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甜宝,“他怕死。”
“说得好!”
“断刀叔叔在哪?”
“那边灯光跟鬼火似的石堡就是十二码头总舵大厅,断刀应该在里头。”说到这儿毒不侵又咬牙,恨恨道,“大胡子肯定备了酒水招待他。他奶奶的,咱俩在这儿喂蚊子,他倒在里头吃香喝辣!”
“去么?”
“等会,我琢磨琢磨怎么把弓箭手搞掉。”不然他一冒头就得被射成筛子。
偏生十二座瞭望塔分布极散,他往哪边凑都不行,脑袋大。
……
石堡大厅。
一如毒不侵猜测,大胡子在厅中备了好酒好菜,特地等着断刀上门。
那块玉佩送过去,断刀等不到明天。
此刻厅中烛火明亮,空气中飘着酒香菜香,大胡子坐在饭桌一端,手执酒杯面噙浅笑,胜券在握的成竹姿态。
断刀没有坐下,立在他对面,冷硬五官在灯火辉映下,棱角线条比之往日看来更为锋利,浑身气息冷得能将水汽冻成冰渣子。
“人在哪?”他利眼凝着大胡子,一字一声,嗓音紧绷。
大胡子笑了声,人不愿意坐下,他并不多在意,只要断刀来了,就跑不出他手掌心,“这么急作甚,我既将玉佩给你,背后的消息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但是,这世上可没有无本的买卖, 你说呢,袁将军?”
这三个字,让断刀眼睑剧烈抽动,身上冷意更浓,眼里猩红浮出,红色丝丝外溢。
战场上滔天厮杀声仿佛又响在耳边,一遍遍激着他深埋在心底的血性。
而长京东市菜市口刑场,帝王砍下的刀子,将门袁氏鲜血浸透黄土,满门一百多条冤魂!又将他血性凉透。
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
为护山河百姓血洒疆场,袁氏从来无怨无悔。
可是最后换来的结局,非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是死在一心忠诚的国朝。
忠烈?
断刀浑身发抖,大笑,笑声讽刺,悲怆。
苍凉笑声飘荡上空,在石堡大厅久久不散,涤人心魂。
大胡子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垂眸,“断刀,我大胡子敬重英雄,但是你最有体会,当英雄,从来没有好下场,流放之地也不需要英雄,这是事实。只要你肯为我所用,日后我手中所握外城势力,定分你一杯羹。此次十二码头跟徒北山对立之势无可转圜。我亦知你行事有底线原则,不伤无辜百姓,不伤老弱妇孺。”
他抬眸,对上男子猩红冰冷的眼,启唇,“但是毒不侵,不无辜了吧?你替我杀了他,再将霍子珩捉来,只这两件事,我立刻将玉佩背后的所有事情告诉你,包括你想见的人的行踪,此事过后不管你是去是留,我十二码头绝不为难。”
断刀笑声渐渐收了,与大胡子四目相对。
四周空气温度降至最低,有什么东西被拉紧至极致,只要轻轻一触便会嘣地断裂。
大胡子从男子那双眼里,看见了杀意,他缓缓将酒杯搁于桌上,极轻微的当响,笑,“当日袁家获罪,你大嫂怀胎九月受惊吓早产,诞下一子,托付奶娘偷偷带走,对外称胎儿死于腹中。玉佩便是那孩子身上之物,那是你袁家除你之外,仅存血脉。”
仅存血脉的下落,跟毒不侵老毒物一条命,孰轻孰重?
断刀不语,目光钉在大胡子身上不闪不缩。
厅外有风吹来,拂过烛火,烛火摇晃飘忽,厅中光线也随之倏明倏暗,在对峙两人脸上剪出更重的阴影。
待得烛火再次立定。
锵一声龙吟,饮月刀亮于半空直指大胡子。
男人握刀的手,有力而稳。
“既是我袁家血脉,当承袁家祖训家风,重情重义,悍不畏死。”
“绝不为,蝇营狗苟之辈!”
大胡子面色一沉,拍桌而起,厉喝,“断刀!我给你几分脸面,你莫要以为我怕了你——”
厅外陡然地动山摇,轰隆响声冲天。
打断了大胡子狂言。
桀桀桀桀笑声传来,“断刀,孙子诶!爷爷接你来了!”
还有一道小奶音,“长胡子的,骗你!”
断刀平稳握刀的手抖了下,“……”
大胡子霍地扭头看向厅外。
灯下黑。
外头黑漆漆一片,只闻声音不见人。
轰隆声不绝于耳,响了足足十二次,还伴着无数间中戛然而止的惨叫。
“哈哈哈哈!”此前被激起又被强压冷却的血气萦荡于胸,断刀仰天畅笑,断刀凌空而斩,直劈向大胡子,“你估错了。我来,非受制于你。既然你手握消息,拿下你,你焉能不说实话!”
大胡子临急闪避,虽不见狼狈,却也因一系列突发状况杀气迸现,“好!既如此,十二码头要你们来得去不得!来人,布阵!”
“布你姥姥!”小老头嗓门又从外飘了进来,“今儿把你老窝拆了!甜宝,砸砸砸!”
第134章 筹码变废料
整个十二码头总舵兵荒马乱。
大胡子手持弯刃,跟断刀从厅里打到厅外。
分神四查一瞬,终于明了刚才伴着地皮振动的轰响从哪来。
他特地在总舵周围搭建的瞭望塔,十二座,无一幸免,全部被摧毁!
只剩半截矗在夜色中,狼藉满地!
而这一分神,他亦没能在断刀手下讨到好,肩头中了一刀。
若非断刀手中饮月刀只剩半截威力大减,他一条手臂已然废了!
码头上布置的人手乌泱泱从这边赶来,还有埋伏在四周的帮众也纷纷往这边汇聚,喊杀声响彻云霄。
大胡子却开始后悔,后悔将帮众聚集在此意图瓮中捉鳖。
也不知道毒不侵怎么使的手段!
十二码头来人一片片倒下!
“诶哟喂人真多,吓死爷爷了,给你们吃点西风凉!躺下吧!”
“快快快,甜宝救爷爷!那边不趁风口,砸他们,砸他们!”
“怎么还有弓箭,草你姥爷!敢不敢不玩贱!有种单挑!”
“断刀你他娘没吃晚饭手软脚软咋的?老子撂了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头还劈不下来,没用的东西!”
“火火火!油油油!找着了桀桀桀桀!甜宝来来,你力气大,把火把朝那边扔!那全是大胡子拉回来的东西,一把火就能让他赔掉裤衩!”
魔音穿耳。
大胡子越打戾气越浓,看着码头火光冲天,看着帮众在地上惨叫打滚,目眦欲裂。
断刀功力深厚把老头的话当屁,饮月刀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
甜宝坐在老头脖子上,看着四面八方还在涌出来的小黑影,小手开始挠头。
梨针不够用,打得太忙来不及捡。
“一分舵听令!撒网!”再次从饮月刀下死里逃生,大胡子厉吼。
掩在夜色里左飞右蹿跳得正欢的小老头闻言,差点从半空掉下来,气得鼻子都歪了,趴在石堡脊兽上蹬腿大骂,“大胡子你生儿子没屁眼!缺大德的东西打个架而已你犯得着同归于尽?快把网收了!犯不上,真不至于!你你你江山还没打下呢我日你姥——”
断刀已经飞速从战圈抽身,腾空拎起还想苦口婆心的老头撒足就跑。
毒不侵,“跑快点你个废物!今儿走的时候不是快得没边儿么把你给能的,老子都追不上!”
断刀,“闭嘴!”
甜宝把着鸟窝头,小脑袋努力往后扭,“什么网?”
“诶哟喂小祖宗这时候别好奇,回去了毒爷爷好好给你讲!那是十二码头秘密武器,就跟在水上撒网,一兜子下去就能捞起一网鱼。真要让他把网撒下来,咱就成了跑不掉的鱼了!快快那边还有人追来,打他打他!”
眼瞅还有脑袋进水的追来,毒不侵痛心疾首气不顺,还是不趁风向,下不了毒。
甜宝二话不说动手,梨针不够用,逮啥扔啥,一股脑往追的人砸去。
十二码头网最终没来得及撒下,两大一小已经消失在无边夜色。
总舵没了那道聒噪的声音扰耳,余下的全是惨叫哀嚎。
大胡子撑着一身伤,赤红长眸环视,入目一片狼藉惨象。
十二座瞭望塔毁了。
石堡虽还在,数处地方也被砸出龟裂崩塌之像。
整个总舵地面坑坑洼洼,连铺陈的厚实石板也碎裂凹陷。
帮众躺在地上,有的已无声息,还活着的痛苦哀吟。
另一边码头外,火光冲天,停靠在那里的运船近半被点燃。
十二码头这次的损失之大,难以用银钱计!
“断刀,毒不侵!”大胡子往后踉跄几步,几欲泣血。
“帮主,我带弟兄们把周围全部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器具!”分舵堂主疾步走来低头禀报,嗓音发颤,眸子里尽是惊疑惶惧,“……查不出毒不侵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毁的瞭望塔!整个场地里只搜出一些小物。”
大胡子发红的眼转过来,看着面前的人,及后视线落在他手上。
两只手,一手上有细长木针,大小不一的石粒。
另一手,抓着巴掌大,嘴巴开合还在打挺的鱼。
大胡子浑身发抖。
他知道小苏家背后有高手。
此前毒不侵跟百晓风内城一战,无数眼睛亲眼所见,几人方能抬起的偌大笨重弩炮,被人悄无声息击落。
他自仗着总舵瞭望塔十二座,位置分散相距极远,便是有所损失,一战下来至少也能存十之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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