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象白
眼神却不敢落在儿子身上。
他担心自己多看一眼就扛不住。
只能看着屋里的烛火,烛火的光很弱,摇摇晃晃。
晃的人眼疼。
江瑜已经把妹妹背到后背了,这会子,她也不敢吭声,帮着阿娘拧布,换水。
她的眼泪直流。
往日活泼乱跳的大哥,这会子像是死了一样,她害怕。
江棉棉也害怕。
不会有事的,她都给药里滴了灵泉,肯定会有用的。
江棉棉心里给自己鼓劲,可是也不确定,很虚幻。
她只知道这里发烧是会死人的。
隔壁传来“砰”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倒了。
秦落霞有点担心,让瑜姐儿换水擦拭,她去看一看。
秦落霞到了隔壁屋子,就看到相公居然把柜子推倒了,整个人爬进去,很是狼狈。
她嫁给相公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江长天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个东西。
他从柜子里爬出来,回头就看到了妻子。
“有救了,有救了,落霞,你看,这是参,这是能救命的参,枫儿吃下去就会好的。”江长天握着一根断了须的参,他没有说,这就是最后导致吴管事被处死的参。
他偷拿的时候,不知道有这个,他只是从吴管事他们偷的东西里挪出来了一部分。
事后知道了,他更不敢作声,死死的藏着。
他实际不知道这个对枫儿有没有用,可是因为它,有人都死了,它必须有用。
“怎么吃?”秦落霞拉了一把身体摇晃的相公问道。
“切片,切片吃不了,弄成粉末,加水灌进去。”江长天扶着妻子道。
秦落霞也没有耽搁,拿着药先切了一片给相公,然后剩下的拿去锤。
江长天拿着那一片参想塞进枫儿的嘴里,可是他完全昏迷着,根本没有用,捏开嘴也没有用。
江长天的手一直抖着。
却还是对女儿道:“瑜儿,你来,你把这药拿住,不要让药掉出来。”
他去换水,给擦拭。
院子里传来“啵啵啵”的锤药的声音,速度很快。
江棉棉听的很着急,然后抑制不住的尿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喝完奶之后,就会尿的。
江瑜也感觉到后背的湿热了,不过她也顾不上了,继续背着,努力的把那参片往兄长嘴里塞。
一边轻轻摇晃后背:“棉棉没事,等大哥醒了,姐姐给你换尿布,你乖乖的。”
秦落霞锤好药放碗里,端进来,加了一点水。
看儿子依旧是没有反应,她也张大嘴,几度强忍着。
悲伤到极致的人,都是哭不出声的,像是演哑剧一般。
“没事,没事的,药来了,相公,有药,吃完就好了。”秦落霞的手掌拍了拍丈夫的后背。
“瑜儿你把药端好,相公你过来,跟我搭把手。”秦落霞镇静的吩咐。
她坐到床头,跟相公一起把儿子扶起来,让儿子靠到她的怀里。
儿子已经长成半大少年,早就没有这么亲密,整日看他在外面疯跑,也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像是大人一样,却没有想到,此刻跟一个小火炉一样,靠在她怀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青紫发黑,嘴唇也发紫。
秦落霞抱着儿子,喉咙几度滚动哽咽,却还是强硬的道:
“相公你喂药,我扶着枫儿。”
看着这样的儿子,江长天手抖的,勺子都对不准嘴。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他本来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一般。
也是有了枫儿之后,他才慢慢变的有担当,不再破罐子破摔。
曾经的他如同困兽一般,愤世嫉俗,怨恨一切。
看着妻子重重的捏开了儿子的下颌,让嘴张开。
江长天抖着手道:“这样不成,喉咙不开也喂不进去,我按着下沿穴,瑜儿你来喂。”
江瑜接手药碗,紧张的反复搅动药。
江棉棉看这个场景也很害怕,没有想到兄长云淡风轻的嘻嘻哈哈的笑,还抱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
她只能在阿姐接过碗使劲的搅药的时候,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挨着碗边,努力的往里滴灵泉水,直到她的灵泉见底,实际也就薄薄一层碗底,可能就一勺子,全都透支出来了。
她滴完,整个也累趴了,软绵绵的靠在阿姐的背上。
也顾不上还泡在尿里,感觉再泡一会,尿都要蒸干了。
江瑜像是喂妹妹吃细粮粉一样,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哥哥嘴里灌,吐出来的,就用勺子刮了灌进去。
江长天一手扶着儿子,一手死死的压住儿子脖子右侧的穴位,让药能下去。
不知道有没有用。
至少药全部灌进去了。
江枫的下巴脖子也出现了红痕。
江长天继续帮儿子擦拭胳膊,身体。
一家人轮流,药给喂了,能做的就是给降温,剩下的听天由命。
江长天眼睛红红的,长发垂落肩膀,肩膀瘦瘦的,不知道为何,江棉棉看这样的阿爹就觉得他好可怜。
自己一家人好像性格都比较热闹,除了阿爹。
阿爹走路轻轻的,说话轻轻的,连笑也是轻轻的,阿爹抱着自己的时候,也是轻轻的,小心翼翼。
他情绪很少外露,除了那晚,他扑在阿娘怀里哭。
他虽然是阿爹,似乎并不成熟,也不勇敢。
屋外,虫鸣声一声比一声低。
屋内,烛火一点比一点暗。
快燃烧完了。
第24章 誓言
时间的长度是有韧性的。
它有可能无限长。
也可能转瞬即逝。
若是正常让人熬夜,通宵干活,机械的擦拭,可能会觉得时间无限长。
整个肌肉细胞都在罢工。
可是当你十分专注渴求奇迹的时候,这漫长的过程,你根本就顾不上。
你忙碌,不停的忙碌。
期望自己的忙碌,能有一点用,能改变一些什么。
越到后面,越无力。
水已经换了几十盆。
天边甚至慢慢有了光亮。
烛火灭了。
这一刻,屋里陷入了黑暗。
江瑜抱着妹妹靠坐在小椅子上,她又累又怕,惊恐的睡着了一会,抱着妹妹的手很紧很紧。
中间江棉棉也睡了好几次。
婴儿的体力不支,而且她一口气把灵泉水用完,也耗费体力,只是微微睁眼的时候,知道阿爹阿娘都在交换着给哥哥擦拭。
这一刻。
烛火燃尽。
黑暗中。
江长天无比绝望,也无比懊悔。
眼前一切都是黑的。
在黑暗中,他寻不到一点光明。
他觉得冷,很冷。
他摸到儿子的身体,也不热了,似乎凉了。
他压抑的实在忍不住小声痛哭出声,像是野兽哀嚎。
他从小就感觉生母厌弃他,母亲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对他,藏都藏不住厌恶。
父亲在的时候还好,父亲离世后,母亲看他的眼神,比看路边的乞儿都要冷。
那时候他想,他以后绝对不生孩子,生子若是如此嫌弃,何必呢。
可是后来,他被逐出家门,他成婚了,他有孩子了。