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25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让王葛舒口气的是,营地几间竹厕,有一间用竹枝组了个明显的“女”字。总算不必和上回一样,找地儿解手不敢跑远又不敢离近。

  无论建筑上的变化,绕林跑步的兵士与整齐的喝声,还是徐徐倾斜的炊烟,都给此地带来鲜活气息。

  往里行走,王葛被好大两张熊皮震撼住!它们均悬挂在两簇细竹间晾着,皮上不见有损。

  冒出灶釜的肉香,难道是熊肉?

  好闻不好吃,塞牙!

  饭后,刚到来的伯长山容与樊驷进行角抵比试,众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喝彩声、助威声好不热闹。

  郡署官吏在最偏的火堆处围坐议事,明天起,只留下谢奕和李羔常驻此峰。

  王葛则与葛将军、吴主吏坐一起。吴主吏先简述将要营造的库舍分布,然后葛将军定下二人年前、年后这两个月的任务。在火辎入库前,王葛可以不常驻山上,但得顾好二百多兵士的衣食物资。

第412章 393 比啥不好,你比功勋?

  大量、长期的物资供给肯定从郡署拨,这便是郡官吏来营地的原因,不能什么情况均不知,由着积射营讨粮讨物。王葛要做的是协调好隶臣妾的劳作轮替,期间不能让秩干匠肆歇工太甚。歇久,水力机械就全废了。

  夜晚的野山跟巍峨壮阔毫无关联,狼啸、熊吼、枭戾,远远近近,既向异类也向它们同类宣告着领域。王葛心大,放心入睡,真有兽群冲击营地,她瘦骨嶙峋的,生存机率最大。

  次日下山,隔两天上山。

  又下山……再上山……

  疲于奔波,奋进于奔波,就这样到了腊月二十,王葛又匆匆赶去县里担任郡比试考官,考核项目是她十月底申请的“插秧农具打造”。顺带着,她把制好的一千把直尺交到县署,这些尺符不符合标准,得由郡署经营的尺肆主吏察验。

  令王葛、也令桓县令哭笑不得的是,一封公文于孟春下旬送来,牍中内容为……尺肆主吏是“郡级”大匠师,不如王葛的“准宗师”级别高,按匠师令,那名主吏无资格察验王葛制的所有器具。验尺时间延长,郡署得将这批尺送至司州境的官署尺肆。

  大匠师晋宗匠师的条件有三,按照顺序分别为:十二岁之前,获得“班输童子”称号;制成符合将作监标准的百规器、或百矩器、或千把直尺;申报国级考核,在国级考核中夺首。

  这三项条件里,还要剔除户籍地是富庶州郡的“县级”大匠师。

  验尺时间被拖后,申请国考就得拖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是因为此,王葛的制尺才能、准宗师之名,更为人所知。

  飞雪卷天,为求一见,漂萍东西。

  踏踏踏踏……

  “驾、驾!”桓真、温式之二骑顶飞冒雪,疾驰于官道,赶往踱衣县。

  马是驿站的,每驿更换,他们不必顾及马匹的体力,只要别折了马蹄耽搁行程就行。

  进入中旬后预卒营允许少年护军们请归,正月十六那天必须准时返营。自从冬狩礼上桓真丢人现眼,桓廷尉便把逆子的用度、用人全停了,将其禁在家,连身份牌都没收。

  可他防不住中书令家的儿郎温式之,也低估了自家儿郎要做成一件事的决心!

  温式之这些年在都城不是白混的,不但开具出远途会稽郡的文书,还给了桓真执行公事的路引牌。温式之最开始跟别人一样,不赞同桓真求娶一匠娘,但后来桓真说了句话,又讲述王葛的种种经历,他能理解了。

  “我怎会心悦处处不如我者?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温家、桓家交好,温式之知道桓真有个臭毛病……太争强好胜!遇事越困难越愿顶着干,但凡身边出现同龄强者,不论学业还是武功,桓真都得超过对方的本事才罢休。

  唯有王葛,桓真怎么都超不过。就算上天独给他多出十年时间学木匠,也绝对超不过她!因敬佩而好奇,因好奇而渴望了解,渴望了解难道不算心悦吗?

  算的。

  腊月二十三,桓家管事桓田喜二请县媒,再至苇亭。真是不明白,长公子都猜中王家不会答应了,又请媒管用吗?

  进院后媒吏要是不说,王翁还以为桓家换了个管事呢,可怜桓田喜两边颧骨都冻出疮裂来了,双耳更厉害!贾妪拿出熬汤才舍得用的猪油:“抹抹吧,管用。”

  桓田喜盯着姥手背发肿的冻疮,算了,肯定不管用,别白费人家猪油了。

  天太冷,一方想暖透才离开,王家老两口良善,也这样想,于是由着媒吏没话找话,渐渐聊开。当然,王家先回绝亲事,理由仍然是家境悬殊。

  媒吏先感叹今冬冷得比去年早,路上的积雪比去年厚,既然说到这了,必须要赞王葛制的带孔牛粪砖,原本能制两块粪砖的用量,可制三块了,还好烧、耐烧。

  桓田喜这才知道从平州传到洛阳的蜂窝炭,是王葛创的!

  媒吏不能只夸自己家乡的能人啊,还得夸夸桓家的,就问:“当年要不是桓真公子把建苇亭的活揽下来,估计这里还是大片大片的苇泽呢。”

  王翁:“我家几间屋就是原来的亭署,是桓郎君当年亲自带匠人建的,到现在不漏雨、不怕雪压!”

  桓田喜如自己被夸,笑得脸疮开花:“别的不说,桓郎要想做好一桩事,那必是往最好里做,自小就这样呢。你们知道朝廷发布的功勋令吧,桓郎在平州没呆多久,竟挣到……”他为表示不是“二”,俩手各竖食指,感慨,“竟挣到二十余数功勋值,不然怎可能一回洛阳直接进了牙门军。”

  贾妪“啧”一声:“你一定记错了。我家王葛都得了一百余功勋数,桓郎君挣的肯定是二百余数。”

  桓田喜……看向媒吏,确认……

  “啊。”媒吏埋头饮竹叶茶。比啥不好,谁敢跟王主吏比功勋?气氛颇窘,身体还没暖透,他找到新话题了,问王翁:“听说荇郎君去了趟洛阳,应该归家了吧?”

  “上月底就回来了。”

  “都说洛阳好,洛阳城大,洛阳城随便掉块砖,都能砸到大官、富贾。”

  众人听到这都笑。

  媒吏继续道:“可到底咋个好法,城大能大到何地步?不亲眼见识永远想不出来,真是羡慕桓管事啊。”

  “洛阳并非处处繁华。”桓田喜上次来就探清楚王家有几口人、各自的名了,知王荇在清河庄读书,但他不知王荇是跟着桓真去的洛阳。他问王翁:“荇郎君都去了洛阳哪里?”

  王翁难为情道:“说了好些个地方,我因着他好诵书,只记住了国子学和太学。”

  两所学府的确各有供慕学者观看的讲学处、学子辩论处。田桓喜不好直说王荇去国子学观看没有用,他道:“将来荇郎君进太学的话,最好读通两《经》再入学,便可享学府补助。”

  贾妪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有呢,阿荇要是十四岁之前把五经全读懂,就能得童子郎称号呢。”

  媒吏瞠目!

  桓田喜瞠目!“谁跟荇郎君这么说的?”

第413章 394 就是桓真吧

  五经全读懂得多难?跟会诵可是两回事。再说了,只有皇帝亲自试经,所问皆通才会授童子郎。此事若容易,怎会几十年仅有一袁乔?

  “陛下说的。”

  陛……桓田喜跟做梦似的离开王家。没想到啊没想到,王家不仅出了个能匠,还出了个慧童。王荇竟与公子是同门,是国子学祭酒的正式门生,才去洛阳半个月便遇见皇帝,得到了夸赞和许多赏赐,实在太巧了吧!

  冷风一吹,桓田喜暂不琢磨了,不管怎么说,廷尉都不可能允许公子娶王葛,因为一族兴旺跟一家之兴旺,有着天壤之隔。

  腊月里家家户户得祭灶神。乡塾停课了,高明把王菽三人接回来的,王禾还要过两天才能告归。牛车在雪地中十分难行,三个半大孩子全很懂事,不坐车,当轱辘陷到雪里时,立即一起推车,嘴里“啊啊”的相互间鼓劲。

  王葛则晚一天,离开县考场后赶夜路,在二十四日清早回到的苇亭,跟家人一起祭了灶神后,下午往匠肆赶。如此匆匆,一方面是恪尽职守,另方面是郡署的运粮队伍没在原定日期来。倘若年前到不了,山上那二百多嗷嗷待哺的兵士绝对会杀下山,到时她人在匠肆,至少迁怒不到她。

  另外,身兼二职的麻烦显出来了,县署许王葛二十八可休沐,但火辎库事务是葛洪将军说了算,对方要是居于山中不记岁首,她就得在匠肆过年。好处是葛洪自中军来,知晓她于下一步火器创制的重要,下令柀亭亭长李羔常住在匠肆,何时她要上山了,李羔与沈郡兵结伴护卫,免她提心吊胆的爬山。

  月亮俯照江面,水轮声、碓声、砻声响彻两岸。

  王葛听习惯了,不觉得吵。上个鬼工木球雕刻好,已经给了桓县令,她在雕刻新的。从这个木球开始,她要雕三层套球了。

  高月在屋外轻唤:“主吏,桓公子来了。”

  桓公子?王葛立即出来,确是桓真。他脸早冻僵,想笑,笑不出来:“天冷,可有热汤?”

  在临水亭换马时,他让温式之留在那了。

  平时王葛的吏舍只有两名匠徒,客女高月、冯织住在靠院门的侧屋。桓真进来后门不再关,并且王葛让高月进来。

  阿蒌去取热食,冯织去端热水。

  “郎君哪天启程的?”王葛问。

  换以前,她头一句只会问出了什么急事?桓真如实道:“初五。正月十六之前必须回兵营。”

  二人短暂沉默。

  “阿荇何时……”

  “阿荇已……”

  二人同声起,同时止。

  王葛身后的阿薪,桓真身后的高月都更垂头,更屏息。

  桓真不再拖延:“我说几句话就走。阿葛,没人比我更适合,你聪慧,知道我指的什么。我唯一的担心,是在你十五岁之前赶不及,这次匆匆来,想知道你的顾虑除了家境,还有没有别的?比如两地之距,比如厌恶。”

  两地之距会有解决法,厌恶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桓郎君对我一家有恩……”

  “我冒失来,莽撞问出这些话,已然把恩抵消。”

  王葛抬起眸。

  这一世,她很明确,她是必须要成家生子的,即使忆起前世的遗憾,她为了今世的家人,一样不改想法。两世加起来的岁数与阅历,令她遇到任何同龄少年都不会有情意,那为什么不选个志同道合的伴侣?不选个基因好的?

  对面的少年正直,勇敢,能文能武,聪明,见识广,个子高,英俊……关键是中意她!为什么她有好的、熟悉的不选?去等差的、去赌那些她不了解的?

  “只有家境。”王葛凝望,认真得重复道:“只有家境。”

  这句重复是告诉她自己:定下了。

  就是桓真吧。

  桓真笑,双肩放松。“你回家后可跟翁姥、跟阿叔说,不管我家来几次,依旧拒亲。”

  “好。”王葛将案角的箧笥推给对方:“这里面一共十二块大小不等的正方形木板,我管它们叫牵星板,我仅有初步设想……你拿去洛阳……或许可用于航海……”

  桓真匆匆踏月来,匆匆踏月走,背上的箧笥牢牢缚紧,跟他的人生一样,从此多了要牢牢承担住的事。

  王葛焦急等待一天,腊月二十六巳时,郡署的粮车队伍终于来了。押车的郡兵浩浩荡荡,带队之吏是上次来过的郡兵曹史陈承。

  “哎呀,耽搁了,耽搁了。路上雪厚,不是这车陷、就是那车坏。”陈承苦笑着解释,问:“这就上山?”

  王葛点头:“对。”

  陈承向后方下令:“赶紧!卸车抬粮,速速上山!”

  王葛肯定不能先行。每卸空一辆车,空车得驶往材料区,后车才能依次往前提,明明有匠工打手势引导,但就是有郡兵充耳不闻。不能再这么没秩序了,她直言:“劳陈官长指派武官协调畜车,怎么都得在天黑前把粮运过峭壁,不能再耽搁了。”

  “天黑前运过峭壁?你当是走平地啊!”陈承急了:“山路都是雪,又都扛着这么重的粮,就算能走到峭壁处,不还是得歇脚、得明天才到营地?”

  王葛态度不退让:“兵曹史不考虑天气变化么?今晚过峭壁,明天就算风大雪疾也能把粮运到营地!我宁愿今天辛苦些!”

  “那你扛粮啊?嘴上谁不会说?”扛着粮袋的一郡兵路过出声,语气很冲。

  王葛怒目,对方是被她撵离苇亭的伍长赵力!“我可以扛粮,你可以制木么?”

  赵力后头的郡兵姓史,是八月底时随赵力一起离开的护卫,见赵力被呛住,大声喧嚷:“路上若非你们匠人造的车总坏,能延迟到现在才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