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悟空嚼糖
当然,王葛也有事瞒着家人。
一是她查到王三的服役地在广陵郡后,通过关系将王三遣往凉州。此等祸害,最好永远别回来!
再是她查到小贾氏的三嫁之乡,令人把对方做过的恶事扬传,小贾氏第三次被休。
至于姚氏,人已死,仇恨随其亡而归于尘土。
桓真……王葛手指在枕头上轻轻写着他的名字。其实和他聚少离多,她挺想念他、牵挂他的,不比思念家人的时候少。所以有时她会迷茫,都说婚姻久了后,爱情转化为亲情,难道她反着来,由亲情转为爱情了?或者是他的朝气蓬勃太足,破开了她耿耿于怀的年龄障碍,让她不再觉得自己老?
终于有了困意,王葛睡着。
东莱郡出发的“虎犁”海船中,桓真从梦中惊醒。好奇怪的梦,他从很高处、似山崖的地方坠落,落到的地方有个小水坑,他从水坑中看到自己是把刻刀!
跟阿葛平时用的刻刀差不多。那个水坑映的“他”十分明晰,因刀刃薄,有了破损。
紧接着,他瞧见远处有两具抱紧的尸体,他的心口开始憋闷,好似那两具尸体跟他有大牵连,一种无法诉说的痛楚在几息间越积越多,这才把他憋醒。
第432章 410 班输制器,将兵扩土
同卧舱的还有三人,王恬、司马冲、杜儁。王恬现在链枷营任伯长,司马冲在宿卫军左卫任伍长,杜儁在宿卫军右卫任什长。
桓真一时出神,这些年不仅是自己,伙伴的成长也很快,他若不加倍努力,很快会被伙伴甩在后头。旋即,他心中涌荡起傲然,情不自禁地笑,同龄阶段论成就功劳,谁能及上他新妇王葛!
金鼎功勋,阿葛排在年少队伍的首位,得陛下召见,当着文武百官,陛下赞她集天工巧绝之才,且有骥骜之气、鸿鹄之志。
正是在那一天,陛下宣布:班输制器,将兵扩土,舟楫为马,大晋海上丝绸之路该启程了。
桓真思到这再无困意,他悄悄离舱,甲板上每隔一段距离站着楼船兵,他学这些楼船兵不扶栏杆,发现想长时间脚步方寸不移地站稳很难。
有意思,他最喜欢挑战难,于是直视海浪,神思一半在目,一半在足下,一练就是近两个时辰。
东方红,太阳跃出海面,彩霞绵延不知几千里也!
从辽东郡沓津渡口出发的主楼船名为“麒麟”,甲板上的兵士停止练兵,齐齐望向朝阳。霞光笼罩了整个塔楼,里面的官吏有不少王葛的旧识。
王彪之,现已是东夷府治中从事。
袁彦叔,为辽东郡署议生。
和王葛相处最久的邹娘子,为东夷府吏。
吴郡出发的主楼船名为“鹤瑶”,是此行主楼船中最宏丽的,船周绘有祥云彩鹤,诸层舱还悬挂着各色彩笼迎风招展。此处出发的官吏也有王葛旧识,如游历时过路秩干匠肆的庾翼,现在吴郡任兵曹掾。还有孙绰,在吴兴郡任书佐。
会稽郡与吴郡的船队很快相遇。两艘主船挥动旗帜,并驾齐驱破浪前行。后面的商船汇拢,则如展开全翼的巨禽,大商船看旗号有司马、崔、王、纪、顾、陆、卢、诸葛、桓、谢、沈、孔等,小商船不需一一尽述。
“玄雷”船议事舱中,司州官吏有积射营将军葛洪、雷火营火械令王葛、河堤谒者陶隐;州官吏有扬州署功曹佐王述、武猛从事张恪。
葛洪:“按先前制定,由辽东郡船队先登倭奴岛,建简易渡口。我等的任务是辟出渡口范围。按以往情报,渡口海岸不算零散渔民,有两个部落位于北、南。北边的部落稍大,人口三百至四百户,寄林而居,擅制矛、弓。南部落有二百至三百户,只以捕鱼为生。”
他声音转沉,接下来的内容涉及朝廷旨意:“登岛后以十天为期限,我等必须说服这些部落的倭奴,要么迁往大晋,要么融合于其余部落。为免我五人之间起争议,倾向武力解决的,可投筹。”
陶隐、张恪将手中竹筹放往膝前。
陶隐之所以如此选,因他长期任务是监管渡口修建,若清整渡口范围都拖拖拉拉,往后遇到难题怎么办?延误了工期,回朝后他如何交待?
王述看眼王葛,他知道火械令是葛洪之徒,也听说过葛洪修道积善的一些理论。徒遵师意,那么关键的一筹就在他了。
他推出了筹。并非存着欺倭之意,而是考虑到倭奴无文字,跟那些蛮人比划清楚就不止十天了。
葛洪:“既如此,诸位请随我去火辎舱。”
这一刻,莫说陶隐、张恪了,就连性情一向慢吞的王述也颇激动。近年他们或多或少听闻洛阳邙山晴天起雷的传言,聪明人都猜测跟雷火营有关,倘若原因是火辎库出事故,为何荀将军从没受罚,在中军的地位还风生水起?
与此同时,“虎犁”海船上的三十几名译官正在单独辟给他们的书舱内记阅、或默诵。按时间算,虎犁船队要比吴、会稽二郡的船队早到一两天,倭奴岛各部落语言有差异,皆不通文字,现有的通译文牍仅是数十年来总结的反语音义,外加倭奴常用的手势、肢体动作。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记忆再好,也难捋清几十、甚至上百部落的语言规律。
众译官中也有王葛的旧识,最熟知的当然是刘泊和谢据,另有诸葛文彪、纪远之。他们四人与其余国子学、太学弟子都是朝廷为此次远航临时招募的译官。
真正的译官只有殷融、江虨、李充,统管他们的官长是王恬的长兄王悦,现任官职为大行令。
午时,“玄雷”船的底层甲板传来一声声鼓劲口号,楼船兵们随着口号往上拽网。
突然,众人异口同声发出“呜”的惊呼,不知网住了多大的鱼,网被海中的力量往回拽,好在后方的绞盘极其稳固,与海中力量形成极限拉扯。
“快快快!再来人。”
“快来人帮忙。”
上层观望的楼船士得到武官允许后,兴奋往下跑。
人多后,海中力量终于不敌,在阵阵有序的发劲中,一条丈余长的大鱼被拽上来了。这个时代对海中生物的认知有限,王葛一边听葛师与王述讨论此鱼为何类种,一边探着头看兵士们宰鱼。
钱娘子不放心地抓着王葛的后腰。这时有人受不了腥气,赶紧找灰桶吐。
嘲笑晕船之人的声音,宰鱼拽鱼的吆喝,海浪一阵阵涌向船体的拍打,真是近处喧闹,远处如画。
突然有人唤“火械令”,是司马晞,他真是胆大,背靠栏杆轻跃,一手反抓栏、另手往上掷血淋淋的一物。
银光出鞘!南娘子的薄剑将此物扫成两半掉进海,她说道:“是鱼眼。”
司马晞一步两梯的上来,故意在南娘子脚下寻找,然后对王葛不阴不阳而笑,话里有话道:“火械令真是不识货,往后有好事我可不给你留了。”
“我师从葛将军,自然只识好货,不识腥臭烂货。”王葛语调风轻云淡的,就跟陈述寻常事一样。
司马晞知道,如果他气急败坏就上当了。他笑容慢慢减退,沾满血的右手掌心朝上,爪般捏攥。
不远处,葛洪对旁人恫吓弟子这幕视而不见。更后边站着二人也如此,他们是积射营伯长山容,郡吏李羔。
山容喃喃自语,也是告知李羔:“刚才劈鱼目那一招看似恣意,实则封住八方,怎么有种传说中越女剑的意思?”
第433章 411 登岛
“越女剑?”
“我之前读过一书,书言越之南林有女,善剑戟之术,可斩山妖,越王问此女剑道是如何练就的,此女答……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布形候气,与神俱往,纵横逆顺,一人当百。”
山容讲完后,李羔转过身向船首方向望远,耳中是海风吹拂衣摆的猎猎之响。
布形候气,与神俱往……
他随心中触动平举手掌,叉开五指感受风吹,视线穿过指缝看波浪沉浮,慢慢的,他五指轻动,动静皆跟上水流。
内实精神,纵横逆顺……
“呵。”李羔笑,收手,眼中海已成胸中海。“山伯长,可有兴致较量一番?”
凡主海船上均有数量不等的比武舱。
虎犁船其中一比武舱里,桓真抱住司马冲的腰,“啊……”他陡发狠力将司马冲摔在地,用拳抵住对方的喉。
此局桓真又赢。司马冲倒着粗气,摇手表示不比了,然后问:“我四弟司马晞,你知道么?”
“听阿恬提过。”
在扬州少年护军营,只要有司马晞的武比,此子必得首名。可是预卒营选拔之时,与司马晞对战的人已经认输了,司马晞还是掰折了对手的腕骨,因此被罚三年不许进预卒营。
“桓元子,现在的你是比我强,可是遇上司马晞,你一定输。”
元子是桓真的字。“我输不输未知,你肯定输过了。”桓真歇过来了,起身道:“跟你打没意思,我去找杜儁。”
司马冲呼口气,任额头汗滴淌,此刻比武舱只剩他一人,他不必隐藏越来越焦灼的惶急。司马冲知道自己进入宿卫军,非靠自身本领,所以勤学苦练一日不敢懈怠。
但勤奋在天赋跟前,算什么?
两年前,司马晞在兵营惹了祸事后跑到洛阳避难,没敢先找长辈和大兄,二兄又常住国子监,司马晞就到预卒营找三兄司马冲。司马冲一听四弟无端虐人致残,还句句不服、根本不觉得错,就打算用拳头教四弟,让这竖子知晓人外有人不得张狂的道理。
没想到,几招之间,司马冲被四弟反拧在地上,司马晞扬长而去时撂下话……你要不是我兄,我也拧断你手腕!
所以勤奋跟天赋相比,算什么?
这时又来练武的人了,司马冲抛开颓废心情出舱,见桓真正和杜儁保持身体笔直的站立甲板,二人各自双脚紧并,双手不扶栏杆,垂在身侧。
这有什么好比的?
杜儁正好站不稳了,借着看一眼司马冲,叉开步向桓真认输。
桓真:“再比一回。”
“比就比。”
杜儁是那种怎么风吹日晒都晒不黑的人,每逢比武发力或者情绪不稳,脸颊便拂红,于是有了“杜美人”的绰号。以前在预卒营,桓真屡次跟杜儁比武,从未借机用绰号取笑对方,就这样,二人由争斗逐渐义气相投。
桓真拍下司马冲的肩:“道让!一起。”
道让是司马冲的字。他点头,不试不知,原来楼船兵的腿脚基本功须如此扎实!可见武道之广就跟学识一样,兵种不同,必有可学之处。
百船争进,滟滟逐潮。
玄雷、鹤瑶二主船破开白浪,扇动着巨翼迎光、入夜,于仲秋月二十五到达倭奴九州岛岛西南方向。
苍鹰引航,船队并入虎犁与麒麟。
四船队浩荡荡排开在海面上,看近处,兵船商船重山巍峨遮云日,望远方,蒙冲斗舰星罗棋布遍海穹。
楼船和大商船上的所有人都是由快船接上岸,快到岸边时,王葛看到夫君了。他用一根长树枝扎着个蓝手巾高举摇摆,颇显眼。
“阿葛。”桓真踏上艞板,紧握王葛的手,借着上岸这步狠搂她腰。
王葛把他鬓角几根碎发掖到耳后,顺带轻捏他耳垂当作思念的回应。她问:“你几时到的?”
“昨天傍晚。”桓真说不出的欢喜,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中,只是人来人往太讨厌了,他不得不放开,护着她挤出人群,告诉道:“我的任务是去邪马台部落,明天一早就走。”
这次来倭的官吏都已熟记倭奴岛的信息。
岛上不管大小部落,全自称为“国”。
数十年前,邪马台部落盘踞九州岛岛之北,服属此部落的小部落有二十余个,在女王“卑弥呼”统率时期,部落势力达到顶峰。卑弥呼死后,又立女王“台与”。武帝泰始二年,桓帝永兴三年,台与都遣使携礼至洛阳求诣晋廷。
王葛:“走陆路还是水路?”
“放心,水路。”
陆路多丛林,又没有舆图指引,易遇险不说,还拖延找到邪马台部落的时间。
夫妻二人相看两眷恋。这次他们同来倭奴岛,是都得长期呆在九州岛区域,但桓真所在的队伍始终提前王葛这边行动,待王葛去邪马台建渡口时,桓真又该去西北方向的末卢部落了。
别离容易相聚难,她轻捂桓真双眼一下,不然他眸中的热焰真要让她脸红了。然后她嘱咐道:“这里的倭人跟都城四夷里的倭商不一样,你莫要仗着胆大独自行动。”
桓真笑着点头:“是。还有别的么?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