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悟空嚼糖
“改良翻车的事我知晓,郡署先在高句丽县推广。”欧阳锐短暂思量,吩咐议生:“你去木匠肆,让匠吏找制尺的最好木料,下午给王匠师送去。她既敢制比分距还要小的『度』数,证明她对分寸的掌握,早达到将作监要求的标准。她报了几场?”
“刻直尺、矩尺、制规,均非短时转场考核,每月都是考一次。还有,主考官、主察验匠吏也由郡署遣派。”
匠师考核这么繁琐!书佐、议生离开后,欧阳锐找出一个五彩漆盒,打开后,静躺着几块晶莹剔透的水玉。他阿父就有一块雕琢成一面平、一面凸圆的水玉,其用与王葛制冰的目的差不多,目力涩时放在文字上面将文字放大。
毫无杂质的水玉极其难得,传家不需要留这么多吧,少一块也……欧阳锐拿一块放到案上,再看漆盒内,嗯,少一块好明显啊,真的挺不舍。
进入仲冬了。
这次郡比的考场在城内,巳初开考,酉初结束。王葛在庖厨吃了早食后才出发,她没想到,这么快谍贼就摸清了她的比试场次和路线!
好在众护卫始终警惕,张梧、何矫的链枷锤都砸向投掷王葛的乌色匕首,南娘子甩出了剑鞘!
剑鞘打中匕首。
王葛被专娘子拽下马背才反应过来遭遇刺杀了。
“快、快!”
护卫声声急迫,按照之前训练的,两名匠徒一前一后抱紧王葛,专娘子、王恬、刘清再像鼎足一样围在外圈,王葛自己只管抱头蹲低就行。
“杀啊!”
“死吧!”
双方都拼了命,叱咤夹杂着短兵相接。
专娘子伺机发动弩箭。
街边肆铺纷纷闭户。马蹄声传来,是巡兵!
马声嘶穿云宵,奔跑中的百姓里也有谍贼,他们拉起了绊马绳。
哗……又有谍贼将铁蒺藜洒在街面。
“别耗时间,快杀那个蹲着的!”
王葛听见了,更抱紧头。尽管在南宕渠经历过一次近距离刺杀,可她还是害怕到发抖,因为南宕渠那次跟现在的险境完全不一样!谍贼是哪里的?怎么这么多人?完全是一场大规模有组织、有分工的筹划。
县署有内贼吗?
砰!人倒地的动静好大,两名小匠娘搂她的力道更紧,倒地之人是死了么?千万别是她的护卫、千万别是!王葛仍未抬头,头是要害,她能帮到护卫的,就是遵从训练,将自己缩到最小。
有箭矢在飞窜?
她没听错,因为王恬挥动起链枷锤,增大防御。
呼呼呼……
“啪”一声,王葛和小匠娘都随此动静哆嗦一下。链枷锤打到武器了?
“让道!”大队巡兵终于来了。
“雪疾!雪疾!”谍贼们喊着撤退暗语,跑入事先预谋好的退路。
铫(diào):古代随身携带的小型锅具。
第365章 347 我要一人来高显
打斗过程短。谍贼死了三人,受伤的有两个被捉住,一部分巡兵沿着血迹追往巷中。
王葛的护卫中,乡兵死一人,伤二人。伤兵均不是重伤,但敌人兵器上淬毒了,必须及时刮毒。今天只随行一名医者,好在器械携带的全,由巡兵出面借用最近的肆舍给两名乡兵治疗。
很快,疼痛叫喊传出,医者也喊:“再来个人摁紧他,快!”
两名巡兵拖着个半身浸血的谍贼返回,田勇夫跟行而问:“还有气么?”
好像所有人都在走动,都有事干,王葛想帮忙,可她就跟刚才一样,唯一能帮的就是站在原地别添乱。
伤兵的惨叫戛然而止,王葛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幸而邹娘子出来了,把刘清叫进去的时候告知众护卫一句:“无性命之忧。”
腾出肆舍的商人听从巡兵安排,叫了几个放心的街邻开始清走染血的雪泥,胆子大的人用雪搓掉屋墙上的溅血。
刘清留在了肆舍,邹娘子叫过田勇夫嘱咐几句后朝王葛这边过来。“还能考么?”
王葛紧攥着拳,前路有没有第二场刺杀?考场里面有没有谍贼?今早还生龙活虎的护卫,现在被草席裹着躺在车板上。
他叫郑五郎,再也回不去襄平了。
“我……”她看回邹娘子,对方眼眸也发红,但除了悲怒外,更有坚定与鼓励!“我能考!”
“好!”邹娘子立即下令:“除刘清、何矫、医者、伤兵留下,其余人上马,出发!”
骑马是为避免足下趟泥,不是允许策马飞舆,包括巡兵在内,只有军情、缉捕贼寇等紧急情况才能在城街鞭马疾行。阳光渐明亮,食肆皆开门经营,王葛知道离开考没多少时间了。还好,两名巡兵加入了护送队伍,遇见商队时,商队即使抱怨也不愿惹巡兵,纷纷避道让王葛的队伍先通过。
匠人增多,快到考场了。
王葛听从邹娘子指令下马,把白容交给后方护卫,南娘子与链枷什长把王葛、邹娘子二人护在中间步行。
邹娘子:“阿葛,之前我跟你说过,护卫的任务就是要护你周全,哪怕拚死!你只管制木。我没跟你说的是,谍贼任务不止杀人一种,还有诛心。你若退缩、自责、背负谍贼强加给你的愧疚,对方就得逞了,那郑五郎殉难会变得毫无意义,反而成就谍贼死伤者的功勋。”
“阿姊放心,我从不退缩。”王葛声音清冷,人遇事,事教人,邹娘子讲的道理对,但有一点,她不认同。“阿姊帮我传信给段功曹史,我要调一人来高显。”
“哪个人?”
“司马韬。凡刺杀我的谍贼,让他参与审讯。”真正的木匠师哪能只制木,还得会制人。司马韬不是有酷吏天赋么?不是一直通过刘清向她递话么?不是擅扒皮拆骨、消磨罪徒的意志么?那就借这厮的手段,先诛谍贼的心!为郑五郎、为不得不忍受刮毒之痛的伤兵报仇。
巳初。
南娘子、田勇夫、张梧陪同王葛进入考场,邹娘子留在外面调配返程兵力。也就一刻时间,留在县署的护卫、另名医者来了。
场外很多等候者,远比里面的考生多。
人遇事,事教人。王恬不再像往常似的,只要歇脚就嬉闹,他胸口憋着一团火无法发泄,只能观察能看到的所有人,希望从中找出形迹鬼祟的。
嗯?刚才那个人是老亭吏隼么?王葛两次郡比试,邹娘子不是都让老亭吏留在县署么?
王恬没表现出异常,自己观察旁人的时候,或许也被旁人观察着。
一个时辰后,刘清来了。
王恬等刘清汇报完伤者情况后,把对方拉到一边,说了老亭吏刚才在此的疑惑。
“此事我知,邹散吏安排的。”刘清快语告知:“王葛来高显,谍贼不可能无行动。改良云梯那天,邹娘子只带十护卫出行,便是想引谍贼上钩。实际上我们离开县署前,就有护卫扮成百姓分散在街上了。隼亭吏趋行之速快,他有单独任务,便是求救巡兵。”
怪不得巡兵来这么快!
王恬明白了:“上次谍贼要么是没上当,要么是筹划不及?我说呢,怎么出城考试仅带十护卫,城内考试倒带了二十人出来。”
“今天不一样,是仲冬朔日,巡兵比往常多,巡视时间也提前。因此邹娘子调整了任务,咱们先出发,其余护卫压后。”相当于把巡兵当成前锋。
“嘘,刘阿兄,我怎么总觉着有人在瞅我?阿兄你……”王恬话止,顺刘清疑惑的视线回头。
庞襄停步,向王恬、刘清揖礼:“在下襄平县人,庞襄。”
二人回礼,刘清问:“郎君有事?”
王恬脑袋歪起,此人咋有些眼熟呢?
庞襄已经鼓了一个时辰的勇气了,说道:“我之前见过一位小娘子,跟、跟这郎君相貌……”不能说长相一样,以免对方生气,“相貌很相似。我,所以我想问,我想问……”脸好烫啊,怎么办,刚才想好的措词全忘了。
王恬瞠目:“相貌和我……难道我阿父还有别的外室?唔、唔唔!”
刘清眼筋直蹦,立即捂住熊孩子的嘴!
考场内。
刻尺考核是木匠类最安静的郡比试。每把素尺木料都是割好的,长十一寸,宽一寸,厚度一分距。
淘汰规则分批。
首批淘汰总长度误差达到一分距的。一把尺只能标注十截“寸距”线段,按将作监的直尺模器为衡量,考生刻的总长度达到十寸一分,或者九寸九分,那这把尺会被考官评为“废尺”。如果连废尺都算不上,考生要按耗的木料受不同期限的力役惩罚。
次批淘汰“寸距”、“分距”误差明显的。有的考生总“尺距”达标,不代表分、寸平均划分。
再淘汰“线段底端”参差不齐者。寸距少,含起始线段总共才十一条,保证底端持平容易。难在密密麻麻的分距!
剩下的“有用尺”,再按刻尺的数量、线段规整评出前十名。
此次郡比有额外奖赏。
前十名的考生,只要“有用尺”达到十把,每超过一把,赏一百个铜钱。
官署提供的工具是刻刀、磨石、葛布。为保证每一刀的精准,刻不完一把木尺就得打磨刀尖。刻完的尺,放到工具凳左侧的筲箕里,右侧筲箕中是木料。等考核结束,考生直接退离考场,什么都不必管。
王葛又刻完一把,用葛布擦去些许细屑。横扫一眼就是检查,完美!
第366章 348 “等刻”境界
然后背面刻姓名、户籍地、在平州的常住地。王葛不管别人的速度快慢,但求自己刻的每把木尺都跟将作监标准分厘不差,且尺背留名均用秦篆,寓意着统一与标准。
刻刀的尖锋正反各磨两下,新木料拿到工具凳上。
由半寸位置下刀,第一刀是起始线段,跟寸线段的竖长是一样的,然后是一分距、二分、三分、四……
寸线段……一分、二、三……
寸线段。
分距……
只有少数与王葛同样自信的考生,下刀法为反刻,也就是先从线段底端起刀。如此运刀,假若刻完整尺后发现线段底端参差不齐,修整痕迹会明显于正刻。
刻至五寸位置,磨刀。
继续。
六寸、七寸……十寸。
葛布擦干净尺面,自检,尺背留名。
午时,隶臣提着篓挨个考生发放麦饼,每个饼都是默默放到木料位置。
未时,察验匠吏开始巡场、抽查,有一人来到王葛的制作区时驻足,面色不悦。
三名护卫,年纪这么小的州级别特殊匠师,是王葛?
听辽东郡传,王葛为兵匠师,擅长机械改良,先不论其天赋,她这个年纪的基本功不可能强过年长匠师,可是成尺数量却倍于其他考生!
不怪匠吏疑心王葛糟蹋木料。这是郡级比试,为保证成尺均达到“有用尺”标准,考生半个时辰能刻出一把就不错了,可王葛的成品绝对有二十多把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