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悟空嚼糖
邹娘子、南娘子等特殊护卫,在东莱郡署交接完事宜便得返回辽东郡。链枷骑士除王恬、刘清回扬州兑换州护军营名额,其余人得去往不同的州郡负责练兵,十人去广固县(青州郡治),剩下的分别去司州与雍州。
只有十名匠徒要跟随王葛至会稽郡。
东莱郡官长阅看密契公文,震惊不已,竟写满三页!要知道公文里只书写密契总录,比如何年何月何地改良重型兵械、造轻型兵械、造特殊兵械等,不涉及名称、数量、器械的具体用途,更别提“火器”、“火雷”文字了。
这也就是特殊匠师的等级最高为州级别,若有“国”级别,王葛必能列入!
路引公文里无谍贼刺杀的内容,经邹娘子言语交接,加上东莱郡本身便非太平地界,因此辽东郡总共多少人护卫王葛,交接兵力后,东莱郡派的护卫只多不少。进入徐州后,会由徐州接管。
越往内域郡地行,越平安。
五月十二,进入扬州。
祖约叛乱留下的疮痍,建邺城仍在修复。
归心似箭,王葛在州府交接完过路文书、更换了护卫,与王恬、刘清道别,紧接着赶路。
建邺兵力不足,她的护卫按以往的惯例配给,共三十乡勇。乡勇,不是乡兵中得过“勇夫”称号的人,是乡兵中武力较强者。
已经很好了,还给配了五辆牛车哩,王葛知足。
五月二十二,进入吴兴郡。
二十七,到达吴郡盐官县,乘船至会稽郡。
二十八,终于进入山阴城!
从前王葛对山阴城的印象,就是急训营里一天天的任务考核,令人时刻紧张的淘汰制度,当时进城、出城一晃而过的繁华,似跟她隔了个世界。
这次不但径直进郡署,还见到了刚从乡壤巡农回来的王太守。
王太守王茂弘,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王导。
当然了,此大晋没有永嘉南渡的耻辱,王导不会权倾朝野,王敦无机会掌荆州军权,王氏大族不可能与司马氏共天下。
但王葛仍然紧张。
因为王太守言谈间委实如一位温厚长辈,若非他气度雄伟,实在不是和蔼可亲的模样,她几次差点被对方引导着,把不该说的吐露了。
哎呀,嘴还挺严。王太守为难,阅密契公文,看不出当中的重要性,边郡嘛,因谍贼多,十件改良器具得有七件签密契。
所以,给一名初级匠师配多少护卫合适?
这种护卫是长期随行,相当于食郡署俸给,给王葛一人服力役。可不是路途上交接更替的那种,能随意调回,况且吴郡、吴兴郡数县重建,借走会稽郡不少乡兵。
这时门下议生进来了,王葛起身见礼。
“王匠师放心,已安排好夜宿之地,就在郡署吏舍。”
“有劳议生。”
夜宿吏舍?王太守满意的看着议生,一眉稍高、一眉低:何时有匠师宿吏舍的先例?
议生含笑回望:别急,听我问。
“王匠师,方才我在吏曹,对护卫沿途的交接文书有些不明。”
“议生请讲。”
“辽东郡给匠师的护卫数只有二十人,但是到东莱郡后,护卫突增一百一十人,莫非东莱至徐州地域不太平么?”
链枷骑士没被写在文书里,那王葛当然能不讲就不讲,她回道:“是不太平,不过比辽东郡要好。”
“有盗匪生乱?”
“表面是盗匪,是不是谍贼伪装,需审过才知。”
“那东莱郡至徐州路途,匠师遇到几次盗匪劫道?”
“七次。”
“再往后的路途呢?”
“没有了。”
“刚才匠师说,东莱虽乱,比辽东郡好,辽东郡除了谍贼,也有盗匪?”
“我不知,没遇到过盗匪。”
“那遭遇谍贼……”
“百余次。”
“哦,多、多少?”
五月晦日。
王葛一行投宿于上虞县东北方向的仇亭。《地理志》中对仇亭的记载为……柯水向东流入大海。
这里不仅有汇入大海的曹娥江,还有祝英的墓。
次日一早。
浅草没马蹄,田野祭英魂。
白容也感知主人的悲伤,流出眼泪。
“祝阿姊,我来看你了。我想告诉你,丸都山被攻破,不咸山防戍营向北推进,高显新城在建,扶余县境向西扩了。一辆辆记里车,正在记录我大晋扩充的疆域,一座座新亭,守卫新修的官道。你放心,这才是开始。”
祭完祝英,王葛在马背上回首,蒲公英开始飞了,英魂就如顽强的蒲公英,将希望之种洒向世间,诸英魂,都会转世回来的!
六月初七。
南山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江流奔腾,那个当年怀着憧憬与忐忑进山求学的王葛,已敢与山比肩!
下午未时。
王葛被门下史迎进县署,此吏引路,边感慨:“哎呀,难怪灵鹊在檐头报喜,匠师总算回来了,真是巧,县令今日在廨舍。”
桓县令听到动静,站出屋门。
王葛双眼瞬间酸涩难忍,县令两鬂灰白更甚!可见这两年案牍操劳艰苦。她停步,郑重揖礼,大声道:“王葛不负县令栽培,今日归来!”
“好,好。来。”桓式喉咙也发哽。这孩子,回来就回来,整这么酸楚做甚。
第379章 361 姊弟相见
门下史呈上水,王葛略打量廨舍,到处简陋,筵席全都磨边,唯文书整理有序,在县令后方的墙下高矮堆垛。
“县令,我百场郡首全考到了。”
门下史坐在旁,笑着汇报:“录事史正在整理王匠师的文书,核对她的郡考、州考、功勋值累加。仅风箱的功勋值就高达二十一,机械大匠是五。”风箱的功勋数奖励,是按大晋有二十一州发放的,跟机械大匠按平州有五郡的发放方式一样。
桓县令:“州考?”
回到故乡心里就是轻松,王葛语速飞快:“是。三次州首名也考到了,东夷府还让一位木匠宗师提前写好举荐我为大匠师的文书,走驿邮,没让我随身携带。对了,这是桓真郎君写给你的信,他也写给我阿弟一封。还有,我给县令带了辽东郡的特产,刚才在吏署全交给书佐了。”
她每报一事,桓式点下头。“王葛,你有骥骜之气,鸿鹄之志,不过凡事有张有驰,踏实归家休息一月,我为你安排好吏职,先晋中匠师,再议接下来的事。”
“是!”
桓式察觉王葛时不时扫一眼阿真的信,于是敲碎泥封,打开信筒,取出尺牍。
要不要装害羞?王葛垂着眼,不知信里托县令照拂她婚姻一事,写得委婉不委婉?
“阿真要在本县买荒地,你交待给循行、小史。”
王葛拧眉。信就这么递给门下史了,可见没别的内容!“不打扰县令,我回家了。那些护卫之俸?”
门下史跟着起身:“匠师随我到吏署稍待,五名郡兵、十名勇夫、三十五名乡勇皆按月领谷粮,另给他们各配农具、马匹所需的草料。到苇亭后,所有护卫闲时种田,若有偷懒不服训的,你不必管,跟程亭长说,由程霜上报即可。”
“我明白了。还有白容……”
桓式:“良驹只择一主,你带去苇亭吧。”他又吩咐门下史,“在苇亭建个骑射场,”嘱咐王葛,“骑射能学则学。”
“是。”
门下史送走王葛后已接近申正,他返回县令廨舍,把尺牍放到书案上。“给桓真郎君寻找荒田的事交待下去了。刚才我瞧着王匠师似有未尽之言,跟信有关?但信中确实没写旁的事。”
“嗯。明日让县三老、木匠肆的主管匠吏各为王葛举荐。”
门下史告退后,桓式拿起两片窄尺牍,一片上写着……托族叔买县境荒地;另片写着……盐碱地也可。
取首字,就是“拖延”。
“心眼比本事多。”桓式笑着弹下木片,用刻刀把上头字迹全刮掉,扔到废料筲箕里。王葛的未尽之言就是接近许嫁之龄,敢向她提亲的,她难查清对方底细,能查到底细的,定不配她。王荇年纪又小,倘若姊弟俩一个进了将作监,一个进太学,王葛的婚姻还能更上层楼。
拖延……是下策,应从现在起,操些心,为她寻觅值得托付的少年郎。
话分两头。
铁风、铁雷平时均在县署,只有王荇休归时一起去清河庄接、送。门下史猜出王葛肯定先去趟清河庄,就给铁氏兄弟休期,王葛跟二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重逢感慨。
铁雷先去苇亭送信。
铁风跟去清河庄,他和庄里几个管事都熟。
王葛在平州艰苦惯了,马不停蹄赶到清河庄已快半夜,护卫在草地里搭帐,她在牛车上清出个能躺的位置,坐上去,激动心情难压抑,又担忧。
“铁阿叔,你说袁夫子能让我见阿荇么?”她摇下头,“见是肯定让见的,不知能否许他跟我回家?”
“应当能。上个月荇郎没休。”
其实这问题她已经问第三遍了,铁风也告诉她三遍,自去年十月起,王荇学业更紧,有时双月归次家。
月明星稀,王葛往庄园方向看,心随微风慢慢平静。
卯时,庄园的门敞开了,陆续有佃农推车、扛犁,相携去田地。门奴见数十兵士骑马驱车过来,立即往王葛这边跑。
铁风跟门奴认识,把夫子的礼搬进庄园,王葛这些人只进外院,铁风一人随门奴去找精舍的管事。
她安心等候。
听到跑动声了,来了!
脚步声很重,铁风背着王荇从望秋林跑到的外院。
姊弟俩未语泪先流。
王葛终于放下心,阿弟长高,结实了。
“阿姊!阿姊!”
是挺结实,撞到她怀抱,两人差点一块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