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入幕 第50章

作者:岫岫烟 标签: 穿越重生

  那侍从始终低垂着头,如实回答:“杨娘子通过长安城中的牙行寻了一支商队往潼津的渡口?登船前往洛阳,后在船上?结识一位林姓的女?商,下船后便往从善坊的客舍住下寻找宅子,这期间?杨娘子一直以帷帽遮面,并未露出过真容。据查,杨娘子在租下甜水巷的宅子后,与洛阳城中的林姓女?商来往颇为密切,卑下等?这才能通过暗中查探那女?商寻到杨娘子的详细住处。”

  一语落地,宋珩凤目微眯,默了默,片刻后便又轻启薄唇,食指指尖扣在檀木的小几上?,嗓音低沉:“务必将人盯紧了,不可让她?察觉。若有?半点差池,叫她?跑了,你,他们,往后都不必再来我跟前复命。”

  “家主且安心,卑下等?定不辱命。”那侍从话毕,跃出窗去?,不过须臾间?便悄无声息地隐匿于黑暗之中。

  屋中再次恢复安静,宋珩复又去?面架上?取了一条干净的巾子过来,继续擦发。

  找到她?了,就在洛阳城中,相去?长安城不过数百里。

  待他攻下洛阳,她?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只属于他一个人,她?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横竖他有?的是手段和办法,定能叫她?乖乖就范。

  心中喜悦太甚,宋珩擦干发后,直往嘴里灌了一大碗放凉的茶水,这才堪堪强压下那股子喜意,不至太过情绪外露。

  许久不曾睡过安稳的觉,如今长安已定,她?的踪迹已显,宋珩不免胸中畅快,沾了床不到一刻钟便浅浅睡去?了。

第46章 灯下黑

  光阴如梭, 自长安之战尘埃落定后,不觉已是二月初十,冬去春来, 天气渐暖。

  施晏微将抄好的书送至书斋, 陈掌柜爽快地依照双方约定付给施晏微八百文钱。

  因?隔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洛阳的街头巷尾出现许多卖各色鲜花的小?贩, 施晏微仅花一文钱买来一枝迎春花放进竹篮里,自去集市上采买新鲜时蔬、绿豆、白面、红枣干和糯米粉等物。

  次日,施晏微晨起烙鸡蛋饼充作早膳,将买来的食材制成绿豆糕、条头糕和枣泥糕,悉数装进填漆的食盒里, 戴了帷帽往林府去寻林晚霜和林楹。

  林楹正是喜吃甜食的年纪, 见?施晏微做了这好些糕点带来,瓮声瓮气地叫身边的婢女去烹了热茶送来, 而?后?又照着阿娘教给她吃东西前要净手?的话,很是自觉地往水里净了手?,这才取出一块绿豆糕送进嘴里。

  施晏微见?林晚霜不在, 自是问上一句。

  一旁的林樾听?了, 朗声道:“阿姊往底下的两间酒肆查账去了,约莫下晌方归。”

  “原是如此。”施晏微一壁说?, 一壁递给林樾一方小?巧的红木盒子, 浅笑道:“不知?大郎喜欢什?么, 一直未能给大郎回礼,昨日在集市上见?人?卖扇坠, 想起大郎常往西域去, 西域夏季酷热,势必要用?扇子扇风, 遂买了这只颇具异域风情的火珊瑚坠子。”

  林樾闻言,如获至宝,忙不跌伸出两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稳稳拿在手?里,信手?将其打开,对着那扇坠子看了又看,好半晌后?方强压下心间的那股喜悦之情,缓缓回过神来与施晏微道谢。

  “某先前的扇坠子不知?掉了多少,本寻思着动天气稍热些时再去集市上买只新的,可巧三娘就?替某买了新的送来,倒替某省去一桩烦心事,某在此谢过三娘。”

  见?他喜欢那扇坠子,施晏微亦觉开心,含笑道:“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大郎无需如此客气。”

  林楹一门心思只在那些吃的上,并未留意他二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吃完一块条头糕后?,过来催促林樾道:“阿舅快些试试这白色的长条糕点,吃进嘴里软软糯糯的,倒比我们家的桂花糕还要好吃一些哩。”

  孩童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林樾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看那扇坠子的目光,低低道了一声好,将那木盒往小?几上端端正正地放了,自去盆中?净手?,取来林楹口中?说?的白色长条状的糕点送进嘴里。

  施晏微偏头看向他,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糕点师的身份,满怀期待地问他道:“大郎觉得这道糕点的味道如何?”

  话音刚落,林樾尚还未及将口中?的糕点悉数咽下,便已连连点头,面上带着笑意夸赞道:“香软可口,甜而?不腻,味道甚好。三娘既有这样的手?艺,何妨在洛阳城中?开一间糕点铺子,定然人?来客往、生意兴隆。”

  一番话夸到?了施晏微的心坎上,不由暗自感叹自己果真是宝刀未老,只等再过得一两年,那不能宣之于口的人?将她淡忘了,便可想法?子办了过所往锦官城去,再在城中?开一间属于自己经营

  的糕点铺子。

  思及此,施晏微面上笑意更深,便又启了丹唇,温声道:“秋日有山药和芋头,制成末茶山药糕和香酥芋泥饼才好吃呢。”

  林楹听?后?激动地直拍她的两只小?手?,兴冲冲地靠过来勾起施晏微的小?拇指,“阿姨可不许骗人?,我们拉钩上吊。”

  施晏微看着她那憨态可掬的模样,不由童心大发,并不觉得她幼稚,反是接了她的话与她拉钩,扬声道:“一百年不许变...”

  彼时,柔和的春光透过半开的窗子洒将进来,映在施晏微的玉面上,平添几分温软的暖色,一双清眸仿若藏了一泓泉,越发衬得她灿如春华,明眸善睐。

  林樾坐在罗汉床静悄悄地拿眸光凝她,小?口小?口地用?着手?上的条头糕,一颗心早不知?飞到?了何处,活似一只愣头愣脑的呆雁。

  直至酉时二刻,林晚霜方姗姗归府,然施晏微因?她不在,不好多待,早在酉时前便已离去。

  林晚霜在林楹的催促下,来不及喝上一口茶水,当即就?用?了一块她带来的抹茶山药糕,亦是赞不绝口,立时就?起了请她去茶坊坐茶点的心思。

  改日当差人?请她再来府上一趟,详谈此事才好。林晚霜打定主意,自个儿斟了一碗茶来吃,因?肚中?饥饿,又叫婢女去厨房传膳。

  甜水巷。

  施晏微劳动一天,不免乏累,烧了热水泡过脚后?,在窗下略抄了会儿书后?,洗漱一番早早睡下,一夜无话。

  二月十二,花朝至。

  林晚霜天还未亮便已起身,先将今日的一应事务安排妥当,用?过早膳后?便与林楹一道出府,欲要邀请施晏微一道去花神庙里祭祀花神。

  花神庙中?多是女郎在祭拜,林樾不好与她们同去,遂独自一人?往集市上去买来蔷薇花苗,另叫小?厮去买来搭建花架的木材,从晌午开始等待施晏微回来。

  茂密的树枝遮住午后?刺眼的阳光,林樾眼巴巴地在施晏微的宅子外等了大半个下午,接近酉时,终于远远的瞧见?林府的马车方往甜水巷而?来。

  施晏微才刚下了马车,就?见?林樾独自一人?立在桂子树下,春日午后?的暖阳晒得他脸颊生热发红,瞧上去跟个熟透的苹果似的。

  “大郎怎的在此,叫你久等了吧?”施晏微惊讶之余,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朝人?叉手?施了礼。

  林樾听?见?她的声音,脸上越发的热了,红着脸回她一礼:“三娘言重,某不过将将在此地等了一小?会儿。”

  话毕,观施晏微神情轻松,想来心情不差,这才颇为克制地表明自己的来意:“时值暮春二月,温暖多雨,正是植花种树的好时节;可巧某今日在集市上瞧见?有人?卖蔷薇花苗,想起杨娘子去岁岁末曾说?过想在院中?搭一座花架种植蔷薇,遂随手?买来赠与杨娘子种下。那搭花架的木材某也一并买来了,还望杨娘子莫要嫌弃。”

  好端端地过来给她搭什?么花架子。

  施晏微即便再怎么感情迟钝,这会子也不难看出林樾对她的心思,可她无心婚嫁,当下毫不犹豫地婉言拒绝,道是她那日不过随口一说?,未必会在此处久住,待日后?有了她自己的院子,再种下这蔷薇花不迟。

  林樾听?出她话里的婉拒之意,不由心生失落,怕施晏微心中?过意不去,更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二人?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只强装做不甚在意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略有些生硬的笑容来。

  “三娘所言甚是,今日之事原是某思量不周,与三娘无甚干系;这花苗某自行带回府上令人?种在园子里也就?是了。”林樾说?完,藏于袖中?的手?轻轻握了拳,垂着眸呆立在原地。

  林晚霜在车厢内将这一幕瞧了去,暗自料想三娘心中?大抵是有了意中?人?的,若非如此,以?大郎的品行和相貌身段,三娘又岂会拒绝地这般干脆利落。

  施晏微亦不甚自在,在与林樾客套两句后?,自开了锁迈进门槛,将门栓插了。

  院门合上的那一刻,林樾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眉宇间蒙上一层阴云,难掩失落。

  林晚霜不好贸然过去劝他,只将帘子撂下隔绝视线,压低声音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林樾呆呆地立在院外良久,直至落日西沉,月升东方,他方悻悻而?归。

  回到?进府,往屋里坐了,也不叫人?去晚膳,不多时,复又奔出门去,令人?将那些木材送来,独自一人?在自己院中?搭起花架。

  花架搭好,将那些蔷薇花苗精心地种入刨好的土壤之中?,他才肯起身回屋,心事重重地用?了些饭食充饥后?,又往檐下去看那座空无一物的花架。

  他想,日后?若能立于这些蔷薇花下,即便二人?不在一处,也算与她意趣相投。

  二月下旬,宋珩领五万河东军于孟州与两万河阳军汇合,欲发兵洛阳。

  这日,施晏微突然嘴馋,遂戴了帷帽出门往集市上去买以?鲜花制成的花糕。

  自花朝节起每日都要排起长队的张记糕点铺子,生意突然冷清不少,施晏微心道莫不是今日的百花糕都卖完了?好奇心的驱使下,少不得上前询问一番。

  想来那守铺子的小?郎君也是闲得无聊,索性将身子往前一倾,只苦笑一声道:“娘子难道没听?人?说?,河东节度使宋二郎前不久率河东军平定了长安,眼下已至孟州,正要往洛阳来?不知?上头是个什?么意思,若一个不好,只怕要打起仗来,这不,城中?百姓都急着囤买米粮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花糕呢。哎,扯远了,娘子可要买些花糕?”

  宋珩就?要来洛阳了...

  几乎是顷刻间,施晏微心乱如麻,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令人?生厌的声音吵得她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拧着眉对着那小?郎君道:“两块就?好。”

  “得嘞,两文钱。”说?话间拿起一小?张草纸包了两块花糕,右手?递给施晏微。

  施晏微恍惚间将两文钱付成了三文钱,卖花糕的小?郎君连忙找她一文,施晏微心不在焉地伸手?接过花糕和那钱,转过身掀开帷帽,眼神空洞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花糕。

  那花糕乃是用?糯米、时令鲜花和砂糖蒸制而?成,入口软糯香甜,本是她来到?洛阳后?极爱吃的一道糕点,可今日吃进嘴里,只觉味同嚼蜡,悻悻用?过两口便拿草纸包好,平视前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

  良久后?,施晏微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防范之心胜过侥幸心,决意尽早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至于林二娘那处,最好待会儿就?去别过。

  倘或日后?有缘,自当再相见?;若无缘,只盼彼此安好,全了一场情分便是。

  施晏微下定决心,仿佛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不再如方才那般期期艾艾,只疾步出了巷子,而?后?往大路边雇来一辆驴车,告知?车夫自己要去南市最大的牙行。

  然而?此番却不如上回那般顺利,那牙婆道:近来时局不稳,日前官署下了禁令,为保城防安全,严查各处城门和渡口,纵有十分紧要的事情需得离开洛阳,亦需层层上报至洛阳府尹定夺。

  牙婆虽有心挣钱,却又苦于眼下无计可施,只得请施晏微静待时局稳定,待那禁令撤销后?,再过来问询不迟。

  这一等,却不知?要等上多少日子了。施晏微没奈何,除却耐心等待,暂且别无他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一路出了牙行,施晏微心事颇重,眉头皱得极深,沿着街道行至南市码头,只见?往日热闹非凡的码头这时候冷清不少,不过零零散散的十余个行人?。

  运河两岸遍植杨柳,郁郁葱葱,随风摇曳。

  西斜的落日余晖平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光处是赤,无光处是碧。

  然而?此时的施晏微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抬眸望向空中?落日,心情越发沉重,浑浑噩噩地雇来一辆驴车,回到?甜水巷。

  这日过后?,施晏微战战兢兢地家中?窝了能有十多日,只在中?途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去买过两回米面菜蔬等物,似这般过活,可谓度日如年,偏又无计可施。

  直至三月中?旬的一个上晌,忽听?街坊邻里传来一阵熙攘喧哗声,施晏微心中?疑惑,方戴上帷帽出得门去。

  巷中?行人?如织,人?声鼎沸,施晏微疑惑更甚,遂迈开步子迎上一个行色匆匆的读书人?,温声细语地问他道:“郎君这是要往何处去?”

  那青衫圆领的郎君停下脚步,轻轻喘了两口气,看向前方的人?群,回答道:“娘子竟不知?今日是迎河东军进城的日子么?某和他们都是赶去东城宣仁门观礼的。”

  他竟这般快就?攻下洛阳了?施晏微一脸错愕,忙追问他道:“城中?未闻兵马行军之声,河东军这就?胜了?”

  青衫郎君听?了,只当她素日里深居简出惯了,并不知?晓外头的实事,因?道:“娘子有所不知?,那河东军与河阳军并未攻城,只在城外安营扎寨,列兵近二十里,想来是城中?守备军自知?不敌,又因?圣人?禅位,魏王自立,无援军可救,未免生灵涂炭,不过对峙数日便主动开了城门受降。”

  他此时定然就?在洛阳城中?。施晏微思及此,不由心冷半截,敛目垂眸,心不在焉地与人?低声道谢:“原是如此,有劳郎君悉心解答。”

  “娘子言重,不妨什?么事的。”言毕,与施晏微施礼别过,追随着人?潮出了巷子。

  施晏微低下头,转着手?上的镯子,心内自忖:洛阳已是宋珩囊中?之物,想必过得两日便该解了那道禁令才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眼下先拿这金镯子熔成金子换成银子才最要紧。

  一边想,一边信步踏进院中?,栓了门,信步归至屋里,自将细软清点一番,而?后?便又清洗衣物晾在院子里。

  不觉间到?了酉时二刻,日沉西山,霞光万丈。

  施晏微数日不曾吃好睡好,下晌又做了好些活,自是腹中?空空,遂往锅中?添了水,生火煮面。

  锅中?煮滚的热水冒出细密白泡,施晏微又掺水略煮一阵,盖上木盖,抽出柴火往地上摁灭,拿火策刨灰盖住火星,将锅中?的面装进碗里。

  鸡蛋汤面的清香扑鼻而?来,施晏微正要端碗进屋去吃,待用?过晚膳,将桌上还未抄完的书本收了,决意明日一早就?去书斋将书退了,采买些东西,再想法?子逃出城去。

  宋珩那厢才刚到?了洛阳,必定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料理,何况他也未必知?道自己就?在洛阳城中?,若他知?晓,当在令人?城中?张贴通缉告示才是,而?非这样全无动静。

  她的踪迹大抵还未暴露,不若来个灯下黑,待时机成熟,码头开始发船了,再像上回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洛阳不迟。

  施晏微如此思量一番,不似先前那样紧张害怕了,烧了热水草草洗漱过后?,掀开被子往床上躺了。

  当夜,宋珩宿在宋家在洛阳城里置办的宅子里。

  连日奔波劳累,宋珩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命人?去将施晏微抓了过来,当下在书房里处理完一应事务,又往浴房里泡上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寝衣,整个人?顿时清爽不少,甫一沾了床倒头就?睡。

  翌日。

  宋珩单独见?了洛阳府尹,又与城中?守将交接完兵权,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待用?过晚膳,忙上好一阵子,窗外夜色已深。

  搁了笔后?,竟又开始想起她来,宋珩虽恼恨这样的自己,却还是服从本心,自去屋里换上一身玄色常服,骑了马叫人?引他去甜水巷,途中?遇到?巡夜的士兵,只亮出腰上的金制鱼符,那兵头便不再盘问什?么,立时放他离开。

  宋珩兀自将那马儿往树上栓了,令人?在此地候着,他自施展轻功,轻而?易举地翻进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