这张脸便越发清晰起来。

  宋珩捏起女郎白嫩的下巴,凝着她的桃花眼,嗓音低沉:“杨楚音,你自找的!”

  晚风吹落梨花,片片纯白花瓣落在女郎的衣发上;朦胧月色下,两道人影紧紧地交缠在一处,难舍难分。

  道行尚浅的梨花妖被露宿的侠客以粗粝长剑镇压,久久脱不开身,数次败下阵来,直至呼吸浅浅、双眸氤氲,雪肤上布满大小不一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一夜混乱。

  次日天光大亮,宋珩方醒转过来,褥子里湿润一片,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掀开半盖在身上的团花锦被,自去螺钿梨木衣柜里取来干净的亵裤换上,披了外衣唤冯贵送水进来。

  冯贵端起他净过面的面盆,正要出去,宋珩忽然叫住他,面色阴沉地吩咐道:“床上的褥子,叫人扔了。”

  实在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冯贵楞了片刻神方回过味来,点头应下后端水出去。

  不多时,宋珩在外间用膳,冯贵进到里间,只堪堪往那褥子上瞧一眼,忙不迭地卷成一团,塞进盆里带出去,吩咐橘白待家主用过早膳出门后,再进去铺一床新的褥子。

  宋珩用完早膳,起身往官署走去,并不叫冯贵跟着,而是令冯贵往太原都督府走上一遭。

  施晏微一夜不曾睡好,晨间便顶着一张气色不佳的脸去寻崔三娘,道是她要离开太原,往后不能继续在膳房帮工,客人们常用的几道糕点方子她已尽数写成册子,交由催三娘过目。

  崔三娘听后不解,少不得问上她两句:“好好的缘何要离开太原?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弱女子倒要如何安身立命?”

  施晏微从容道:“天大地大,总有我能容身的地方,三娘无需为我忧心。有一件事还要问问三娘,我欲往别处去,倒要去何处办理过所?”

  崔三娘思忖片刻,回答道:“应是城北的都督府。”

  施晏微谢过崔三娘后,拿粉遮住脸上的疲态,戴了帷幔往城北而去。

  进了都督府,排队领来填写申请事项的纸张,施晏微以两枚开元通宝在都督府外的小摊贩处借来笔墨填写信息。

  待填写到保人处时,施晏微犯了难,只得先回去求助于崔三娘。

  崔三娘不过看那纸张一眼,旋即含笑道:“我来替你签就是,这有什么。张二娘常往外头采买茶、酒,也是我和柳三娘、黄四娘替她作保。”

  说话间,叫人去请柳三娘过来,二人一齐为施晏微做了保人。

  午后,施晏微将填写好的申请单送至都督府,雇了驴车回去。

  酉正,宋珩打马归府,冯贵一早就在府门处侯着他了,见他离镫下马,忙从长凳上起身来到宋珩身侧。

  “家主,都督府那边派人递了消息过来。”

第25章 强夺她

  宋珩闻言, 顿了顿脚下的步子,淡淡道:“回书房细说。”

  冯贵恭敬道声是,默声跟在他身后。

  主仆二人行至退寒居, 宋珩大步迈进书房, 冯贵连忙跟上,伸手带门。

  廊下侍立的商陆见状, 不敢贸然靠近书房,自去?茶水间里烹茶。

  宋珩长腿微屈,直勾勾地?往书案前?坐下,取来一支狼毫握在手里把玩,脊背挺得笔直。

  冯贵立在案前?, 叉手道:“禀家主?, 杨娘子已往都督府里递了文书,欲要往长安城去?, 途径五道关隘,保人乃是青枫浦的大东家崔三娘和二东家柳四娘。”

  长安城。她竟天真的以为离了太原前?往天子脚下便?可翻出他的手心?

  宋珩冷冷一笑,扬手将那狼毫精准无误地?掷入笔洗之中, “明日你再往都督府走一遭, 让人批了她的文书。”

  冯贵听后不解,心道家主?既不愿就此放过杨娘子, 缘何要叫人批了杨娘子的文书?应是将她的文书截留下来才是。

  然而主?子的决定还?不容他来质疑, 心中虽感到疑惑, 仍是点头应下。

  次日清晨,冯贵在府门前?目送宋珩骑马离开?, 便?往都督府去?, 自不必细说。

  光阴似箭,八天的光景一晃而过。

  这日, 施晏微晨起后,摩拳擦掌等待着明日的到来,只?消拿到过所,后日一早便?可离开?太原前?往长安,待将来时局稳定些,再去?西南的锦官城不迟。

  本该是充满喜悦和期待的一天,施晏微白日里却没?来由地?心神?不宁,入夜后越发静不下心,后半夜方勉强浅浅睡去?。

  第二天,施晏微辞了崔三娘和柳三娘,走出酒肆去?附近的集市上雇了一辆驴车前?往城北的都督府。

  彼时天色尚早,但因太原城内往返其他城池的人数颇多,这会子都督府外已经排起长队。

  施晏微付给车夫车钱,整了整衣衫迈开?轻快的步伐加入队列之中。

  将近两刻钟后,排到施晏微,对?那官差道:“杨楚音,去?往长安。”

  那公差上下打量施晏微一眼,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朗声道:“杨娘子这边请。”

  旁人皆是当场便?可领到过所,为何独她一人要往别处去?领?施晏微多留了个心眼,因问道:“郎君要引妾去?何处?”

  那公差轻笑起来,语气平和:“杨娘子莫要多心,因前?些日子太原城里出现奚族派来的细作欲要往长安城去?,是以陆都督特意?交代,凡是去?往长安的,皆要由他亲自问上三两句话方可发放过所。”

  施晏微见他面色轻松自然,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疑有他,信步随他往都督府的东院走去?。

  “就是此处,还?请杨娘子自行进去?。”那公差一壁说,一壁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施晏微嗯了一声,看着那道雕花朱漆的木门,不知怎的心生不安,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里面正有什么?可怖的猛兽凶禽在暗处等待着她...

  想到她的过所此刻就在屋中那位陆都督的手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驱走脑海里那些纷乱荒诞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而入。

  施晏微恐冒犯到这位陆都督,不敢贸然直视他,只?微垂着头缓步进前?,与人隔了段距离,叉手屈膝施礼道:“妾杨氏楚音,见过陆都督。”

  话音刚落,就见端坐于案前?的人便?立起身来,沉声道:“杨娘子唤错了,某可不是什么?陆都督。”

  熟悉的男声传入耳中,施晏微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惊惧地?抬起头来,霎时间,宋珩那张不辨喜怒的脸映入眼帘。

  他太高了,魁梧挺拔,行动间带着极为浓重的压迫感,令人望而生畏。

  施晏微像见了鬼一样,顿觉脊背生寒,头皮一阵阵地?发麻,两条腿似灌了铅一样沉重,步履艰难地?往后退去?。

  宋珩一步步走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芙蓉面,轻启薄唇:“好一个有风骨的小?娘子,可惜某素来不懂怜香惜玉,专擅行那折翅熬鹰之事。”

  “你别过来!”施晏微呼吸一滞,崩溃大叫,哆嗦着转过身去?推来时的那道门,不料那门早叫人从外头锁上,再难撼动分毫。

  “宋珩,青天白日,都督府内,你要做什么??你眼中可还?有王法!”施晏微再难压抑心中对?他的恐惧和怒火,倚着门直呼他的名讳,厉声质问他。

  “王法?”宋珩似是从她嘴里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抬手捏住她白嫩的下巴,冷笑道:“你该知道,王法能够约束的从来都不是掌权者。”

  宋珩微垂眼眸看着她惊惧又愤恨的模样,只?觉得这只?雀儿有些野性太甚,需得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松开?捏她下巴的手,转而取来她的文书和过所。

  “某且问你,你在长安无亲无故,倒要去?寻哪门子的亲?再者,你明明只?在青枫浦做了不足半年的厨娘,文书上却写着自去?岁从文水来太原后便?一直在青枫浦的膳房做工。依某看,你的文书处处透着破绽,行事做派倒很像是奚族派来的女细作。这道文书上尚还?有崔三娘和柳三娘的签名和指印,焉知不是你的同伙,可要某派人去?将她二人请来此地?一道审问?”

  话音落下,施晏微回想起那公差将她诓至此处时的话,登时恍然大悟,宋珩这厮不但要给她扣上个细作的帽子,还?要以崔三娘和柳三娘的安危来逼迫她就范。

  此时怒意?盖过惧意?,施晏微咬牙切齿道:“你我?之间的事,与她们有何相干?我?不愿做你的妾,叫你失了面子,得罪了你,你要打要杀只?管冲着我?来,何必牵累无辜!”

  “细作也?好,逃婢也?罢,随你安个什么?罪名,我?就此死了,倒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