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悟空嚼糖
王葛一笑。“能通过我制的小熏笼瞧出其中道理即可。到时谢氏匠肆肯定会换成银制、铜制的。谢据畏寒,若能随身带个小熏笼,就不必那么受罪了。虎头帮着阿姐一起,咱们帮另外一只小虎捂暖他的虎爪爪,好不好?”
“好。我明白了,我和阿姐一起帮他。”
“阿菽,你也来,帮我篾竹,我教你编一种很好看的小熏笼。”
“哎。”
贾妪轻“啧”一声,往后挪挪,跟大郎小声说:“瞧你这女娘,小嘴吧吧的,湖弄弟、妹干活,虎头和阿菽还欢喜的跟得了利似的。”
“呵。灵慧,像她阿母。”
“唉,魏户那家的娘子,听说很勤快,你真不愿相看?还是为了虎宝,想再迟两年?”
“儿并非全为了虎宝。阿母,儿心悦阿吴,无论生死,你是知道的。”
贾妪回忆吴氏活着时,又利落、又实诚、整天闲不下来的忙碌样,越回忆越难过,就岔开话题道:“你二弟真是好模样,才弃妇几天啊,就有三户村邻给他说亲。可你三弟……算了,不提那不孝蠢货,没人相中他,说明人家都不瞎。”
王大郎思念亡妻的悲伤一下让阿母搅和了。
外头太冷了。
燃尽爆竹,王二郎父子将火堆扑灭,浇桶水,仔细扒拉确实没火星后,再盖上土,踩实,然后回院。
东厢房。
“阿蓬,过来。”王三郎一喊,王蓬立即跑过来。
“阿父,我还以为你睡了哩。”
“进来。”王三郎刚阖上门就道:“明早你把分给你和阿艾的钱交给我。你们太小,不能拿钱。”
“我没拿,我给大母了,阿艾的给大伯了。”
“给她大伯?为啥给她大伯?”
“大伯对阿艾好。”
王三郎蹲下,阴影里,他笑的莫名其妙,王蓬挺害怕。“这段时日,我尽顾着你们阿兄了。阿蓬啊,你是不是伤心了?嗯?”
“阿父今日也去看兄长了吗?”
“阿蓬。阿艾去苇亭就去吧,你留下来跟着阿父。”
“可我留下来,帮不上阿父,整日还得自己在家……我害怕。”
“不怕。到时我把你送到你兄长那,他看着你。”
“那我去跟大父说。”
“好好说,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想跟阿父分离。”
“嗯。我这就去说。”
“明早,明早吧,明早你赖着不走,你一哭闹,你大父就许你陪阿父了。”
“嗯。阿父,我……我想抱抱阿父。”
王三郎舒口气,搂过儿郎的小身板,刚一贴就放开:“快去吧。”
“哎。”王蓬欢喜的转过身,笑容顿去,害怕浮面,越走越快,跑进主屋,掀开草帘。
“从姐!”他站到王葛身后,“从姐,我、我冷。”
“来。”王葛搂过他,拿被子裹住,先嘱咐王菽:“你就照我刚才说的编,记不清的问我。”然后她摸摸王蓬的小脸,“这么凉,你看你,冷还不知道赶紧回屋,爆竹就那么好听啊?头疼不疼?嗯?虎头,快给你从兄倒碗热水。”
“不忙,从姐。我有事跟你说……真让你说准了……可吓坏我了……”王蓬附在王葛耳旁,将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第112章 112 开荒有多难
王葛确实笃定了三叔会向阿蓬要那一百余钱,就像前世小时候亲戚给王南行压岁钱后,她妈妈都会以各种理由湖弄走。五岁之前,王南行的压岁钱从没在她枕头底下完整的度过一宿。
所以当阿蓬说“阿父对着我笑、笑的可欢喜了、笑的我害怕”时,王葛没想那么严重,脑海里还浮现妈妈要走压岁钱时的笑容,假笑的也很明显。
但听阿蓬说完,王葛脑海中母亲的影像远去了。王三郎不配相比!他非真心留阿蓬,只想留钱!眼里、心里只有钱!
他明知那口井才淹死过人,还要把阿蓬打发至鳏翁那、让王竹竖子看护,真是个自私、凉薄、贪婪的畜牲。人爱财是本性,爱财爱到不顾亲情,就是劣性!
对待卑劣之人,从道理上讲就可以了。王葛说道:“在咱家,孝敬长者,你肯定是先孝敬大父母,再是你阿父。哪有把钱交给大父母后、再要回去给你阿父的道理,那样岂不陷你阿父不孝了?”
“嗯。”
王翁这才明白,原来三郎叫阿蓬过去是讨那一百余钱,老人家摇摇头,已经失望到懒得生气。
王葛:“所以从姐一开始提醒你,就是怕你阿父又一时犯湖涂,做出这种令别人指责他不孝的事。”
王蓬思量这句话,明白后点下头:“谢从姐。”
“钱这件事上如此,去苇亭也是如此。你没去过苇亭,那里可比咱村里苦多了,原本只有一个木亭子,是桓亭长使自己的钱雇人,才赶在年节时候搭起三间茅屋。亭周围……一面苇泽、三面全是荆棘和茅草。你们迁去后,需得帮着大父母开荒,拔掉那些带刺的荆条、棘枝,它们和茅草一样,扎根都很深,拔不干净它们,它们很快会活过来,跟庄稼苗抢地盘。可是拔完了、一遍遍翻土后,也不一定能种活秧苗。你若留在村里,那三房谁来帮大父母?孝顺大父母?”
此时别说王蓬了,王菽和虎头也目瞪口呆。阿菽赶紧问:“那种不出庄稼,不白忙活了?”
贾妪说道:“可不是白忙活么?这才是开荒。你们小,不知道开荒多难,你们现在见到的荒地、草地,都是早年除过荒的。我当年逃难来的时候,比你大父早多了。村里到处是野藤、荆棘,荆棘少的地方、离人群近的地方、还有靠河岸的,早被贾地主家、先前逃难过来的人家占下了。不过啊,贾太公当真仁善,可怜我们这样的孤寡弱小,给我们盖了草棚、每日赊一顿粮,至少不让我们冻死、饿死。反正我无名无姓,待乡吏来登记时,我就称自己也姓贾。”
王翁、大郎都一笑。
“啊?”王葛几个全捂嘴、惊叫,没想到大母的姓是自己编的。
贾妪“啧”一声:“这有啥,谁知道你们大父真姓王、假姓王?”
王翁:“别当着孩子说混话。”
王葛几个面面相觑,咋觉得大父反驳的没底气哩。
贾妪:“你大父逃难过来时,身边还有一户人,那家郎君是你大父的结拜兄弟,他啊,挺好个人,但是气盛,不听劝,嫌此处的土地太贫,就继续走……”说到这,她叹气。
王翁“唔”一声,接着话道:“我没跟着他们去,后悔了,就去追他们,结果看到了一地残骸,他一家人全被野兽吃了。我就又回来了。”
啊……王菽、王蓬、虎头全吓的偎紧王葛。
贾妪:“那时开荒不仅要使力气,还得跟野兽斗。贾地主族人多,多亏他们沿着村落周围猎野兽,硬生生在野山辟出几条伐木的道来,不容易啊!后来,村里慢慢的安全了,咱们这些穷百姓,就依着贾家的族地居住。就连村北、村西这两口井,也是贾家出钱挖的。”
王翁:“如今的苇亭,除了少野兽,跟当年的贾舍村一样。开荒后,一年年种菜、种粮,哪个能活种哪个,种出多少吃多少,若无收成,就换粮种、换菜苗,继续种。”
王葛心疼道:“原来,这才是开荒。大父、大母,我……我晚一个月再回南山吧,我要跟你……”
“胡闹!
”王翁一吼,小阿艾顿时吓的半梦半醒,哼唧想哭,王大郎赶紧哄她。
王翁低了声,拿起笤帚指着王葛:“再说这湖涂话,我让你大母抽你。南山那等好地方,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的?县令大人给你脸了?还是人家谢氏大族求着你了?头名匠工也是匠工,没你人家匠肆都没法干活了是吧?还你晚一个月再回?就你这点力气,在苇亭干一年也开不了两亩地!”
老人家说着说着,嗓门又高起来。没办法,王大郎只得将王艾抱怀里哄。
王葛被训得垂头、掉泪。
虎头几个也掉泪。“阿姐放心求学,我五岁了,有的是力气,我能一边诵书、一边拔草。”
王蓬:“我六岁了,我更有力气,呜……我才不留家里,我要孝顺大父母、跟大父母一起开荒。我多干、大父母就能少干。”
王菽一抽一抽:“我也是。”
“你也是屁话!”王翁拿小笤帚指下虎头,心里既舒坦、又生怕虎头真因为开荒耽误了读书。
虎头一抹泪,起身,一边给大父母入睡的位置铺被褥,一边小声诵道:“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
“寅宾出日,平秩东作……”
小家伙铺完被褥了,给阿父倒水、端过去,小嘴不停:“放齐曰……”
“驩兜曰……”
“岳曰……”
他拿起大母的针,在自己头上篦几下,仍不停诵:“帝曰……”
然后给两盏油灯小心添油:“明明扬侧陋……”
最后来到王翁身后,先把笤帚拿一边,再给老人家捏肩:“慎微五典,五典克从……舜让于德,弗嗣。”
王翁听不懂,但就是爱听,也明白孙儿是何意思,欢喜的见牙不见眼。
“大父,你听,我干活不耽误诵书吧?”
“不耽误、不耽误。”王翁把孙儿揽到怀里。他环视这些孙女、孙儿,心内激昂,说道:“你们各个争气,咱王家,定会因你们兴旺。阿菽,好好练手艺,今年五月,让你阿父送你去乡里考匠员。”
“啊?”王菽立即询问王葛:“从姐,我、我行吗?”
“咋不行?忘了大父昨日说的话了,不试咋知不行?”
“说的好!”王翁这一嚷,小阿艾彻底醒了。
“嘻嘻,伯父。”她摸索伯父的胡茬,手心痒的笑起来。
王大郎气笑,放下她:“行了,别湖弄伯父了,玩会吧。”
子时一过,这个年就算过去了。
月那么圆,照的鳏翁屋前一地白,跟下了层霜似的。王竹坐在井沿上,腿一下、一下踢着沿壁。
自贾芹出事后,晚上井沿都盖上一块厚石板,坐上来不必害怕了。他看着那颗枯树,好像看到贾芹又在树下,冻的发抖,拿着他那卷麻绳脱线的旧简策。
王竹学着贾芹的语气:“竹弟,其实我们同病相怜啊。”
他紧接着向想象中的贾芹回话:“我没病,可怜的是你。你阿母有相好的,让我瞧见了,那人一瘸一拐的,你阿母还欢喜的要命,那人还说,送给过你阿母一对啥带钩哩,你阿母说藏的可好了,连你这儿郎都没告诉。”
“贾芹”讥讽:“元宵节啊,你阿父竟不来瞧你。”
王竹:“比不得你,你永远陪你阿父了。”
“贾芹”大怒,身影消散。
王竹得意。
这时,鳏翁在屋里喊:“阿竹啊,天冷,快回来。”
王竹一侧腚,放个屁,朝井口冷笑:“送你一程。”然后推门回去。
第113章 113 你知道我大父是谁吗
孟春。二十一日。己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