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他爱十?一,自然不会舍得?让她做妾,亦不会纳妾去伤害她。
二兄待杨娘子,究竟是?何心思,若是?真心喜欢,缘何又要让她做妾。
许多时候,他的确看不懂这位二兄。
施晏微偏头看了过来,竟从他的眼中瞧出一抹赤诚之色,却?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他也是?宋家人?,难道还会在意她的意愿吗?
“真心与否,又有何区别,其实在你们来,我的意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晋王对此事的态度不是?吗?”
宋聿听出施晏微语气中的自嘲和无?奈,敛目垂睫,眼前浮现出杨延身身死前血流不止、面色惨白的模样?...
“你阿兄离世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某是?因为他的舍身往死方得?以死里逃生的,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人?强夺,即便那人?是?某的二兄。某只要杨娘子一句实话,倘若与二兄做妾非你本愿,某愿拼尽全力助你逃出升天。”
阖府上下,只有他在过问她的愿意,还要助她离开宋珩的身边。
施晏微面色缓和下来,眼中隐约有了一丝生气,冷静吩咐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他根本没必要用这样?的话来诓骗她,即便她道出了不愿做宋珩的妾这样?的真心话,又能?如何?等宋珩回来,据实相告,巴巴去戳宋珩的肺管子吗?
况他说话时的神情和语调倒也算是?真心诚意,毫无?心虚之色,不像是?骗人?的。
施晏微抬眼去看他,深邃的眸光里似是?写着:我可?以选择相信你吗?
宋聿读懂了她眼中的话语,旋即认真点?头,小声对着施晏微立起誓来:“某方才若有半句虚言,辜负了你阿兄离世前的嘱托,就?叫某这条被?你阿兄救下的性命,葬送在敌寇的乱刀之下。”
话毕,一脸坦荡地看向施晏微,四目相对间,施晏微看出了他的满腔赤诚,依从自己的直觉,选择相信他口中的话。
常言道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的她,还有什?么是?不能?豁出去的?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宋聿助着宋珩,拿话诓她,她为此身死神灭,倒也干净。
施晏微搁在膝上两手紧紧攥住柔软的衣料,正巧窗外的风声可?以掩盖住她的声音,不叫除她与宋聿外的人?听见。
当?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愿,他欺我辱我多时,我又岂会对他生出半分情意来;什?么妾室孺人?,便是?他将来做了皇帝,要封我做那些个宝妃金妃玉妃,我也是?不愿再多瞧他一眼的!”
不敢深想?施晏微在他二兄身边都经受过什?么样?的屈辱,才能?令她这般温柔娴静的女郎不顾一切也要逃离他的身边。
他对不起杨延的以死相救。
是?他没能?信守承诺,没能?保护好杨延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他着实,有负于他们兄妹二人?。
窗外淅淅沥沥地落下秋雨来,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耳畔全是?潺潺的雨声,浓重的负疚感压得?宋聿呼吸不畅,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抚着额头看向釜中烧干了半数的茶汤,压低声音。
“杨娘子若愿信某,二娘出阁前,某必将想?法?子告知你出逃的日子,至于出逃的计划,需得?好生思量一番;二兄取来注重血脉亲情,何况他还需要某替他坐镇太原,断不会对某做出什?么,此事有某一人?承担,自不会让二兄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你只管安心就?是?。”
二人?说话的声音极轻,加之祖江澜有意回避,自是?半句话也没听清,只一心哄着哭闹的宋麟。
施晏微这两日正发愁该怎么避过宋珩的耳目弄到过所,那之后方能?寻个适当?的机会从荒废院落中的狗洞逃出宋府,前一个环节便极难实现,后一个环节亦不简单。
现如今,一个在太原城中的权位仅次于宋珩的人?亲口告诉她,他可?以助她出逃,叫她如何不心动。
他与祖江澜恩爱非常,未曾纳妾,单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世上至少九成的男子皆及不上他;况他的性子与宋珩大不相同,起码在人?前,他素来是?一副谦谦君子、儒雅清俊的模样?,且又待人?谦和有礼,倒不像是?那等会背信弃义之人?。
前路不明和一筹莫展的滋味着实压得?人?喘不过气,施晏微此时没有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宋聿充满善意的话语,没有过多的纠结,直截了当?地道:“阿兄既肯舍命救下你,定然也有看重你的人?品的缘故在里头,因为阿兄,我愿信你这一回。”
施晏微这会子搬出杨延来,自然是?为着激发宋聿的愧疚之意,提醒他千万莫要忘了杨延对他的救命之恩,违背他今日对自己的承诺。
宋聿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执起长柄勺往茶碗里添茶,给她吃下定心丸:“某定不会再辜负杨娘子的信任。若是?离开二兄能?令你感到开怀,想?来你的阿兄的在天之灵,也会因你的平安喜乐而感到欣慰。”
施晏微闻言,自是?安心不少,“如此,我便静候郎君佳音。”
宋聿添满三碗茶汤,扬声唤祖江澜出来吃茶,“这是?十?一娘烹的茶,我不过代劳一二,若是?味道不好,还望杨娘子勿怪。”
施晏微抬手接过碗托,“郎君言重,原是?我白吃你们的茶,岂有怪罪的道理。”
说话间,祖江澜已至跟前,宋聿连忙起身,从她怀里抱了宋麟过来,继而去寻拨浪鼓逗他开心。
“你与杨娘子慢慢吃着,我抱齐奴去院子里赏蔷薇。”说完,抱着齐奴迈出门去,在檐下仔细观察周遭,果见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立在院门处,目光紧紧盯着正房的门。
宋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抱着宋麟走到蔷薇花架下,将拨浪鼓递给身后的婢女,抬手指了一朵花给他看。
那两个侍卫丝毫不受他们父子二人?的影响,只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上房的动静。
施晏微吃完茶,自屋里出来,门口侍立的橘白和堆雪旋即跟上她的步子,一道往浮翠院而去。
这日夜里早早睡下。
翌日,施晏微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和纱帐洒将进来,落到她的面上,带来丝丝暖意。
练儿怕她起猛了要头晕,轻轻按下她的肩膀,“娘子再躺一会儿也无?妨的,今儿府上的主子们皆要焚香沐浴,祭祀先祖,娘子虽不必去,沐浴一番倒也无?妨,热水已在备着了。”
莫说她这会子还不是?宋府的人?,便是?真的做了宋珩的孺人?又如何呢,妾室至多不过算半个主子,入不得?族谱,亦无?祭祀先祖的资格;作为妾室,若哪日失了宠爱,或老死后宅,或卖给旁人?、转赠他人?,人?身自由权和生死权通通都要握在男人?的手里...
施晏微不愿再去深想?,拿手背遮了遮略显刺眼眼的阳光,嗯了一声,又躺一会儿,缓缓起身下床,去浴房里沐浴。
宋府的祭祀仪式办得?声势浩大,施晏微闲来无?事,来到祠堂外。
围在门口的众人?认出来人?是?她,自觉地让出一片空地来,对着她叉手施礼后,面上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施晏微远远看见庭中供桌上的三牲祭礼,感受到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和拘谨之态,忽而觉得?索然无?味。
心事重重地转身往回走。
临近浮翠院,迎面走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女郎,施晏微有意避让,那女郎却?直勾勾撞上来,有意碰了她的手一下。
有什?么东西被?放入手心,施晏微几?乎是?顷刻间反应过来,稍稍并拢五指握了拳头。
“婢子急着去给高夫人?送衣裳,一时不察冲撞了杨娘子,还望杨娘子见谅。”
身后的刘媪正要提点?她今后做事细心一些,施晏微抢先她一步开了口:“不妨事,既是?给高夫人?送衣裳,还是?快些过去吧。”
刘媪自疑心她怀了宋珩的子嗣后,生怕她出半点?闪失伤及胎儿,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恨不能?整日整夜地守着她才好。
“依老奴看,往后再有这样?的热闹事,娘子还是?少去的好。方才那婢女若是?撞着娘子的肚腹,可?怎生是?好。”
施晏微原本不认为自己会怀上宋珩的孽种?,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加之月事一直未有要来的迹象,难免生出些许恐惧之心来,握着纸条的右手收得?更?紧,心神不安地加快脚下的步子。
倘或上天真的待她如此不公,那么她即便是?冒着失去这条性命的风险,也必定要将这孽障堕了去。
施晏微不让任何人?跟着进屋,只说自己乏了,要往屋里睡上一觉好生歇歇。
练儿恭敬道声是?,虽不往屋里进,却?也并未离去,而是?往栏杆处坐下,叫刘媪也回屋歇着。
施晏微取来火折子点?亮烛台,看过那张纸条,往那烛火上烧成灰烬,支起窗子让纸张燃烧过后的气味散出去。
八月二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宋清和天未亮时便被?媪妇唤醒,赶鸭上架似的由伺候着仔细洗漱一番,用过早膳,又有婢女取来桃花珍珠粉抹于她的面上,抖了抖手里的棉线。
开面是?很疼的。宋清和依稀记得?宋清音出嫁前,饶是?她那般能?忍的性子,仍是?疼得?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慌乱间想?起杨娘子是?要嫁与二兄做孺人?的,只怕也是?少不了这一遭,又恐自己待会儿会疼哭,没得?倒见笑于她,因道:“待我开过面,去将杨娘子请来,今儿是?我出阁的好日子,我想?见见她。”
薛夫人?闻言,原本满脸堆笑的面色微不可?察地暗下一些,继而垂下眼帘拨动手里的佛珠,稳了稳心神,终究没有多言。
小扇和画屏敏锐地察觉到薛夫人?对待杨娘子的情绪和态度不似从前,偷偷拿眼儿打量过她几?回,观她不动声色,亦未说出阻拦的话语,小扇这才敢在画屏的眼神示意下应下宋清和的话。
“小娘子且安心,婢子记下了。”
宋清和颔首道出一个好字,那媪妇已来至她的身前,温声宽慰她道:“小娘子莫要害怕,女郎出嫁都是?要经过这么一遭的,咬咬牙忍过去,很快就?好。”
开面需要去除掉面部的绒毛和碎发,即便那媪妇手法?老道,宋清和还是?疼得?两手微微发颤,紧紧攥住膝上的衣料,才不至让自己流出泪,轻呼出声来。
过得?半刻钟,开过面后,心细如发的画屏贴心地递过来一方巾子,宋清和伸手接过,闭上眼睛抹去眼眶中要掉不掉的泪水。
小扇捧了一碗热茶来与她吃,宋清和轻轻抿了两口,未及歇上一时半刻,便又被?婢女们让到梳妆台前,悉心替她梳发。
两刻钟后,施晏微为着不让人?起疑,面色如常地跟随小扇来到东屋。
众人?见她进来,神情各有不同,独有祖江澜与宋清和看向她的眼神是?亲近柔和的。
薛夫人?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受过她行的叉手礼后,随意指了一处让她坐下。
新妇的妆容甚是?细腻讲究,大半个时辰才将将画了小半张脸,宋清和昨日夜里才在年长媪妇的指导下突击了大半册的秘戏图,尚未睡足三个时辰便被?唤醒,自是?难以打起精神来,这会子不免有些哈欠连连。
施晏微往边上坐了一会儿,算算时辰也快到了,横竖她已在众人?面前露过脸,便与屋里主事的媪妇说了句身上不舒坦后,离了此间,回到自个儿院里。
不多时,一个不甚眼熟的女郎提了食盒和酒坛往浮翠院来。
时下临近重阳,各房各院都提前送了茱萸酒来,刘媪一见着她,便知那酒坛中装着的必是?茱萸酒无?疑了,遂将人?拦至阶下,因道:“娘子近来身子不好,如何吃得?酒,且拿走吧。”
那女郎浅浅一笑,朗声分辨道:“这原是?娘子吩咐婢子拿与院里媪妇和几?位姊妹吃的,非是?娘子自己要吃的。”
说着上了台阶,扣门。
彼时,施晏微正坐在罗汉床上打络子,让她进去。
女郎迈进门去,有模有样?地询问施晏微可?要将食盒里的东西送与刘媪等人?吃。
“今儿是?二娘出阁的好日子,咱们也该高兴高兴才是?,不若刘媪你去将院子里的人?统统叫去偏房,设了长案,咱们在一块用膳吃酒可?好?”
主仆同在一张桌前,着实有些不大合规矩。刘媪心内觉得?不妥,旋即拐弯抹角地拒绝道:“娘子不可?饮酒。”
施晏微不接招,敛了敛面上的笑意,针对她的说辞放出话来:“我只吃些米锦糕,菊花糕和茱萸酒都不沾可?好?”
刘媪见她改了面色,又念及晋王宝贝她跟眼珠子似的,如何敢在人?前拂了她的面子,“娘子既如此说了,老奴自然不好再多言。”
“烦请刘媪下去预备着。”施晏微温声说完,搁下手里的红线,又叫橘白和练儿一齐去偏房布置条椅。
一时布好饭食,众人?上桌,施晏微也叫那婢女留下。
“你叫什?么名字?”施晏微问。
“回杨娘子的话,婢子名唤冬雪。”
施晏微含笑道:“难为送这样?多的东西过来,又帮着她们一齐布膳,若不嫌弃,便坐下与我们同吃吧。”
冬雪道:“杨娘子不嫌弃婢子才是?。”
施晏微叫练儿多吃些花糕,再尝尝那茱萸酒。
刘媪知施晏微格外喜欢练儿,并未多心,只是?没料到冬雪竟是?那般手脚勤快,杨娘子不过提了句茱萸酒和花糕,她便已来到自己的跟前倒起酒来了,而后又给她们每个人?都夹了一块菊花糕。
橘白在退寒居时,谨小慎微惯了,没怎么喝过酒,是?以只饮了小半杯,倒是?那菊花糕,格外多吃了两块。
糕点?中的蒙汗药药效自然比不得?酒里的有效果。
是?以当?刘媪等人?接二连三地倒下后,橘白的意识尚还有几?分清醒,张了口就?要高声喊人?,冬雪见状,又快又准地照着她的后脖颈劈了一掌,为着稳妥起见,特意探了探她的鼻息。
“娘子身量高挑,不易装扮,扮作上了年纪的妇人?稍稍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倒还好些,我这衣服底下穿着媪妇的衣裳,娘子速速换上。”一面说,一面解了自己的外衣,脱下里面的粗布衣裳递给她。
“娘子不必为我忧心,我自幼习武,扛得?住冻,不怕冷的;眼下出城要紧,还请娘子速速将衣裳换了。”
施晏微点?头应下,伸手将那衣裳接过,着急忙慌地换上后,将发上金钗尽数取下。
冬雪自窄袖里取出黄粉,动作熟练地替她抹了,拔下发间一支极为朴素的银簪簪进发中,接着从刘媪的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条绾进发髻上,如此修饰一番,单从整体外形上来看,倒还真有几?分中年媪妇的样?子。
“鞋。”冬雪上下打量施晏微一番,找出最后的错漏之处。
施晏微解去刘媪脚上半旧的绣鞋匆匆穿了,随着冬雪避开人?往后院的角门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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