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138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此匪与阉匪均是江扬派来刺杀桓真的,这条线不必再盯着。桓县令那边无事。”

  “是。”就是说叛乱的县令江扬,只派出俩匪徒刺杀桓真,二匪伏诛就结束了。戾匪刚才言“桓式已死”,是在诈桓真,妄想桓真露面。“可惜韩晃奸滑,没露出破绽。”

  武官韩晃不但没暴露破绽,刚才打斗时还颇拼命。

  “非他奸滑,雇主不同,任务不同。他就算知道戾匪是江扬派来的,也不一定助戾匪。韩晃……不简单,到现在,王从事史仍只查到此人一处可疑点,就是韩晃早先为掖县流民,被苏峻收留过。苏峻被判为隶臣后,遣至会稽郡服役,不到半年,韩晃也来到会稽郡。此人先卖身为佃客,满契期后,助官署缉捕盗贼有功,成为乡兵。而后通过乡兵武比,被选为游徼、再为郡兵、直至如今的武官。由乡兵成为郡兵武官,只用了四年。”

  “那他今晚跟戾匪对招,不该如此弱啊?”

  “这点倒没什么,郡兵内部势力排挤,韩晃没有根基,晋为什长已经令不少人嫉妒,再事事争锋,晋为伯长?晋升太快,将来的路反而难走。韩晃甘心隐忍,可见头脑清楚。若非赵贾人服罪前交待,是一名武官牵线传递消息,让赵族为叛贼制作枯叶衣,赵贾人又擅长模仿各处口音,王从事史不会这么快查到韩晃身上。”

  可惜,无实据,不能因为存疑就断送一名普通武官的进取路。

  谢奕明白了:“所以,他若跟苏峻有牵连,待郡武比最后一场考核时,必会跟苏峻接头?”

  “嗯。”真等到那时,对袁彦叔太不利了,接应苏峻的贼逆又多一厉害帮凶。苏峻已死的机密,迄今只有袁彦叔自己、王长豫和他司马道继知晓,不会告诉第四个人。

  罪徒山谷。

  最隐秘的内应无法保持隐秘了。李四郎是最后一个接应者!

  李四郎身前的同枷罪徒,跟苏峻一样,是另一个被接应者,姓江名魋。

  袁彦叔没用言语回复李四郎的主动暴露,后者只察觉“苏先生”的木枷一动,一把匕首就插在自己木枷的侧面上。

  李四郎毛骨悚然,这证明苏峻想杀他易如反掌。

  袁彦叔褪掉草鞋,用脚趾把匕首取下来。“接着说。”

  “是。”李四郎为获取信任,把江魋的身份也如实讲述。江魋的父亲是踱衣县前任县令江播,江播有三子,只有江魋活着,被判罪为隶臣后,来山阴县服苦役。江魋的叔父,是宣城郡泾县县令江扬。

  已经亥时,江魋睡熟。

  李四郎很警觉,聆听周围的呼噜声、枷声没有异样的,再转述雇主的话:江县令救侄儿,祖刺史知晓,反正要把苏先生救走,多救一人也无妨。乡兵张三如果活下来,肯定去泾县,到时由张三带走江魋。

  袁彦叔问:“哪天?”

  李四郎庆幸自己还算灵透,听懂苏先生是问哪天行动?“郡武比最后一项考核时。先生放心,快了。”

  跟上个罪徒内应的话一样,也是让苏峻放心。所以,来接应的队伍,要么人多、要么武艺高强、要么兼备。

  人多……就先排除掉吧。

  这时桓真已经知道族叔无事,放了心。风比刚才大,把林中的血腥气不断吹走。殉难的郡兵与贼曹,让勇夫们深刻体会到自身的不足,他们中少许人的武艺确实能比肩郡兵,但是不如贼曹,所以如果换成他们围攻戾匪,死掉的就是他们。

  而在戾匪出现前,他们还自负自傲,好似拼过郡武比就天下无敌了。

  王恬沉重声道:“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郡兵、贼曹在跟匪徒拼命?”

  卞眈愤然起身:“我们怎有脸这么早就歇下?来!谁跟我赛斗?”勇夫们的赛斗,基本是指用棍械打斗。

  桓真、刘清刚起身,王恬就大声道:“赛斗不算什么。明天,谁敢跟我闯荆棘坡,试一下狼牙拍的威力?”

  阴风飒飒,把王恬吹到尿急,周围人都走光了,赛斗的赛斗、角抵的角抵,始终未有人应他。

  奋进是好事,试狼牙拍?那个……人家匠人考生不是还在改良嘛,攻城那天再试。

  坡顶。

  马匠郎越发佩服王葛,考生们都休息了,唯她,精神仍很足的在剥荆棘。

  月光下盯久了荆棘刺,肯定耗眼力,王葛可不愿在古代得个近视眼,干脆不看,就这么慢慢摸索着割木刺。再慢,也会积少成多,再慢,也比不干强。

  “马匠郎?”王葛发现荆棘堆的另一侧被拽扯。

  “明月白露,年年一晃而过。我等不珍惜时光,时光就不珍惜我等啊。”马匠郎用铁刀割着一个个尖刺,突觉心境比以往开阔。

  二人交谈若是声低,相互听不清,声大就吵着别人。他们默契的不再言语,唯有荆棘藤枝不时被扯动。

  每天十二时辰,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唯有勤奋,能将有用的时间延长。

  这是时光对勤奋者的唯一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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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饼:面条。

  魋(tuí):兽名,似小熊,毛浅而赤黄。

第241章 232 赵氏的代价

  会稽山。

  九月十四。

  郡武比与匠师大比的第五日。

  三百匪寇藏身的山头,红叶遍布。今日仍是北风,刮着今秋凋零的叶子飞跑,那些沉积多年的腐叶,则磨磨蹭蹭、宁愿苟成污泥也不愿挪地方。

  山南侧,槭树最密集。凹凸不平的地面,许多看上去轻飘飘、甚至竖立于地的落叶,任凭风怎么吹都不跑。因为这些叶子是假的,被牢牢缝在匪寇们的衣裳上。

  匪寇的雇主并非没有防火预备,沿潜伏位置往山下跑,是水流充足的河渠;往山顶跑,很快就能到达东西横贯的、光秃秃的泥壤地带。

  好端端的山林,怎会有缺了树木的宽阔泥壤地带呢?是去年吴兴郡沈氏大族来山阴行商,采购了不少槭树,连根掘走。因为错过了再栽种树苗的季节,以及沈氏的特殊手段,这片地始终秃着,寸草不生。

  人若能像猎鹰飞在高空俯瞰,会发现夹在河渠、泥壤地带的槭林地形,很像红通通的巨眼。

  匪寇们进、退都有路,不怕起山火。且每人自恃武艺高,急不可耐的杀气随着日夜煎熬,已经蓄到顶点。

  只待举事,以一杀十!

  世间,还有什么能令他们畏惧?

  辰正时刻。

  山阴赵氏一族,连同忠诚主家的佃客,共二百三十人,朝着泥壤地带跋涉,慢慢的,二百多人散成了横排。

  看到了。

  前方果然出现横距很宽的泥壤,两侧望不到边,只有零星浮叶在黑黢黢的地面吹来、送走,可见去年沈族开辟这里耗了不少力。

  今天的风,方向真好。

  南有阻火的泥壤地带,山脚下有隔火的河渠。

  天时、地利齐备。

  “阿父,我怕。”赵小郎的手被阿父松开,慌得打抖,哭着抓回阿父。

  赵三郎年纪甚轻,鬓角已催白发。“不怕。记住阿父说的,过去前头的土地,你就朝着槭树林跑,跑到累了、或者身上疼了,把火折子吹着,扔到背筐里。然后放下筐,往回跑。最要紧的,是把火折子吹着。”

  “可是后头也着火了呢?儿往哪跑?”赵小郎抽泣,摇着阿父的手。“儿要是跑了,阿父呢?”

  “阿父……当然跟着你啊。到时候,你可得跑快些,别让阿父撵上你。”

  父子俩侧前方是赵大郎。赵大郎听到三弟跟侄儿的对话,悔恨不已。阿父胡涂,自己更胡涂!阿父跟叛贼勾结,购染料、雇绣娘,跟自家的竹肆经营不沾边,他身为长子岂能没察觉?但他既想做孝子,又妄想万一叛贼能成事,自家不就成了功臣、由商户起家为吏了么?到时会稽郡的买卖,就以赵族为大了。

  可是啊,自家太小瞧朝廷了。赵大郎才想明白,官署哪舍得折损兵力和匪寇拼?从去年沈族挖出横贯这座山的泥壤地带开始,官署就已经在算计这场烧山了。

  如今赵家只剩下五郎、以及六十以上老人、三岁以下的幼童。其余族人、包括出嫁女,全在这次烧山行动的名录中。

  也有人想逃,可是往哪逃?没路引、没田地、没钱财、还要被通缉。索性拼了,给长者、幼子们留条活路。

  匪寇挺谨慎,在泥壤地带边沿留了两人打探。一个人在打盹,另个人听到动静抬头,见这么多人排成横排过来,吓坏了。匪就是匪,他丢下同伙,迅速手足并用的跑走报信。

  另个匪醒时,赵族人都走到跟前了。此匪再自负也斗不过百人,于是撒腿往回跑,同样顾不上同伴在哪。

  赵族人没有追。

  地方,差不多了。

  赵大郎喊道:“所有人!向南……跑。记住!我等不能无功陪葬!二弟、三弟、四弟,我冲在最前,等着你们。”

  赵小郎一边跑、一边哭:“阿父,呆会儿你可得撵上我,可得撵上我。”

  火起!

  先是枯草、树叶,再是树枝,火星被风吹的很远,燎起一丛又一丛新的火源。

  接到报信的众匪不用靠近,就被凶猛火焰、滚滚黑烟唬得魂魄升天。

  胆大的亡命匪,向着尚未连成火线的缺口闯去,和赵氏族人打起来。赵族人不会武艺,但匪寇这时候哪敢把时间浪费在虐杀上,他们要抓住一线生机,逃出大火的包围圈。

  “啊!”赵大郎被发狠的匪寇抠烂了双眼。

  “逆贼!死吧!”窝囊三十来年、没行商头脑的赵二郎,临死前把自己想象成战场的兵,他不怕了!他不怕了!

  火一下吞掉了赵三郎,他看不见儿郎在哪?这孩子,能拣回条命吗?

  赵四郎把侄儿往回一搡:“回家吧。叔伯们的命,可以偿还过错了。记住赵族之耻,做正直之人!”说完,赵四郎冲进火线缺口,把背筐点着,填上缺口。

  绝大多数匪寇都急慌慌往山脚下的河渠跑,浓烟裹挟着大火在追他们!比猛兽难缠,在追他们!

  山火顺着每棵树往上爬,高处飞扬的火星,比低处飘的可远多了。匪寇们再慌乱,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分散而逃,他们得聚在一起,才能冲破河渠处的乡兵关卡。

  不行啊,火线追的太猛了!

  起初瞧不上的风势,露出它恐怖的獠牙。

  后方有人惨叫,枯叶衣沾上火星就着。

  “快脱掉枯叶衣!”

  “快、快!”

  “蠢货,衣裳别往前扔!”

  “枯叶衣有问题!”

  “山阴赵氏,待我等跑出去,灭尔满门!”

  匪寇们没机会跑出去了。

  他们已经死掉一半人,剩下的也耗尽体力。而河渠对岸的空地,三百勇夫举弓,早严阵以待。前两天射禽,今天射匪!

  畅快!!

  匪寇进退两难。失去枯叶衣的阻隔,要么在跨河过程中死于箭下,要么返回去被烧死。

  昨夜新遣于此地的游徼、亭吏、乡兵,还有数百隶臣妾,加起来上千人,他们只管巡查、扑灭飘过河岸的火星。

  吴兴郡沈氏精心盘算的潜伏地,成为会稽郡署精心布置的刑场。

  论阴谋,叛贼之首祖约没算计过司隶从事史司马道继、王长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