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入幕 第21章

作者:岫岫烟 标签: 穿越重生

  窗外立着一棵颇有些年岁的秋海棠,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映在窗上的花叶剪影随风摇曳,薛夫人甫一抬首,看到那些浮动纷乱的花影,思绪渐深。

  宋珩只将“可怜人”三个字听了进去,没来由地想起施晏微于床榻间布满泪痕的芙蓉面,移开视线,亦看向窗上的棠花剪影,意味深长?地道:“的确是个可怜见的小娘子,某自会好好待她,阿婆无需忧心。”

  薛夫人闻言颔首,将话锋一转,说起无关紧要的闲话来。

  疏雨烹好茶,在檐下立了一会儿?,轻轻叩门,薛夫人唤她进来,对着宋珩道:“二郎也品品三郎送来的新茶罢。”

  宋珩微微颔首,自疏雨手里端过茶碗,但见茶汤清亮,入口?清香纯和、回味甘甜。

  “确是好茶,应是产自蜀地的明前绵州松岭茶。”

  薛夫人点点头,轻笑起来,嘴里毫不吝惜地夸赞他道:“二郎乃是茶中行家,自然?瞒不过你的这张嘴去。”

  祖孙二人又?坐一阵,窗外夜色渐深,明月高悬,宋珩不紧不慢地搁下手中的茶碗,起身告辞离开。

  回至退寒居,宋珩令冯贵掌灯,临上.床安歇前,吩咐他明日往库房里取了那方螺钿匣来,再挑些金银首饰一道送去别院。

  家主素日里虽不甚温柔,心中却还是疼惜杨娘子的。冯贵暗自喟叹一番,忙不迭地恭敬应下,吹灭屋中蜡烛,执一方灯台默声退出去,将门带上关好。

  翌日,冯贵依宋珩之命,取了对牌往库房而去,找出那方螺钿匣,又?往雕花玉盒里装了满满当当一匣子的首饰。

  一路出了宋府,直奔蘅山别院而去。

  彼时?,施晏微正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将不认得的字圈出后记录在纸张上,而后通过翻阅《说文解字》识字。

  练儿?见冯贵过来,隔门通传,施晏微乍一听到“冯郎君”三个字,不禁心脏漏半拍,虽说她今日的情况相?比昨日已经好上一些,到底还难受着,如何能应付得了宋珩。

  转念一想,今日并非休沐,许是冯贵那厢奉宋珩之命送东西亦或是传话过来,遂平复下来,温声唤人进来。

  冯贵先叫人将两方匣子往小几上搁了,而后朝人叉手欠身施一礼,面上堆着笑,“杨娘子,家主特意命奴送这两匣子首饰过来,还请杨娘子细细过目。”

  施晏微轻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开那方雕花玉盒,其内珠宝金光闪闪、熠熠生辉,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他对自己?这只“金丝雀”出手倒大方。施晏微冷笑一声,随手拿出一支金钗送与冯贵,语调平静:“劳冯郎君费心亲自走这一遭,这支金钗便?送与你吃茶罢。”

  冯贵自幼跟在宋珩身边,没少得他赏赐,眼光自然?不俗,当下见施晏微要送他金钗,犹豫着要不要接,毕竟仅是这支金钗可够他吃上一辈子的茶了。

  “冯郎君不接,莫不是因?为这些首饰只不过是家主借与我戴着玩儿?的?若是日后掉了一件半件的,我怎么赔得起呢。”施晏微收回手,含着笑不阴不阳地道。

  被她没来由地这样一呛,冯贵越发摸不准她的脾性,只觉得她离开宋府在外头住了两三个月,嘴皮子上的功夫可谓突飞猛进,与他记忆中温婉柔顺的模样大不一样了。

  “杨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既是家主有心赏给娘子的,这里面的一应东西当然?都?是归娘子所有。”

  话毕,施晏微面上笑意更深,问他道:“既然?都?归我所有,方才?我不过是要送支金钗给你,缘何不接?”

  冯贵冷不丁被她问住,楞在原地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接过,嘴里连连说着道谢的话,这才?离了蘅山别院。

  至酉时?二刻,宋珩打马归府,疾步行至廊下,唤冯贵过来问话,冯贵手里握着施晏微送与他吃茶的谢礼,只觉手心烫的厉害,犹如握了个山芋。

  冯贵将施晏微同他说的话一一说与宋珩听了,又?将那支金钗双手呈上,宋珩不过淡淡扫视一眼,并未感到不悦,反勾起一抹笑意,平声道:“杨娘子赏给你吃茶,你且收下就是。”

  “她是个有些反骨和气性在身上的,如此驯服起来才?有意思;若只一味如那些个士族女郎般沉闷木讷,反倒不美。”宋珩一壁说,一壁抬腿往屋里进,自檀木书架上捧了本书翻来来看,令冯贵唤人去膳房传晚膳。

  冯贵见那金钗做工精致,好生往怀里收了,心说改明儿?找个机会送与瑞圣戴才?好。

  且说施晏微视那雕花玉盒中的首饰为瓢资,不过略看两眼便?让练儿?将东西收了,那方更是螺钿匣碰都?没碰一下,倒叫香杏和刘媪生出几分纳罕来,暗道她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不爱这些粉啊钗啊的,反倒跟个清心寡欲的女冠似的。

  夜里睡下,又?是一日过去,及至午后,又?有青衣婢女提着十锦屉盒送了几罐药膏过来,道是王老太医家的小药童送来的。

  施晏微抿着唇,耐着性子数了数,竟足足有十二小罐,这是打定主意要她日后就指着这些药膏过日子吗?当下只觉一阵气噎喉堵,心中暗骂宋珩简直不当人,也不怕哪日死在这桩破事?上。

  刘媪见她面色不好,忙给练儿?等人递了个眼色,待她们都?出去后,方语重心长?地劝她道:“此乃王老太医调制的药膏,药效定是极好的,娘子因?何闷闷不乐,不妨用上一些,也能少受些罪。”

  施晏微生气归生气,总不能真?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是以当天夜里沐浴后自个儿?涂了一些,只觉清清凉凉的,睡上一觉后效果更为明显,行动间不过偶有刺痛。

  隔天,宋珩忙完军中的事?务,草草与将士们一道用过晚膳,骑马往蘅山别院而来。

  此时?虽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宋珩于沙场上操练了一下午的士兵,加之一路骑马驰行,腰背上不免生出些汗来,施晏微并不惯着他,两条玉臂横在二人中间,皱着一双涵烟眉叫他先去浴房里拿水好好洗洗。

  宋珩见天色尚早,并未拒绝,只叫施晏微先去书房练字,待会儿?他沐浴回来便?要检查她写的如何,这四日间可有将他上回教?给她的东西听进耳中、记在心间、提笔练过。

  一刻半钟后,宋珩换了身圆领常服自浴房信步而出,于妆台上挑出一支流苏步摇放进袖中,而后吩咐练儿?将那螺钿匣寻来,取出施晏微戴过的金摇叶耳坠握在手里,又?令冯贵领着一众婢女媪妇出院子三丈之外,不叫任何人靠近。

  冯贵知他这是又?要想着法儿?地折腾杨娘子了,忙领着人退出去。

  这边宋珩出了门,径直往书房走去。

  施晏微听到推门的声音,心中越发不安,暂且搁下笔来,转过身动作?僵硬地朝宋珩施一礼。

  宋珩并不急着检查她的字写得如何,幽深的星目上下打量她,但见她着一袭藕色团花纹齐胸襦裙,发上仅以两支白玉钗勉强绾住满头如墨的青丝,隆起的锁骨和鬓边的碎发平添三分风流媚态来,令人浮想联翩。

  而后慢条斯理地将鸾鸟金步摇自袖中取出,斜插进她的偏梳髻中,致使美人发间多了一道金色。

  “杨娘子可还记得这对耳坠?”宋珩常年握剑的手此刻正极尽温柔地替她戴上耳坠,反差太大,施晏微被他的反常举动惊到脊背发麻,手指微微蜷缩,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他。

  “自然?记得。”施晏微檀口?微张,声如蚊蝇,也不管宋珩是否听清,心头那股异样感压的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待宋珩将那两只金摇叶耳坠一左一右地坠至她的耳上,抬手轻抚她莹白小巧的右耳,俯身凑到她云耳边轻声道:“那日在城外的马球场上,你就是带着这副耳坠同卫三郎见的礼,后来我生出纳你为妾的心思,还时?时?会想起你那时?戴这耳坠时?的样子,你可知我想对你做何?”

  施晏微被他吓得心神飘忽不定,脑子里亦是乱得厉害,茫然?地摇了摇头。

  宋珩敛目观她心神不宁却又?佯装镇定的样子,心中甚觉有趣,就像在逗弄笼中漂亮的鸟雀一般。

  “无妨,娘子待会儿?自会知道。”宋珩说话间,长?腿一迈离开她的身前,径直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

  桌案侧面,宋珩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问题,得出的结论是他那日教?给她的东西,她是半点也没学会,遂将人带至案前,强势地握住她的手又?教?她写了一遍。

  “下回若是再错,定要好好罚你。”宋珩说完就将那圆尾狼毫扔进笔洗里,继而立起身来,踹开身后碍事?的圈椅,高大的身躯将矮他一个头不止的施晏微笼罩住。

  桌案上映出一团灰色的剪影。

  宋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凑到施晏微的耳边,嗓音低沉地道:“回答方才?的问题,我想拥你入怀,看你耳上的这对耳坠因?我晃动。”

  施晏微尚未觉出味来,便?觉风儿?吹动了裙摆,接着又?有凉风贴在肌肤上。

  宋珩身上气息灼热,很是温暖。

  施晏微两只手紧紧抓住桌沿,指尖微微发白,发髻摇摇欲坠。

  宋珩稍稍低头,凝眸看着她耳上的金叶和发间的步摇随风摇曳。

  笔洗内溅出雨点大的水珠,淅淅索索地落到桌面上,聚成片片水渍。

  就在那笔洗将要跌落出去之时?,宋珩及时?掰正施晏微的身子,直接将人竖抱起来,大步往窗边走去。

  施晏微心下一惊,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颈,紧紧咬住下唇,闭上双眼无声落泪。

  宋珩在书房中来回走了许久,传出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听觉忽而变得敏锐起来,施晏微听着那些风声敲在窗子上的声音和细碎的脚步声,发上的白玉钗和流苏步摇不知不觉间尽数散落于地,触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满头青丝随之倾泄如瀑,混着汗水黏在肩上。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施晏微扶着窗棂,满窗的月辉洒在脸上,眼尾未干的泪珠晶莹透亮。

  屋中光线昏暗,宋珩整了整衣衫,将人打横抱起送回里间的床榻上,放下帐子,替她揉了揉膝盖,见她眉头略有舒展后,这才?走去院门处,唤冯贵叫人去烧热水送进来。

  香杏端了热水送进来,宋珩指了指床边的矮凳,香杏会意,低垂着头将铜盆搁下,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宋珩将巾子拧至半干,替施晏微擦洗干净,又?问她药膏摆在何处,施晏微只是抬手指了个方位,而后便?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肯再看宋珩一眼。

  锦被中的娇俏女郎叫泪珠和汗珠沾湿了墨发,丝丝缕缕仍黏腻贴在她的鬓边,越发衬得她娇弱无力、如霜似雪。

  宋珩取来药膏,见她这副模样,自知此番孟浪,身上虽畅快,心中却也有些许的不忍和怜惜,遂耐着性子宽慰她道:“你且安心,她们刚才?都?在院外三丈远的地界呆着,听不见亦瞧不见,有什么可害臊的。”

  他还有脸说。施晏微气不打一处来,仗着宋珩这会子理亏话穷,没好气地下逐客令:“我身上实在疲乏难受得厉害,宋节使若无他事?,还请出去,容我安生歇歇。”

  宋珩叫她这话一刺,手指上药的力道重了几分,引得施晏微吃痛皱眉,勉强聚了些力气回手去掐拧他的胳膊,嗓音里带着些许气恼和尚未缓过来的哭腔,哽咽斥道:“你出去!”

  “好娘子,若不上些药,两日后我过来检查功课,你可还能受得住?”宋珩凝眸反问她,并未气恼,嗓音里明显带着笑意。

  这次只容她缓两日。施晏微越发觉得自己?当真?是进了虎窟狼窝了,宋珩会不会遵守承诺暂且不说,就自己?这小身板,能不能在他身边活过三年都?是问题。

  想到此处,不免咬唇皱眉,心情愈发低落,连带着四肢百骸间隐隐的酸痛都?莫名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宋珩见她不说话,净过手后剥去她身上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裙,另换上干净清爽的中衣亵裤,抚上她白玉般的颈线,语调轻慢:“好娘子,我这是疼你,待日后习惯过来,自会知晓我的好处。”

  施晏微实在听不过他这歪理浑话,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咬牙支起身仰首看他,嘴里刺他:“宋节使这般疼我怜我,可要我给你跪下磕个头谢恩?”

  宋珩按下她的肩膀,替她盖好被子,没脸没皮地道:“倒也不必磕头,你只管安生在此间住着,不与我拧着,便?是谢我。”

  说完,静立在床边,拿眼细细描摹她的五官轮廓,只觉她如一枝被狂风暴雨摧残后的芰荷,聘聘婷婷,甚是惹人怜爱。

  良久后,宋珩见她睡熟,方负手离去。

  屋外夜色浓重,庭院深深,冯贵坐在栏杆处打着呵欠,看他出来,忙起身迎上前,拿火折子点亮灯笼,走在前面引路照明。

  回至退寒居,三更已过,宋珩洗漱宽衣,自往床上安置,一夜无话。

  此后两日,施晏微迫于宋珩的淫.威,少不得多分出些时?间去书房里练字,用于识字的时?间自然?变少。

  宋珩观她的字略有进益,仍是不满,又?拿自己?六岁时?的字来讥讽她,刺得施晏微当即撂笔欲走,却被宋珩一把抱住往那圈椅上坐了。

  “娘子字写得不好,偏又?不许人说,是该好生罚上一罚,才?能叫你用功。”宋珩说话间,凝一眼她那不堪一握的纤细楚腰,亲自惩罚于她。

  施晏微似乎已经麻木,面上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跟个木头雕刻出来的美人似的坐在他身上,只有眼里温热的泪昭示着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此后的十数日像是陷入一个循环,宋珩隔两日或是三日便?会蘅山别院里来,总不肯往正房里间去,只在检查过施晏微写的字后点评一二,随后便?强拉着人在书房行事?。

  次数多了,施晏微看到书房内的一应物件就开始发怵,这日宋珩过来,说什么都?不肯往书房去,只在屋里的小几上提笔落字。

  宋珩怜她近日受累,也不过分逼她,仍是在施晏微的催促声中先往浴房沐浴,硬生生养成了与她亲近前需得清洗干净的习惯。

  “这几日娘子的字越发进益了,想是近日尽心用功的结果。”宋珩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层层叠叠的锦被之上。

  施晏微两手紧紧攥住枕边的褥子,拧着秀眉别过脸去,实在不想看他。

  那人仿佛草原上不知疲倦追捕猎物的凶兽。

  施晏微的脸色渐渐发白,欲要出声说些什么,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宋珩突然?被扫了兴致,正要冲人发怒,叫滚出去,又?听外头传来冯贵焦急的禀告声:“家主,程司马亲寻至别院,道是有要事?要禀,这会子正在府门外候着。”

  只听屋内的宋珩应了一声,勉强收尾,胡乱拿巾子擦了擦,穿好衣裤披上绛紫色外袍迈出门去,冯贵那厢连忙跟上,还不忘回首叫练儿?送水进去。

  施晏微自个儿?拢了被子盖在身上,张口?欲要唤人送水进来,才?发现喉咙干涩沙哑的厉害,属实是有心无力。

  正要挣扎着起身去门边唤人,就见练儿?端了铜盆进来,待看到那散落满地的绸缎衣裙,不由沉沉低下了头,脸颊一热,鼓足勇气嗫嚅着问施晏微:“可要婢子替娘子擦身?”

  施晏微支起半边身子看向她,温声道:“不必了,他今晚不会再来了,你也早些回去歇下罢。”

  练儿?点头道声是,兀自将那铜盆往矮凳上搁了,蹑手蹑脚地退出屋子。

  施晏微借着月光强撑着起身下床,一面骂宋珩人面兽心,一面强撑着自个儿?净了身,取来药膏忍着异样感自己?擦了药。

  宋珩这一走就是小几日不曾来过,施晏微乐得自在,心说他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往她这里来才?好。

  一晃又?是三两日过去,除宋珩没来以外,她的月信亦没有来,仔细一算,竟是推迟了足足有五日,这还是她自穿越到到这副身躯后,从?未遇到过的事?。

  忆及头一遭没能饮下避子汤,他亦没拘着自己?,强行要了三次,施晏微细细想过,心下又?惧又?怕,简直到了坐立难安、食不下咽的地步,巴掌大的芙蓉面上不见半分喜意,唯有愁色,仿若一朵将要凋零的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