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悟空嚼糖
现在且叫它为“木钱”。
木钱相当于是独立的,利用钱身下方的立柱,穿过外环和“上菱形链”相连。因穿过外环时,立柱与孔眼之间也用针凿打磨出通透到底的间距,所以木钱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
当然,把住它的外环、旋转木钱的同时,坠着的俩菱形框、下木片也跟着旋转。
“下木片”的整体,在没雕琢图案时,跟上木片整体几乎是一样的,也分外环和木钱。
这个木钱,且叫它为“次木钱”。
“次木钱”和“木钱”唯一的不同,就是次木钱利用“顶端”的立柱穿过外环,和“下菱形链”相连。次木钱也可自由旋转。
开始雕“风”意图案。
图案要令人一目了然的感觉到刮风,小风是风,狂风也是风。那当然要显示出刮狂风。
先雕“次木钱”。
“等等!”
王葛深呼吸一下,侧转头,唤她的果然还是彭家姊弟。
男童更凑近,下颌一扬,说道:“只要你把我和我阿姊刻到画里,我就让你得首、得前十名如何?”
女童可见的松口气,阿弟总算懂事一回。求大父在前十名里,腾出个名额给此准匠师,或许能求来。至于首名?呵,莫说首名了,就是前三,大父也要跟察验匠吏商议,说不定,最终还是得听匠吏的。
按这次的竞逐赛规则,王葛回彭氏族人的话,只要不喧哗,不算违规。可她不想说话,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男童欢喜,临走时不放心的撂下威胁:“你若骗我,哼。”
王葛摇下头,哪会跟小孩子幼稚的举止计较,况且原本就要在次木钱上雕刻人物。
仍是先用刀尖轻轻勾勒图案:一个女童背着男童,二人的头发、衣裳都被吹的向前,尤其女童的裙!二人明显想赶紧跑回家,风也助二人的跑势,他们表情都充满对狂风的惊讶。但女童的惊讶偏向于害怕,男童偏向于兴奋。且男童仰头朝天看,左手勾着女童的脖颈、右手朝天抓取。
绘图完毕,满意后,推刀,雕刻。
采取浅浮雕。
一个木雕师,对空间感的把握一定要强,这是种天赋,后期可以增强,但绝不能没有。天赋强弱,决定着图案灵性的强弱。
小木料雕刻,刻刀的刀刃一定要薄,现在的下刀,是先将绘图雕出来,留出最后精细雕的余地即可。
也就是前面提过的做减法。
别看就在铜钱大小的地方雕刻,想将人物、衣裳、发丝都刻的活灵活现,其实是很耗时间与精力的。
天黑了。
每个制作区都挂了烛笼。
这家木匠肆就叫彭氏匠肆,几个制作棚都是用厚毡围了四周,无顶。王葛觉得眼累时,就抬头望星空。
真好啊,穿越到古代有个好处,就是能看清满天那么多星。不知道家人都睡了吗?苇亭的星星和她看到的一样吗?
苇亭。
王二郎把水缸打满了,刚要盖上竹盖,被水中倒映的星影晃了眼。然后他趴低了,瞧着水里的星影,咋好像也够不着似的?
突然,他赶紧盖上缸盖,抬头,星星还是长在天上好看,长在水缸里,越瞅显得水越黑,瞅时间长了怪吓人。
轻轻回屋,王大郎不放心的叫了句:“二弟?”
“是我。”王二温声而回,踢一下王禾劈叉的长腿:“挡道!”
王禾嘟囔翻身,缩脚,习惯了。
这个屋本来就小,现在睡着王大郎兄弟、王禾、王蓬、王荇五个人。王菽和王艾都在主屋睡。
王二郎躺下,想着傍晚时虎头转述的案情,一时半会睡不着。
俩兄弟挨的近,王大郎轻声问:“咋了?有事就跟我说。”
“我在想贾太公的病。”
“贾太公是仁善长者,唉……”可惜这次,老人家怕是撑不过去了。贾地主家若被伪善的贾风争上族长位,村里好些事都得变了。比方去野山伐竹的道,如果地主家占道收钱咋整?那是人家开出来的山路,不让村民过,村民也没办法。
再比如寿石坡,村里孩子都能去坡上拾羊粪,拔野菜,摘野果,这些全是贾太公为照顾村民立的规矩。若贾风当了家,寿石坡还能上吗?不让上,人家也占理。
王二郎声音再小,问道:“我还在想那个淹死的,是不是鼠大郎?大兄,你说人淹死时,是先死了好,还是淹死好?哪样少遭罪?”
“啧,为啥琢磨这个?”
“我、突然琢磨的。算了,睡吧。”如果活活溺死遭罪,他希望前世阿菽在落河前就……
王二郎悄悄抹泪。阿菽,他前世的女儿,即使重生,他前世的女儿到底是被人害死了。明明是一个阿菽,可他心里始终觉得她们是两个女娘,哪个都是心头肉。
到底谁害的她?他知道自己忘了不少事情,他要好好想想。前世稀里胡涂,希望今生能报此深仇。
可是他连前世时贾太公啥时候病死的,都想不起来了。也是这个时候吗?
第184章 178 它们像不像在说话?
亥初三刻。
石鼓吏敲着刁斗,沿土道巡夜,报着二更时辰。整个苇亭,只有亭庖厨还有亮光。釜中煮着菽,桓真攥着根柴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捅着灶火,回想着鱼案线索。
一个人再贪财,也不会把铜钱藏进肚子里。而且说句难听话,似鼠大郎这样的贫寒百姓,哪来的铜钱?
主家赏的?
贾氏族人太多了,一个铜钱的赏,如何追查?再者,真有过这种赏又怎样,怎么证明此铜钱是赏的铜钱?怎么证明赏铜钱的贾家人就是凶手?
所以死者腹中有铜钱的事,至今仍只有任亭长和他知道。
不过此案也不能说完全没推进。
据几个佃农说,鼠大郎在贾家不种地,只管伐薪砍竹,除了雨雪天,每日都进野山,无论上山、回村,均要经过野山河。再依据死者胃中的糠食,基本能断定,就是贾家长房的佃农。因为佃农们向亭吏诉苦,贾地主家只有长房往佃户的吃食里搀糠。
铜钱……铜钱……鼠大郎吞掉铜钱,是一种主动的防备手段?还是被人害时,仓惶中不得已吞掉铜钱,期盼死后能有机会证明他是枉死的,不是失足落水?
两者乍听没区别,其实不然。倘若是第一个原因,说明铜钱能成为有力的破案线索。后一种原因的话,此案就更棘手了。
次日,山阴县,彭氏匠肆。
五更时刻一到,竞逐赛的准匠师们就起了,按巡吏引导,吃早食、如厕一次,回制作区。
天才微亮,王葛先把所有工具磨利,再次确定制作步骤无错。开始锯木,先将刻着“雷”字的木块锯为两半。
两块木料各为正方,但厚度减半。把一块木料暂时搁置一旁,这块木料留着做外框。
手中拿的,再次锯为两半。这两块木料的尺寸就变成:横长仍为三寸,竖长与厚度均为一寸半(3.63厘米)。它们的竖长较五铢钱,各余出二分半有余(0.63厘米)。
三寸横长无用,锯成竖长的标准即可。
再锯掉多余的厚度。五铢钱的币厚不足一分距,雕刻“木钱”的厚度,二分距。比昨日刻“风”的木钱厚。
仍是不着急图案,先将两个木钱的轮廓雕琢出来。这回采取的是卡槽样式,即“次木钱”一圈外沿都凸起(相当于榫头),能卡在“木钱”四周的凹槽里。
雕圆形外廓,王葛习惯由下至上推凿。肯定要先雕“木钱”,确定凹槽的深度、宽度。
彭氏姊弟又来了,男童低声问王葛:“你刻新的了,昨天的是不是已经刻好了?”
王葛“嗯”一声,对女童示意,她要专心雕刻。
女童拉阿弟走,被男童生气挣脱。“我就看一眼!你要不给我看,我还来捣乱。”
王葛冷眼看他,熊孩子,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在捣乱。她再示意工具伤人,谁知小童不怕反笑,叉着腰道:“我不信你敢伤我?”
他阿姊嫌丢脸,小声训斥:“你不走是吧,我走,我也再不跟你一起来了。”
“哎?阿姊等我。”
他阿姊等没等他,王葛不知道,但自此后,小童再未出现过。
王葛放下平凿,换针凿,一点点刮木屑,打磨凹槽。
再说那姊弟二人跑出制作棚后,小童正好看到大父、阿父、伯父、叔父几个都在休息区。唯大父跟匠吏坐的近,正和匠吏说话。
女童懂事的收敛步伐,温顺的坐到阿父后方。
小童则蹭着阿父,悄声告状,说有个跟阿姊差不多年纪的匠娘,拿刻刀吓唬他。
彭三郎君不在意的一笑:“知道了。”
“阿父不为我报仇?”
“你想咋报仇?”
“淘汰她。”
彭三郎君一副为难模样:“阿父说了不算。”
“那我找大父。”
“回来!到时再说。”彭三郎君一把将儿郎扯回来。这孩子啊,远不如他阿姊懂事。此回竞逐赛,彭家人确实能挑选出中意的一百件器物,但前十名次,仍是察验匠吏说了算。
再者,选谁、不选谁,对彭家一点也不重要,自家要那么多木制挂件有何用?还不是寻个由头,借机向官署捐资,买一个船肆名额。这节骨眼上,岂容小儿招惹是非!
下午,未初时刻。
程霜返回苇亭。将临水亭吏向佃户、贾舍村村民打听的各消息转述桓真。
“鼠大郎失踪前,每日都进野山,没有闲过。失踪的当天也进野山了,虽然没和别人结伙而行,但有人、也有贾舍村村民作证,确实看见过鼠大郎。”
“近几年鼠大郎没有偷过粮,也没跟任何人结怨。”
“贾家长房、包括贾风的独子,都很吝啬,没有佃农赞长房仁善,别的主家有时多给佃户口粮、或寒衣,可贾家长房从没赏过佃农。”
“咳……还得到个没啥关系的消息,亭长还记得去年落井的贾芹么?”
桓真眉头微皱:“记得。”此案已结,不可能翻出纰漏。
“有佃农说,贾芹跟贾风的独子贾蔚相貌有些像。”
“啧!”桓真一扬眉,立即想到除夕夜里给铁雷的银带钩。贾芹之母卫氏,在亡夫的坟堆旁挖了个深坑,把一对银带钩藏于内。此妇又恶又蠢,为了掩饰,拔了草栽在坑上。草根都断了,很快枯黄。
至于袁彦叔是怎么发现、何时把银带钩刨走的,桓真不知。袁彦叔把银带钩给他时,只说在哪个地方刨出来的,其余没提,桓真就没问。
对于难题,桓真喜欢自己思索、解开,不想通过别人的口。
申初时刻。
起风了,黄土欲将天地融为一色。
王二郎正在栽种萝卜,稍微一抬眼,眼里就被吹进土粒。王蓬把手搭在额头,一边过来一边喊:“二叔,你听周围的草,像不像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